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潛出宮時,已是宮中落鑰的時辰。


    宮門在隆隆聲中緩慢合上,蕭寒潛上了乾王府的馬車,臉色就冷了下來,他問隨侍車內的小福全兒,“坤翊宮和東五所有什麽動靜?”


    坤翊宮是皇後的宮殿。


    東五所則住著所有未出宮建府的皇子們。


    蕭寒潛問起時,神色已無在太後麵前的溫和乖順。


    而生得憨傻的小福全兒,眼神也跟著活泛起來,聞言就細細道,“奴才等在萬壽宮外時,坤翊宮的大宮女倒是來過。說是奉了皇後娘娘的命,來問您的傷勢,又轉達道‘皇後娘娘已經知道您遇刺的事,請您不必再過去請安,迴府靜養為上’。


    至於東五所,您走後,江公公就奉皇命領太醫去看五皇子,說要給‘落馬摔殘’的五皇子看傷。這話一傳開,所有皇子都去了五皇子那兒。東五所正熱鬧著,倒不見有誰過問您的事。”


    蕭寒潛冷哼,神色看不出喜怒。


    他緩緩閉上眼,問起青玉觀的事,“後來怎麽樣了?”


    “二皇子妃和李夫人分開後,就沒再打過照麵。”小福全兒說起剛送來的消息,“李夫人沒找著無歸道長,下山後倒有個自稱無歸道長徒弟的燈幸求見。後來又見了在翰林院做編修的大姑爺康正行。之後再無其他動靜。”


    這無歸道長倒有點意思。


    連汪曲都沒能查出他的底細。


    李英歌的卦象卻已驗證屬實。


    他的小未婚妻什麽時候和無歸道長學的本事?


    蕭寒潛玩味地挑眉,“以後這事就交給你來跟。無歸道長要是找上李英歌,任他們來往無妨。但若是有什麽不妥,你可先斬後奏。”


    話外之意,李英歌的安危才是首要。


    小福全兒是個聽一就是一的主兒,聞言憨憨地應下。


    萬壽宮中,太後也正說起李英歌。


    她沉吟道,“我記得李二小姐閨名叫‘英歌’?名字倒是好聽,就是年紀太小了些,翻過年才八歲吧?也不知皇上當年是怎麽想的,給阿潛挑了這麽個媳婦兒。阿潛可都十七了!也怪不得京中閨秀不矜持,一聽說乾王府要選四妾,就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說著又笑起來,“阿潛還帶著傷呢,就急巴巴地來我跟前耍寶。可見有多中意李二小姐。宮裏也不少他的皇姐皇妹,哪個讓他這麽上心過?還是老話說得妙,老夫少妻,阿潛這是大了,知道疼人了。


    也罷,他想給未婚妻做臉,我就替他好好出這個頭。”


    掌事姑姑聞言也笑,“正是這話。之前乾王殿下不在京中,這次正好召人進宮,讓您好好掌掌眼。不過這選四妾的事,您還得看乾王殿下的意思。您是知道他的脾氣的,從小不喜用婢女,如今大了,也不提收房裏人的事。


    乾王殿下自小主意正,如今看著更有擔當了。您要是打算湊選四妾的熱鬧,可得先把萬壽宮的好東西都藏好咯!”


    蕭寒潛得太後寵愛,幼時啟陽帝拿東西砸他,他就敢拿太後宮中的東西砸,沒少借著太後氣啟陽帝。


    太後聽得又笑又歎,偏偏就愛蕭寒潛這脾氣,不由斜眼道,“用不著你拐著彎兒提醒我。皇上金口玉言,但選四妾的事能不能落實,如今主動權可在阿潛手裏。皇上逼不了他,我也逼不了他。


    阿潛曉得疼人,如果李二小姐真是個好的,我自然也疼她。隻要阿潛一句話,別說選四妾,就是已經抬進乾王府的那六個,我也能替他做主。”


    權看李英歌能不能得太後的喜歡了。


    光入蕭寒潛的眼是不夠的。


    太後可不在乎什麽四妾庶子,蕭寒潛若不是早早出宮出京,早該有人教導人事了。


    皇家子嗣為重。


    太後縱著蕭寒潛,但更巴不得他早日収用個貼心人。


    掌事姑姑心下了然,遂不再多說。


    李英歌哪裏想得到,蕭寒潛順利脫身後仍不忘百般維護她。


    更想不到,她已經被太後惦記上了。


    她正由謝媽媽牽著,在東跨院內散步消食。


    李英歌沒有帶常福三人,隻命謝媽媽一人陪著。


    謝媽媽見她小臉微凝,莫名覺得不安,忍不住問,“英哥兒在想什麽?若是擔心乾王殿下,大可不必。大姑爺不知情,話說得才嚇人了些。”


    李子昌迴府後帶來了最新消息。


    蕭寒潛得啟陽帝賜藥賜太醫,卸下臘月獻俘的差事,奉旨閉門靜養。


    有了這話,任誰都不敢貿然登乾王府的門。


    他們這些知情的,就更不用擔心蕭寒潛的好歹了。


    李英歌微微一笑,“我不擔心乾王哥哥。我在想常青的事。”


    她今天走了遭青玉觀,意外得了青丘道長的批語,等於有了塊免死金牌,今後行事大可放開手腳,不用怕被人當妖魔鬼怪潑狗血。


    她就冷冷道,“等會兒熄燈後,你帶著常福和常緣,綁了常青到我房裏。別驚動其他人,悄悄行事。你這麽跟常福和常緣說……”


    謝媽媽聽完她的交待,麵色古怪道,“非得大半夜折騰?你不嫌累,媽媽就照你說的辦罷。瞧你這小臉板得跟夫人似的,嚇唬誰呢?對著乾王殿下可不能這樣,太不可愛了!”


