坊間從來不缺風言風語,但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李府身為當事人,倒成了最後一個聽聞的人。


    謝氏神色一凝,冷笑道,“這話傳得倒是蹊蹺,上一刻還風平浪靜,這一刻就成’外頭都在傳’了?說罷,外頭還傳了些什麽汙糟話?你也別把力氣浪費在跺腳上,小心把智商給跺低了。”


    謝媽媽一怔,氣怒神色稍斂,腳也不跺了,皺眉若有所思道,“還傳懿旨賜婚不稀奇,聖旨賜婚卻是難得。當年皇上未曾和皇後娘娘商議,突降聖旨為乾王殿下選定咱門英哥兒,朝臣嘩然之外,皇後娘娘亦有不滿。


    這幾年坤翊宮隨著萬壽宮,對英哥兒多有賞賜看重,不過是聖旨難違,又看著太後娘娘的麵子。如今形勢比人強,皇後娘娘慈母心腸,不忍看乾王殿下受未來嶽家拖累。


    先是親自去禦書房求見皇上,後又在四天前,乾王殿下去坤翊宮用過晚膳後,皇後娘娘就開始鋪排,挑選了十幾家待字閨中的小姐,下了口諭,意在為乾王殿下另選閨秀。


    還說乾王殿下如今還留在宮中,這其中必有殿下的默許。且四年前殿下先是遇刺、後又打殺了府裏一位女官——因此暫放選四妾的事,也被翻了出來。說當年是給李府臉麵,如今皇後娘娘一氣召見十數位閨秀,這是打算除了正妃,連四妾的位置也要一並填上……”


    四天前?


    正對上那晚蕭寒潛翻牆來找李英歌的日子。


    說什麽用膳時瞌睡,不慎打翻湯碗才換的舊衣裳,原來這背後另有緣由,且還和皇後的後續舉動有關。


    李英歌眉梢微挑。


    蕭寒潛為什麽要瞞著她?


    任由皇後動作,任由“流言”如雨後春筍,猝然遍地冒頭?


    且這些流言著實蹊蹺,漏洞百出。


    “這是哪個居心叵測的,想要趁火打劫?”謝氏冷笑連連,眯著眼罵道,“要真是見過皇上,問過乾王殿下的意思,有本事聖旨賜婚,有本事就再來一道聖旨退婚!老爺還關在牢裏,這檔口皇家要退婚,哪個還敢指責不成?


    隻下了個口諭召人,還明晃晃的略過英哥兒,這是哪個腦袋被驢踢的蠢貨祭上的爛手段,蒙傻子不成?


    選四妾的事,當年可是太後娘娘開了玉口,替殿下攔下的。如今倒成了我們李府登鼻子上臉了?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殿下如果真想要收人,別說未來嶽家,就是天皇老子也攔不住!”


    她到底顧忌著尊卑和將來,沒有直接點名怒罵皇後,轉頭問李英歌,“你怎麽看?”


    “我信乾王哥哥。”李英歌雖在意蕭寒潛那晚瞞了坤翊宮的內情,卻不覺得在婚事上他有必要欺瞞他,隻淡聲道,“宮中的事豈是好打探的。這些流言說得有鼻子有眼,可謂巨細靡遺。除了身在宮中的人,外頭誰有這個本事探聽得如此詳盡?”


    十有八、九,是坤翊宮的人傳口諭時多有暗示,而欲趁火打劫的有心人家,少不得上趕著出力,為流言傳播添油加醋。


    謝氏暗暗點頭,哼笑道,“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了我還是不動。想看我們李府自亂陣腳?且讓那些等著看笑話的魍魎鬼魅,一邊兒幹等著去。”


    說著略一沉吟,吩咐謝媽媽,“去請李福來。”


    李福這陣子為了李子昌入獄的事操碎了心,偏探聽無門人都瘦了兩圈,一聽謝氏問牢裏的事,忙將剛得的消息報來,“自前幾天放出一批小蝦小米定罪後,老爺、鏘大少爺並另幾位朝中大佬,都移交到宮中天牢內了,實在是……實在是打聽不出消息。”


    他是真愁。


    謝氏也覺得真心煩躁,暗想啟陽帝什麽效率,是殺是剮倒是給個痛快話!


    她見李福欲言又止,頻頻覷李英歌,懶得聽他再拿外頭的流言廢話,當下擺手揮退李福,看向李英歌意有所指道,“如今這境況,府裏更不能亂。你且接手管家的事,權當練手,看好群芳院。”


    流言都傳進了李福和謝媽媽耳朵裏,想來府裏各處也得了消息。


    大姨娘屢次求見謝氏無果,已然有些破罐子破摔,成日扯著嗓門咒罵正院,現下知道流言的事,鬧騰事小,鬧笑話給外人看事大。


    李英歌心領神會,點頭道,“娘放心。”


    謝氏起身喊來楊媽媽,“備車馬,再點兩個跟車的婆子,你陪我出門一趟。”


    楊媽媽領命而去。


    李英歌心頭一動,拉住謝氏道,“娘,您要去哪兒?我陪您去。”


    “你給我留在府裏坐鎮。”謝氏拍了拍李英歌的手,詭笑道,“放心,娘還沒活夠,不至於嫌自己命長,直接打上宮門。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我自有主意應對。”


