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次間原本用作起居間,陳瑾瑜命人拾掇成書房,又將西次間連著的右邊耳房打通,封了外側的小門,裏牆做成垂簾圓形拱門,隔成單獨的一小間隔間,和書房連成一體。


    陳瑾瑜拉著李英歌繞著書房走了一圈,又指著書架道,“怎樣?你瑾瑜姐姐我可是個好學不倦的,瞧瞧這些書,保準小學究見了也要嚇一跳,可惜他今天沒能來。你跟我來,這一塊都是從我娘那裏搜羅來的,我特意挑了幾本給你,你快看看用不用得上?”


    李英歌隻匆匆一瞥,就被書房內三麵貼牆擺放的高大書架驚豔了一把,細看之下發現書架上什麽類別的書籍都有,尤其以醫術經典居多,甚至還有些市麵上少見的孤本。


    前世她未出閣前也是愛看書的,隻不過以詩詞書畫居多,後來嫁給袁驍泱後,忙著打理袁家的內外宅,已經許久沒有摸過書本。


    等到被袁家休棄歸寧後,年少時的傷春悲秋早已被柴米油鹽消磨殆盡,心境可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後來在娘家幫著母親管家理事,看得最多的反而是雜學異誌,不為陶冶情操,隻為增長見聞、開闊眼界,且對那時的她來說,獨處看書是最好的消遣方式,沉浸在書本中,總能無形中令人轉圜心情。


    如今看到陳瑾瑜的收藏,哪裏有不歡喜的道理。


    當下先矮身蹲到陳瑾瑜指著的方位,抽出她作了標記的幾本書冊,粗略一翻,才發現都是些修生養息的武術心法,有幾本記錄著如何錘煉筋骨,比起身為將門望族的淇河李氏,所涉及的內容隻在其上,不在其下。


    又聽陳瑾瑜說是從城陽大長公主那裏搜羅來的,李英歌不由奇道,“城陽大長公主還愛看這些書?”


    陳瑾瑜拉著李英歌坐上屋內居中的玫瑰椅,托著下巴撐在椅把上,笑嘻嘻道,“你不知道吧?我娘是會功夫的!這世上,恐怕除了宮中的皇外祖母和皇帝舅舅,再加上我爹、我三位哥哥和嫂子之外,沒人知道我娘的身手可不比一般武夫差!


    現在再加上一個你,知道這件不為人知的事的,也就十一個人!榮幸不榮幸呀,英歌妹妹。”


    之前老愛讓李英歌喊她姐姐,現在城陽大長公主說了聲“英歌妹妹”,陳瑾瑜也就跟著叫開了。


    李英歌暗暗好笑,真心實意地點頭道,“榮幸,怪不得和那些宗室裏的老夫人、夫人坐在一起,城陽大長公主的精氣神卻每每叫人側目。”


    城陽大長公主已是知天命的年紀,看著卻像四十出頭,半點都不顯老,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暗讚保養得當,原來根源在這裏。


    “你這小嘴可真甜,在我麵前怎麽沒見你這麽誇我?”陳瑾瑜佯怒著抱怨一句,湊近李英歌神神秘秘道,“我娘雖沒刻意隱瞞,但也沒把會功夫這事露在外頭。你猜我娘為什麽這麽得皇帝舅舅敬重?聽我爹說,當年皇帝舅舅登基前也是經曆過一番腥風血雨的,有好幾次都是我娘出手相助,才護著皇帝舅舅有驚無險的……”


    這樣的秘辛,饒是一向大大咧咧的陳瑾瑜也知道點到即止,遂轉開話題道,“我娘懷上我的時候已經四十好幾了,我爹還曾笑言過,多得我娘自幼習武才能保我們母女平安。這些書都是我娘珍藏的,也就是你,別人我是萬萬舍不得給的。”


    李英歌聞言忙將書推迴去,哪裏還敢收,擺手道,“那就算了,我跟著丫鬟練拳腳不過為了強身健體,用不上這些好書。”


    “沒事,我就知道你這愛客氣的毛病!”陳瑾瑜自顧自將幾本書冊打包,隨手將小包裹丟到桌上,笑道,“這些是我讓人攥抄的抄本,你盡管拿去,我娘是知道的。她還說你娘是個有遠見的,正張羅著給我找個女武師,也要讓我學些拳腳呢。”


    陳瑾瑜之前被城陽大長公主保護得密不透風,鮮少出外交際,概因陳瑾瑜自小體弱,有從娘胎裏帶來的弱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氏早前對李英歌的保護,和城陽大長公主有異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女兒癡傻,後者是女兒多病。


    李英歌多少聽說過一點,頓時了然道,“聽說你之前病得挺兇險的,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吧?怪不得你這裏醫書比尋常書籍還多,城陽大長公主還讓你學醫了嗎?”


