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是。”管事媽媽耷拉下眼皮,“我們這一遭也不算白走。至少弄明白了二皇子殿下想知道的事——乾王殿下失去音信的事,李府八成沒有參與其中。二皇子殿下遍尋不到乾王殿下的蹤跡,還當乾王殿下會向李府求助。


    如今看來,倒是二皇子殿下白白高看李府這個乾王嶽家了。


    李夫人又是那樣一副脾氣,等會兒進青玉觀,您也不必再和她們打照麵了。”


    語氣恭謹,卻無甚敬重。


    二皇子妃依舊不為所動,淡淡道,“這些事你不必和我多說。我來青玉觀,隻為求子。”


    管事媽媽暗暗撇嘴。


    她確實不是二皇子妃的人。


    要不是二皇子要用二皇子妃,又嫌二皇子妃性子古板難成事,她怎麽會臨時被二皇子派來幫手?


    二皇子妃不受寵的事,幾乎人盡皆知。


    生不出孩子,府裏有幾個下人是真心敬重二皇子妃的?


    管事媽媽內心鄙視,麵上笑道,“正該如此!您也調養了一陣子身子了,今天請道長好好看看,再開副方子吃吃,保不準就有好消息了。”


    她話說得不走心,二皇子妃卻似習以為常,不喜不怒。


    等後頭落下的下人趕來,二皇子妃就徑直上轎,由自己的陪嫁丫鬟陪著,自往青玉觀打醮。


    管事媽媽不再往前湊,慢悠悠跟在後頭。


    有個小廝模樣的人拉住了她,低聲道,“媽媽先迴去向二皇子殿下稟明李府的事罷!暗衛已經撤走了,說是宮裏剛傳來消息,二皇子殿下安插在禁衛軍的人好像看到了乾王殿下的人,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禁衛軍負責皇宮守衛。


    蕭寒潛的人進了宮?


    管事媽媽一愣,“看沒看清楚是誰?”


    那小廝聲音更低,“像是張楓張大人。”


    蕭寒潛的侍衛長!


    那蕭寒潛呢?


    管事媽媽心知耽擱不得,提起裙子就往京城趕。


    李府上山的轎子中,李英歌正和謝氏說起那管事媽媽。


    “那位媽媽在二皇子妃麵前也太沒規矩了。”李英歌摩挲著暖手爐,仰頭看著謝氏,“敢在二皇子妃麵前拿大的,多半是二皇子的人。她張口就把話茬往乾王哥哥身上帶,如果不是被二皇子妃打斷,還不知要說出什麽話呢。”


    李英歌能想到的事,謝氏自然也想得到。


    謝氏聞言暗自開懷,先誇獎女兒,“英哥兒這小腦袋,倒是越來越會想事了!”


    又分說道,“咱們家要是有這種不會看眼色的蠢貨,娘早就大耳刮子扇過去了。她敢不管不顧的,即不怕咱們揭破,又不把二皇子妃放在眼裏,不過是仗著背後是二皇子殿下,有人給她撐腰。


    二皇子殿下和乾王殿下是嫡親的兄弟,不管二皇子殿下想幹什麽,這都是他們兄弟兩的事。


    正應了‘清官難斷家務事’的老話,外人不該,也不能插手。


    剛才乾王殿下就藏在矮塌下,該聽的都聽見了,之後如何,輪不到我們操心。


    再說了,我們走這一趟,來青玉觀打醮是真,暗渡乾王殿下進青玉觀也是真。兩廂又不衝突,我們行事坦蕩,做事做到明麵上,反而不用怕那些隱在暗處的人。


    沒看二皇子殿下也不過是派個老媽子試探兩句廢話,半點沒有其他動作嗎?


    不管這次是誰對乾王殿下不利,我們能插手的事,僅止於汪公公上門之前。


    就連李福,昨晚接應乾王殿下藏好身之後,這一路的護衛和進道觀的後事,也不歸他操心。


    你看乾王殿下自從入住南花園,可曾再讓你父親,或是你父親的人辦過任何事?


    這是他不願我們牽涉過深,也說明他有那能耐,有把握布置周全、安全脫身。


    以後這事,我們都得爛在肚子裏,當沒發生過。


    待會兒見了你阿姐,你可別露餡,九十九步都走了,這最後一步你敢出岔子,看娘不胖揍你一頓!”


