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一麵摸索著去取矮櫃裏的紙筆,一麵半含希翼的確認道,“無歸道長既然肯鬆口放你練手,可見是學有所成了?那六爻術能測算到什麽地步?可能算出你阿姐的子女運勢?”


    謝氏明顯是期待又怕受傷害。


    慈母之心昭然若揭。


    李英歌見狀心頭發軟,卻也不敢先誇下海口,略一斟酌,才細細解釋道,“所謂八卦定吉兇,吉兇定大業。但吉兇禍福具體如何,僅憑爻象和卦象,卻是很難道盡所有的。演算必然要結合前提,除了生辰八字,還得算上阿姐和大姐夫的身體狀況、康家的人事,以及康家的房舍布局,等等客觀條件,”


    四年前去康家吃春酒那天,因謀劃著半夜潛出康家放火的事,常青事先踩過康家裏外布局的點。


    且李英歌當晚是住在李姝的主院裏,對康家的大小布局,她心中有數。


    謝氏卻聽得頭疼,隻抓重點道,“姑爺和姝兒看過的太醫,都是我們府裏給請的。他們身體好不好,隻怕我比親家老太太都清楚。”


    說著撇撇嘴,表示看不上康家老太太的不淡定,隨即唰唰寫下李姝的生辰八字,丟給李英歌道,“去,讓為娘見識見識你的本事如何。”


    謝氏故作玩笑,李英歌也願意配合,又說了幾句專業術語,好讓謝氏有個心理準備麵對結果,就請謝氏到外間稍等,揚聲喊常青進來。


    常青隨身帶著六爻術要用的工具,一聽吩咐忙放棄和謝媽媽取經,急急進了內室。


    謝氏看著了無動靜的內室,心下漸漸有些悵然。


    她至今都清楚記得李姝生母的音容樣貌,每年四時八節都不忘讓楊媽媽為其祭拜上香。


    李姝生母曾是她身邊最最忠心能幹的丫鬟,也是楊媽媽那批陪嫁丫鬟中樣貌最好的,當年要不是為了多年無所出的她,又怎會主動請纓,委身做了李子昌的妾。


    可惜有命生下李姝,卻沒命享福,早早就去了,她將李姝記在自己名下為嫡女,盡心百般教養,也是出於心中愧疚和悔恨。


    如今李姝也久久沒有喜訊,她不由就歸結到了自己身上。


    李姝還不是她親生的,而李英歌卻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她真怕因一而及二,將來李英歌在子嗣上頭,也會如她一般艱難。


    蕭寒潛可是皇子王爺,正妻若是多年無出,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氏定了定神,忍不住合掌念起佛來。


    她隻覺得過了好半晌,內室門簾才一動,常青迴轉出來道,“夫人進去罷。我去給小姐拿些好克化的糕點來。”


    謝氏一聽就不對勁,神色一緊道,“英哥兒怎麽了?”


    “夫人別擔心,小姐沒事。”常青忘了謝氏是沒見識過李英歌演算的,忙補充道,“玄術耗費元氣體力,每次演算小姐都得緩上半天一晚的,才能大好。歇一歇就沒事了,夫人且放心。”


    謝氏鬆了口氣,命常青去找楊媽媽拿吃的,抬腳進了內室。


    抬眼一看,果然見李英歌小臉微白,正拭著額角薄汗,謝氏忙三兩步上前,接過帕子替女兒輕輕擦拭起來,柔聲道,“傻孩子,你阿姐的事也不急在這一時,迴頭你去興園演算多便宜。早知你損耗這樣大,我就不讓你立時三刻就動手了。”


    眼看離宵禁的時辰不遠,李英歌定然是要在城門關閉前,趕迴興園的。


    李英歌笑著搖搖頭,麵上雖有些虛弱,卻透著胸有成竹的放鬆,果然開口就是好消息,“娘放心罷,阿姐的好事近在眼前。您看這六爻卦象,阿姐和大姐夫的身體自然無恙,且康家的布局,尤其是阿姐的主院,並沒有什麽風水上的忌諱。”


    康家院子是李姝的陪嫁,當年是謝氏置辦的,事先找人看過風水。


    謝氏瞥一眼那鬼畫符似的卦象,了然點頭。


    “至於康家人事,卦象落在口舌之爭上,倒是不必在意。”李英歌接著道,手指移開卦象,轉到羅盤上,又接著道,“您再看這裏,此處顯示作為父母的阿姐和大姐夫,近一個月內不得犯殺忌。


    而父母盤上的殺忌,正對應這子孫運。也就是說,阿姐遲則三個月,早則一個月,會有好消息。隻是有一點,六爻術的卦象因人因時而變,這是當下得出的演算。


    若要盡力保持三個月內的禍福不變,則他人不得施加外力,反而破了此間命數和時運。”


    卦象一出,李英歌就徹底放下心來。


    李姝今生命數雖然有變,但卻隻是推遲了有孕的月份,好在並非大禍大非。


    隻是,不能告訴包括李姝在內的康家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無論兇吉如何,還是別提前知會姝兒的好。”謝氏心弦一鬆,立時盤算起來,“那就還照剛才說的,我給姝兒找個大夫,隻說調養身子,讓她切記這段日子別親自下廚,犯了殺忌。至於那口舌之爭,可對姝兒的子女運有影響?”