    “沒事了,你別問啦!再說了,久病成醫嘛……我要是沒好徹底,我娘哪兒會讓我自在亂跑?”陳瑾瑜似乎不願意多談這個話題,隻含糊一句帶過,又笑嘻嘻地解釋道,“我娘原來是反對我學醫的,可惜拗不過我,我答應她學武,她就得許我學醫。”


    所謂士農工商,醫術雖是懸壺救世的高尚職業,在高門大戶眼中卻是不入流的技能,是以更沒有讓女子去學的道理。


    想來城陽大長公主對外也是瞞著的,否則也不會隻讓陳瑾瑜自己關在小書房裏鑽研。


    李英歌剛這麽想,陳瑾瑜就興衝衝的跳下玫瑰椅,不由分說的拉著李英歌往小隔間去,嘴裏道,“我最近新作了些養身補氣的藥丸,用來防治初春倒寒的小病小痛的,我送你兩瓶,拿迴去試吃看看?”


    小隔間的暗紋深藍色布簾子一掀起來,首先充斥鼻端的就是濃濃的藥草味兒,打眼一看,就見小小的隔間內擺設簡單,四五層高的簡易木架上堆滿了瓶瓶罐罐,或半開或關牢的小屜子裏盡是五花八門的生藥材,牆角還擺放著煉藥的小火爐,地上更有杵臼等零散物件。


    若是不說這是陳瑾瑜的小書房,誰看了都以為是哪間醫館的藥材庫。


    李英歌原先以為陳瑾瑜還是紙上談兵的階段,此時此刻看這陣仗是當真驚訝了,又見陳瑾瑜取了兩支小瓷瓶遞給她,打開瓶塞一聞,頓覺神清氣爽,藥香環繞。


    她之前吃過一段時間楊媽媽特意調配的藥膳,當下一聞,就辨別出幾樣藥材,確是補身養氣的,且看陳瑾瑜拿急著獻寶的胸有成竹樣兒,心知她不會胡亂搪塞自己,越發肯定陳瑾瑜的醫術就算不是小有成就,於這製成藥的本事上,也遠非紙上談兵可一言概之。


    陳瑾瑜看著李英歌驚歎而欽佩的麵色,幾乎掩不住眼中的得意,神神秘秘的道,“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如果吃著好隻管再找我要。隻是別叫外人知道,否則我娘非得數落我。我隻告訴你一個人知道,其實我已經給我身邊的丫鬟看過小病小痛了,將來啊,我定要自己開一間醫館!”


    如今的世道,哪裏有女兒家坐館行醫的?


    李英歌卻不想拿這些世俗規矩打擊陳瑾瑜,隻含笑聽著。


    丫鬟的通報聲卻打斷了陳瑾瑜的雄心壯誌,“七小姐,國公府那頭的四少奶奶、六少奶奶派人來請您過去。”


    須臾就有兩個丫鬟結伴進來,看穿戴應是陳瑾瑜的四堂嫂、六堂嫂身邊的大丫鬟。


    二人見到李英歌並不意外,似是早知李英歌也在,見過禮後就對著陳瑾瑜笑道,“我們奶奶的娘家嫂子和姐妹們都過國公府那頭了,知道七小姐是個不愛坐席的,請七小姐過去和姐妹們玩兒呢。”


    陳瑾瑜眨了眨眼,讓二位丫鬟先走一步,“迴去和四堂嫂、六堂嫂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二位丫鬟笑著應下。


    等小書房內隻剩下李英歌和陳瑾瑜時,陳瑾瑜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嘟嘴抱怨道,“我四堂嫂、六堂嫂平時最疼我,有什麽好處都不忘給我送一份,放在尋常自然好,這會兒來請,我卻不能推拒了。說什麽陪娘家姐妹,不過是她們的娘家嫂子想見我罷了……”


    李英歌聞言心中一動,忍笑道,“可是為了你的婚事?”


    陳瑾瑜今年已經十一歲,城陽大長公主剛才在席間已經隱約漏出話風,想要為陳瑾瑜早早相看起人家來。


    “你的機靈勁兒全用在這些彎彎繞繞上頭了。”陳瑾瑜勉強笑了笑,老氣橫秋的歎氣道,“生在富貴之家總是好壞參半的……那些小門小戶把女兒留到老大不小才嫁的都有,我實在不想這麽早就定親,過幾年就出門子嫁人。可我娘唯獨這件事不給商量餘地,我怎樣耍賴討好都沒用……”


    疼愛女兒的人家都是早早相看,嫁妝備個三五年再出閣的,要不是李英歌自小就得啟陽帝賜婚,如今八、九歲,少不得議親的事也要被謝氏提上議程。


    因此聽著陳瑾瑜怪腔怪調的抱怨,李英歌隻是哭笑不得,此事也無從勸說,隻得換個說法寬陳瑾瑜的心,“城陽大長公主那樣疼愛你,總不會隨便把你嫁人,再說你四堂嫂、六堂嫂的娘家嫂子總不會不靠譜,胡亂幫你相看人家罷。”


    既然派人特意來請,想必城陽大長公主也是知道的。


    “那些可是我堂嫂的娘家人,我可不想親上加親……”陳瑾瑜的麵色莫名古怪起來,頓了一會兒才道,“其實要不是看在我堂嫂的麵子上,我根本不用走這一遭,她們指定是瞎忙活。”


    李英歌聽著她篤定的口氣,不由奇道,“這話是怎麽說的?”


    陳瑾瑜也不急著去見人,拉著李英歌坐到窗前,喊丫鬟去備水待會兒重新梳妝,嘴裏壓低了聲音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給你說過,我之前大病初愈後,我娘請了個道士給我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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