    李英歌:“……”


    謝媽媽這個忠仆太能歪樓了,李英歌扶額望天,已然懶得解釋。


    謝媽媽卻是不以為然,她負責盯著常青,根本沒看出不妥來。


    等到點拿人,謝媽媽隻當陪著小主子玩兒,鬆鬆地綁了常青的手,推搡著人進了內室。


    李英歌直接無視謝媽媽的玩笑態度,直直看向常青。


    常青一臉莫名。


    分立她左右的常福和常緣,卻不敢看李英歌清冷的視線。


    她們不比謝媽媽自信,也不比常青淡定。


    從得了謝媽媽的話,到半夜綁了熟睡的常青,她們的手心一直在冒冷汗。


    早前得知李英歌恢複心智的喜悅如潮水般褪去。


    她們幾乎是本能的,就想到了李英歌摔下假山的事。


    常福和常緣瞥一眼束手旁觀的謝媽媽,不自覺地離常青遠了些。


    李英歌見狀心下哂笑,收迴視線垂著眼曼聲道,“常青,且收起你那副裝模作樣的嘴臉罷。我今晚抓了你來,就不打算再放你繼續當我的大丫鬟。”


    謝媽媽聞言一愣,迅速收起無謂的神色,皺眉看向常青——她沒想到李英歌一玩就玩這麽大!


    常青卻苦笑道,“英哥兒說什麽呢?你想玩什麽等白天我再陪你,這大半夜的別走了困……”


    李英歌看都不看她,打斷道,“掌嘴。”


    她語氣依舊慢而柔,卻讓人不寒而栗。


    常福首先反應過來,抬腳就踩上常青跪著的小腿,隨即用力緊了緊常青反剪的雙手。


    常緣緊接著就揚起手,左右開弓,不帶停頓地直扇常青的大耳刮子。


    她二人配合默契,常青卻也不掙紮。


    隻滿眼震驚而委屈地望著李英歌。


    李英歌心下暗歎,常字輩的丫鬟果然訓練有素。


    常福和常緣知機識趣,謹記不能驚動外人的交待,巴掌扇得響而不亮,分寸在握。


    她不喊停,她們也不手軟。


    而常青到了這會兒,還想著做戲做到底,半點不見驚慌。


    可惜了常青這樣的好人才。


    若是能為她所用,她又何愁沒有合適的人手替她出外辦事。


    但前世識人不清的慘痛教訓已經教會了她,不合時宜的聖母病隻會害人害己。


    李英歌冷冷地抬起眼,輕聲喊停道,“你不必心存僥幸了。當日你敢仗著我尚癡傻,摔我下假山,就該做好我大難不死,事後清算的準備。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又何必上趕著受皮肉之苦?你現在是在我房裏,獨木難支,你背後主子可不會來救你!”


    這話如平地驚雷。


    常福和常緣抖著手就撲向常青,死死製住常青,生怕她仗著會拳腳,再傷到李英歌。


    當日要不是她們離開南花園,也不會獨留下常青陪著李英歌。


    不管真假,現在她們隻能將功補過。


    常青卻仍舊不驚不動,隻收起滿臉委屈,語氣平平道,“英哥兒的話我聽不懂,我是夫人為你培養的丫鬟,從來隻知道忠心不二,有什麽理由要害你?害你又有什麽好處?我背後哪兒來的主子,真有的話,這段日子我可沒出過南花園,也就今天隨車去了趟青玉觀,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真是沉得住氣。


    垂死仍要掙紮。


    李英歌冷笑,揚手道,“你耳聾了?我說了,你已經沒資格做我的大丫鬟,再喊我英哥兒沒大沒小的,就繼續掌嘴。”


    常緣不等她話音落下,就又照著常青的臉左右開弓。


    等李英歌喊停時,常青已經鼻青臉腫,血淚糊了一臉。


    原先她是不打算反抗,如今已經無法反抗,她到底隻是十幾歲的小丫頭,失了先機,空會拳腳也已無用。


    李英歌微微笑起來,摩挲著手指道,“別記吃不記打,我是不介意弄死你。你要是還想留半條命在,就好好說人話。我給你機會,是願意高看你兩分,你別讓我失望,且收起那些糊弄癡兒的假把式罷。”


    她從袖袋中掏出個小小的瓷瓶,輕輕放到矮桌上。


    “我如今可不傻了。青丘道長怎麽說的,你今天也是親耳聽見的。”李英歌彈指,一下下敲著瓷瓶,笑道,“我今天心情好。你不服,我就好好來解答解答你的‘疑問’,讓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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