    這點李英歌也心有疑惑,再次認真看了看羅盤,不太確定的道,“這口舌之爭雖沒影響到阿姐的子女運,但持續的時間,正好跨越一到三個月。而口舌之爭犯在兄爻上,指的是大姐夫的大哥。


    聽阿姐說,大姐夫的大哥是個事事聽他婆娘的軟性子,恐怕症結還是在康家大嫂身上。”


    那康家大嫂原跟著康家大哥留在祖籍守業,操持的都是家事和農務,是個尋常農家女出身,如今看她能直接找個女人想塞進門,可見不單是見識淺薄可以評價的。


    謝氏冷笑道,“這事你不用操心。有你這卦象在,我自然不會再為了親家老太太的臉麵,就放任康家作妖。這段日子,我會讓楊媽媽以做藥膳調養姝兒身體的名義,住進康家防著那臭婆娘!”


    剛才還教訓李姝罵人不夠含蓄,這會兒自己也喊上臭婆娘了。


    李英歌知道,謝氏這是放下了心底大石,準備理直氣壯的為李姝出頭了。


    當下也不再多嘴,動手收拾工具。


    謝氏卻攔下她,試探道,“英哥兒,你能不能算一算你自己的子女運?不急在今天,可別傷了身子。要麽,讓無歸道長給你算算。他要多少錢,娘出。”


    李英歌微微一愣,轉念一想,就明白謝氏擔心的是什麽。


    隻得苦笑道,“都說醫者不自醫,玄術也是一樣。我無法為自己,以及家人演算。阿姐已經出嫁,成了康家人,我才能勉力為她測算到這個份兒上。”


    至於無歸道長,早就說過李英歌乃是前世遊魂今生重生,兩世八字混而為一,禍福命數自有天定,玄術無法測算。


    這話卻不能明說,李英歌就搬出早和無歸道長說定的說辭,“而我和瑾瑜師姐,因是無歸道長的關門弟子,關係非比常人,他老人家早就告訴過我們,算不得、不得算。”


    謝氏聞言大失所望,心裏不由嘀咕,早知道就趁無歸道長收徒之前,先把女兒的一生禍福都給算個底兒掉了。


    都怪無歸道長神出鬼沒的,看起來十分不靠譜,她曾一度把無歸道長拉入了黑名單。


    謝氏暗暗扼腕,隻是沒發生的事也沒必要庸人自擾,暗暗腹誹了幾句也就丟了開來。


    等常青送來吃食退下後,謝氏就親自掰了糕點,送到李英歌的嘴邊,忽然挑眉道,“你阿姐的事算是暫時了結了。現在輪到你了,你有事進城,到底是什麽事?可和家裏有關?”


    謝氏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隻是她進城找蕭寒潛,為的卻是裘先梓的事,事關大長公主府,連她都因為是陳瑾瑜的閨蜜,京中不少人都知道,而不方便為陳瑾瑜的事派人出手,以免留下話柄。


    因此陳瑾瑜和裘先梓的事,卻不必和謝氏說,省得節外生枝。


    這趟迴府,一為探望家人,二為進大理寺找蕭寒潛的事扯個幌子,省得李子昌念叨,第三麽,才是她今日來見謝氏最重要的目的。


    李英歌深知謝氏堅韌的性子,當下也不再拐彎抹角,隻隱去蕭寒潛交待的話,直言道,“近年來皇上大刀闊斧整頓吏治,這兩年來六部三司幾十個衙門裏,換過多少撥人,又有多少老大人被拉下馬,您也是知道的。


    前幾天乾王哥哥帶人往西郊去拿人拿贓,動靜鬧得不小。我因一時好奇而卜了一卦,讓常青去探了探消息。聽說戶部的整頓到此為止,但大理寺糾察百官的事,卻還沒完。


    後來我請動師父算了一卦,今天去大理寺見乾王哥哥時,又套了小福全兒幾句話,兩者都應了一件事,皇上的大刀,不久之後,還會再次落在吏部官員身上。”


    這套說辭真假參半,不怕謝氏求證。


    且她雖然沒有直指李子昌,但聰敏如謝氏又怎麽會聽不明白。


    “你父親如今正兼任吏部左侍郎……”謝氏聞言訝然,送到李英歌嘴邊的糕點一歪,直戳了李英歌滿嘴半臉,嘴裏卻十分鎮定,“你父親兼任司職,名頭上風光,幹實事的都是吏部底下的人。要說有什麽不好的影響……卻未必直接源自於你父親身上。”


    說著一頓,抬眼看向李英歌,眯著眼冷笑道,“冤有頭債有主,老娘可沒在怕。如此正好,是時候清理清理這府裏的’妖魔鬼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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