    李英歌訝然,正待細問,就見李福去而複返,急匆匆進屋報道,“東宮來人,請夫人和二小姐趕緊去花廳接旨。”


    謝氏和李英歌對視一眼,想不明白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二人不耽擱,換了見客的大衣裳就往外院花廳而去。


    “李夫人、李二小姐免禮。這香案也不必擺了,雜家是來替太子妃傳口諭的。”來人是東宮的管事大太監,笑嗬嗬虛扶了二人一把,袖著手衝李英歌一躬身,一麵暗自打量,一麵接著道,“東宮花園裏春花正豔,景色正好,太子妃想著許久不見李二小姐,甚為想念,特備酒席,請李二小姐東宮賞花。”


    謝氏聞言抬眼望天。


    這特麽都入夏了,賞個鳥春花!


    太子妃選的這個借口簡直是睜眼說瞎話的典範。


    謝氏暗暗吐槽,心念卻不由飛轉。


    曾經的二皇子妃雖然已經貴為太子妃,但卻未曾幫著皇後料理中宮內務、治理六宮,依舊隻安安靜靜的打理著東宮的一方天地。


    太子妃是皇後親自挑選嫡親長媳,與其說她背後站的是太子,不如說她背後站著的,始終是皇後一人。


    皇後剛下口諭流言即出,緊接著東宮就以太子妃的名義,邀請李英歌入宮……


    難保背後沒有皇後的意思。


    難道她剛才罵錯人了?


    流言一事和坤翊宮無關?


    謝氏忽然想不明白了,隻覺得宮裏好忙,左一道口諭右一道口諭,還不重人不重樣兒。


    果然宮中貴人的心思凡人很難猜。


    她如是想,李英歌亦是疑惑,見那太監隻含笑看她,就笑著問道,“多謝太子妃美意。不知是否現下就要動身?”


    那太監擺擺手,道出的日子竟和皇後召見各家閨秀是同一天。


    謝氏暗暗皺眉,少不得暗示李福拿豐厚賞錢喂飽那太監,客氣探問道,“太子妃設宴,可是另請了其他閨秀,若是有哪家相熟的小姐,也好讓孩子搭個伴,省得她隻身入宮,倒叫我在家中掛心。”


    那太監垂眼,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不屑,嘴裏恭聲道,“雜家奉了太子妃的命,隻是來給李二小姐傳口諭的。至於是否宴請了其他人,恕雜家不甚清楚。”


    謝氏一聽這就是屁話,幹脆直言道,“乾王殿下可知道?”


    那太監麵上依舊恭敬,“雜家不知。”


    謝氏心下冷笑,賞錢照舊多給,客客氣氣送走那太監後,就讓李福去外頭打聽。


    “即隻請了你一個人,說不得就是乾王殿下請動太子殿下出麵的。”謝氏聽罷李福的迴報,得知並無他人受東宮所邀之後,仔細交待李英歌道,“不管皇後娘娘意欲如何,太子殿下和乾王殿下都是嫡親兄弟。太子妃將來就是你的嫡親大嫂,到時候切記多聽少說,多防備著些,切勿被有心人鑽了空子。”


    李英歌點頭,“娘放心,我帶常青和小福丁兒進宮,想來東宮不會攔人。”


    官家女眷入宮,身邊本就能帶個貼身丫鬟,而小福丁兒是乾王府的人,隨便編個借口進宮去見正經主子蕭寒潛,想來並非難事。


    一切的關節,始終在蕭寒潛身上。


    謝氏暗暗點頭,讓謝媽媽送李英歌迴東跨院,“禮數不可錯,不管外頭如何編排,咱門也要光光鮮鮮的入宮。你幫著英哥兒拾掇進宮的穿用,不求打眼,隻求不錯規矩。”


    謝媽媽精神一振,一疊聲應下。


    李英歌一路迴東跨院,腦海中不禁閃過那晚蕭寒潛有意無意的提點。


    他說無論外頭有什麽動靜,她都不必理會。


    蕭寒潛果然言而不盡,她原以為他指的是李子昌和李鏘的事,如今看來,他是不是早料到會有今日這一著。


    如果真是他請太子妃出麵的,又是為了什麽目的?


    他親自出麵破除謠言,豈不是比這一招畫蛇添足來得利落?


    她若有所思。


    而今天這大起大落的兩個消息,早已傳遍了李府各個角落。


    清風院內正房屋裏,李娟挑著窗縫看了眼院門,確定幾位女先生尚在午歇,就啪的一聲放下窗扇,扭頭笑嘻嘻的看向李妙,“阿姐,春花她們說的你聽清楚了沒有!李英歌一向自視甚高,對我們愛搭不理的,如今外頭那些流言可夠她喝一壺的,終於輪到她栽跟頭了!


    如今四伯父還關在牢裏不知死活,眼看著皇後娘娘也不要這個準兒媳了,我看四伯母和李英歌還能怎麽囂張?天道輪迴,真是報應不爽!”


    她比之四年前,已經褪去嬰兒肥展露出嬌俏的瓜子臉,長相依舊甜美,說出口的話,卻透著難以掩飾的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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