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吐露


    不用看蕭寒潛的表情,隻聽他低語的淳厚嗓音,就不難分辨其中的真切情誼。


    繞是李英歌心性不同於常人,此時此刻,也忍不住紅了臉,一時竟呐呐做不得聲。


    隻是在麵對蕭寒潛時,她的潛意識中總是理性大過於感性,當下就捏緊帕子握手成拳,抵著蕭寒潛的肩頭,不讓他再輕而易舉的逼近自己,隨即微微側開臉,顧左右而言他的道,“花瓣都清理幹淨了,您……喝口茶?”


    說著視線就落到亭內矮桌上,試圖去取茶吊斟茶。


    蕭寒潛卻低聲笑起來,伸出空閑的另一隻手抵上桌沿,反而將試圖側身的李英歌圈在雙臂之內,嘴裏道,“不急著喝茶。我們先好好說說話。”


    說著身形微微側斜,讓出身側的一方空間,順勢讓李英歌倚坐到椅子把手上,兩人微微拉開了距離,遠遠看去,似抱非抱,似靠非靠。


    好在蕭寒潛心知李英歌剛才說的不錯,他的小未婚妻古今算得上大姑娘了,若是把人惹急了,總歸是他得不著好。


    於是這一側身,就順著李英歌抵著他肩頭的嬌小粉拳放開了人,隻握著李英歌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接著道,“你自己算一算,我們這四年,一共見過幾麵,說過幾次話?”


    李英歌雖覺得二人這樣半依半靠的挨著坐略別扭,但也知蕭寒潛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聞言立即集中精神,掰著手指算了算,不甚肯定的道,“見過四次麵?”


    這四次麵不過是匆匆一見,且還是她和陳瑾瑜成了同門,蹭著城陽大長公主的麵子,才得以在沒有宮中貴人特旨召見的情況下,每年過年進宮朝拜時,和蕭寒潛在宮中短暫一會。


    不同於受太後特旨的那次除夕入宮,彼時蕭寒潛身無差使,其後蕭寒潛忙於朝務,她又不常在李府,兩人幾乎沒有私下常見的機會。


    而無論從哪一方麵的考量來說,李英歌和謝氏一樣,都不願因此和蕭寒潛疏遠,淡了之前機緣下建立起來的來往。


    是以當蕭寒潛往興園送來第一封信之後,李英歌雖不擅長書信傳“情”,但也四年不斷的有來有往。


    比起通信,兩人寥寥數次的見麵過程中,說的話更是屈指可數。


    更多的是四時八節歸家時,汪曲代表乾王府送來的節禮和問候。


    隻是單憑這些,也不足以讓蕭寒潛早不找她晚不找她,偏偏在今天突然造訪,喜怒不定的來質問她。


    李英歌心下念頭數轉,靜靜看向蕭寒潛。


    “說你沒長大,你還真是不開竅。”蕭寒潛目光落在她兩頰上輕淺的紅暈上,半是無奈半是好氣的道,“我沒空見你,你就不能主動點來找我?你找上門來,我總能暫時撇下公事,和你說上兩句話,是不是?”


    李英歌略覺心虛,隻得歪頭裝傻。


    要說這四年她的全副心神,除了放在謝氏等家人身上,就是大半都放在研習玄術之上,無歸道長是個嚴師,她也想做個高徒,剩下的小半心思,一麵要分在關注袁驍泱上頭,一麵放在遠在淇河的忠叔那頭,留意尋找李鬆的消息。


    此刻被蕭寒潛直直問到麵前,似乎她這個未婚妻,是有些過於忽略未婚夫了。


    李英歌頓了頓,才擺事實講道理道,“我不是怕打擾您的公事嗎?謝媽媽每迴來興園送吃用,總不忘說您辦那些案子多辛苦,多招人嫉恨。平日常常宿在官衙裏,乾王府也隻能隔三差五的讓人給您送換洗的衣物,我怎麽敢上門打擾。


    乾王哥哥,今天您是來西郊抓人收贓物的罷?您這會兒離開沒關係嗎,我聽常青說,這次大理寺出動,是您親自領頭的……”


    官場上多少擅長打太極的官油子,李英歌這轉移話題的功夫,顯然不夠看。


    蕭寒潛不由連連哼笑,心思卻隨著李英歌的話轉了幾轉,不理李英歌的話茬,忽然長長歎了口氣,打斷李英歌的話道,“小狐狸,我可能不是有點想你,而是很想你……”


    這一刻仿佛迴到四年前的元宵燈節,他帶著李英歌看煙火的那一晚,二人遠離喧鬧獨處,說著無關風月無關外事的話,卻是難得的舒心和平靜。


    蕭寒潛這一迴再次道出口的直白話語,卻沒讓李英歌臉頰發熱,而是聽出了他隱藏在低沉嗓音裏的淺淺疲倦。


    她不由微微坐正了身子,放平視線細細打量蕭寒潛,試探道,“乾王哥哥,您很累嗎?我讓常青收拾個地方,您歇息一會兒。”


    “不必。我就是想來見見你。”蕭寒潛搖頭,身形微微前傾,額頭抵上李英歌的額頭,忽然自嘲一笑,低聲漫語道,“官場催人老……成天跟那些老學究打交道,如今連我自己都變得愛繞彎子了。連順路過來見你一麵,都要事先為自己找一堆借口,倒鬧得你雲裏霧裏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什麽不告而別的質問,什麽許久不見的嫌棄,全都是他給自己找的宣泄出口,四年官場曆練,他不得不承認,即煩又累。


    他的小未婚妻任他逗弄,也順著他賣乖討巧,一如從前,才讓他找迴了幾分被他壓抑的初心。


    這種猶如埋在土壤下忽而覺醒的安心感,讓蕭寒潛有短暫的措手不及。


    更多的,卻是新奇和歡喜。


    他微微揚起下巴,薄唇覆上李英歌的眉心,落下觸之即離的輕吻,“小狐狸,對不起。是我沒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蕭寒潛吻得突然,收勢也快,叫李英歌反應不及。


    隻是這話落在耳中,李英歌也發不出脾氣。


    她哪裏不知道無論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不是輕省的差事。


    何況比起各部的大佬,蕭寒潛不過是個初入官場的毛頭小子,也因為他的皇子出身,即是助力也是束縛。


    有了這一層認知,李英歌隻得忽略眉心殘留的溫軟觸感,微微退開身子,垂眼輕聲道,“您在信中卻從不提公務的事,否則我雖人微言輕,但至少也能另辟蹊徑,絞盡腦汁讓您放鬆放鬆罷?您別說對不起,總歸是我作為您的未婚妻,沒能及時為您分憂……”


    後半句不過是假謙虛,蕭寒潛卻大感滿意。


    “不愧是我的小狐狸,很有自知之明。”蕭寒潛見好就收,長指有意無意地摸索著薄唇,一麵迴味剛才那轉瞬即逝的輕吻觸感,一麵逗弄李英歌道,“如今知道我對你有多’深情’了,往後就別光寫些幹巴巴的迴信,好歹多進京找找我。


    等忙完今天的事,我就能空閑一段時間。你跟無歸道長說一聲,空出幾天來,我帶你去我的別業住幾天,裏頭有溫泉,比這裏好玩得多。不過別帶陳瑾瑜,我嫌她聒噪。”


    這頤指氣使的口氣,轉眼又變迴那個不正經的蕭寒潛了。


    李英歌深覺自己剛才出言安慰,純粹是浪費感情,忍不住撇嘴岔開話題,嘟囔道,“怎麽?皇上舍得放下殺雞儆猴的刀了?今天那位落馬的戶部左侍郎就是休止符了?”


    蕭寒潛聞言劍眉微挑,訝然道,“聽張楓說,常青是按照你算出的卦象找來的,怎麽你連父皇想幹什麽都算的到?無歸道長的道行真有這麽厲害?”


    李英歌一噎,無法解釋說這是她前世所知。


    蕭寒潛卻也不需要她的迴答,隻沉吟道,“嚴格來說,事情還沒完。清算完戶部,下一個就是吏部……隻是不是現在,還要過一陣子,總不能動得太急太快,否則人心不穩。”


    吏部是六部之首。


    自從一年前,在此次清算中第一個落馬的吏部左侍郎被抄家流放後,啟陽帝的目光就轉移到其他五部之中。


    聽這意思,啟陽帝是打算調轉槍頭,又要拿吏部的官員開涮了?


    李英歌心頭一動,眼中立時一片清明,直視著蕭寒潛問道,“乾王哥哥,您今天來見我,不單是因為您所謂的’深情想念’吧?”


    小丫頭,又拿他的話堵他!


    蕭寒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李英歌的臉頰,嘴裏卻沉聲道,“父皇成讓我看過一封奏折,上頭羅列的罪狀牽扯到吏部中不少官員,包括吏部左侍郎。這份奏折是禦史上的密折,不通過內閣直接呈送禦案,目前隻有我和父皇知道密折內容。”


    說著一頓,又添了一句,“上密折的禦史是我的人,這事連父皇都未必一清二楚。我隻告訴你一人,你要幹什麽我不管,但不得將此事告訴他人。”


    李英歌心領神會,蕭寒潛所謂的他人,單指李子昌。


    前任吏部左侍郎頭一個落馬後,李子昌身為內閣閣老之一,在領禮部尚書銜的情況之下,卻被啟陽帝又任命兼領吏部左侍郎職。


    身為閣老,身兼兩職,且一個是尚書,一個是吏部左侍郎,當時旨意一下,李子昌可謂朝中第一風光。


    人人都道,李子昌是沾了蕭寒潛的光,其後也少不了蕭寒潛那位成了太子的嫡親皇兄的因素。


    李英歌卻知道,李子昌這一朝兼任,便是李府敗落的源頭。


    如今蕭寒潛話說得這樣明白,也不過是印證了她前世所知罷了。


    李英歌不驚不怕,隻蹙眉想了想,抬頭看向蕭寒潛,“乾王哥哥,您不管我會幹什麽,那麽您呢,如果我父親出事,李府出事,您會如何?”


    蕭寒潛似早料到李英歌會有此一問,卻十分意外李英歌的平靜,當下亦是心念微動。


    他是見識過他的小未婚妻的本事的,有著超出尋常小女孩的沉穩和機敏。


    也許他先知先覺,李英歌也未必是後知後覺。


    雖然不見得李子昌會將公務帶入內院,悉數告知謝氏,但以謝氏的心性謀略,李英歌作為李子昌的嫡出獨女,察覺些什麽外人不可知的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但他卻不打算將李英歌牽扯進公務內。


    何況……他在外的名聲並非空穴來風。


    狠厲不留情,這名聲他擔得心甘情願,甚至可以說,他有意營造這樣一種鐵麵冷酷的名聲。


    是以不過是念頭微轉的短暫瞬間,蕭寒潛就肯定的迴答李英歌,“不管對方是誰,我隻公事公辦。”


    一字一頓,絲毫沒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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