    謝氏有心教導女兒,李英歌聽得暗自發笑。


    她不過是提醒一句,謝氏這副門兒清、不驕不躁的性情,實在令她喜歡。


    李英歌就抱著謝氏嬌嬌地笑。


    謝氏心情好,難得寵愛外露,樓著李英歌揉搓了一頓。


    跟在轎子旁的謝媽媽、楊媽媽、常青聽得相視而笑。


    一行人上了青玉觀所在的半山腰,就見李福親自等在道觀門外。


    他上前搭手,扶謝氏下轎子時簡短道,“車馬都安頓在道觀後的車馬房裏,一切順遂。”


    言外之意,蕭寒潛已經不在馬車內,汪曲事先安排的人已成功接應。


    其中細節,李福不知道。


    謝氏也不打算問,一臉輕鬆地讓李福帶著護院和下人自去歇腳。


    女眷們直入青玉觀,李姝早等在大殿外,見了謝氏不由抱怨,“聽李福說半道上遇上二皇子妃了?二皇子殿下是有多窮,連輛好馬車都用不起?堂堂皇子妃淪落到搭順風車,這還好是遇上您了!”


    這話和謝氏如出一撤。


    李姝果然盡得謝氏真傳。


    眾人聽得忍俊不禁。


    謝氏不願多說,三兩句帶過,戳著李姝的額頭,“就你管得寬。少在這裏廢話,我交待你的事都打點好了?”


    謝氏早兩天就約了李姝。


    一是拿不知內情的李姝做掩護,以防有心人對李府出行起疑——這也確實混淆了那位管事媽媽的視線。


    二是讓李姝打頭陣,為淇河李氏內二房做場小法事,也算她們一家在京中盡了心意。


    李姝就點頭道,“你們到晚了,法事剛做完。就等您和英哥兒來,親自為族姐點燈。”


    李英歌聞言麵色古怪。


    沒想到一朝重生,她居然會為前世的自己點長明燈。


    李姝瞥見李英歌莫名複雜的神色,抱起她奇道,“小哭包這是累了?你戴的是什麽怪模怪樣的暖帽?又是耳朵又是尾巴的,這是狗還是狐狸?”


    李英歌:“……”


    謝氏和謝媽媽在心裏偷樂,卻不能說這是為了討蕭寒潛歡心。


    她二人無法和李姝分享蕭寒潛的事,就別有深意的笑看李英歌。


    李英歌:“……”


    謝氏和謝媽媽的笑容好奇怪啊!


    為什麽她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李英歌嘴角抽了抽,果斷不理會。


    **


    這邊迎客的小道士已等在供奉長明燈的偏殿外。


    他一見謝氏一行人,就打量了李英歌一眼,念了聲無量天尊道,“好叫李夫人知道,貴府為李二小姐點的長明燈不知為何突然滅了。小道方才檢查過,又換了香油添進燈座,還要李夫人親手重新點一次。”


    謝氏在無歸道長給女兒批過命後,就在青玉觀為女兒點了長明燈。


    七年來香油不斷,怎麽突然就滅了?


    謝氏和謝媽媽暗中交換了個眼色,越發覺得李英歌重傷無事,是借了同名族姐的福氣。


    於是謝氏穩住心緒,並不追究道觀的責任,隻拉著李英歌道,“英哥兒,你和你族姐的長明燈,都由你親手來點。”


    李姝隻覺得莫名其妙。


    李英歌卻十分平靜。


    她代替族妹活了下來,族妹已死,長明燈滅了並不奇怪。


    她就認認真真地按照小道士的指示,先後點燃了掛著相同銘牌的兩盞長明燈。


    代表前世的她的那盞,很快就竄起了橘紅的火光。


    而代表族妹的那盞,火芯在暗了兩息之後,也緩緩燃燒起來。


    李英歌就想起了那晚和族妹魂魄的夜話。


    族妹說要魂歸無歸道長之處,長明燈重燃,是不是代表族妹和她的前世一樣,尚在人間遊魂,還沒轉入輪迴?


    前世她為遊魂,族妹身死,應該沒有發生過蕭寒潛借住南花園的事。


    今生她重生,族妹成了遊魂,就有了蕭寒潛借住南花園這個變故。


    她和族妹的前世今生,冥冥之中是否互有關聯?


    她想盡快見到無歸道長。


    李英歌壓下心中急切,不動聲色的將繡好的經文供奉到長明燈下,虔誠地行了拜禮。


    她在心中默念:從此她和族妹合二為一,同名同命,她會維護李府,孝順謝氏,絕不辜負族妹所托。


    既要為前世的自己報仇,亦會揪出令族妹枉死的背後之人。


    李英歌神色微凝。


    謝媽媽暗暗唏噓,將裝著生辰禮的雕花木匣供到燈下,輕聲呢喃道,“英大小姐,你年年不忘給英哥兒送禮,可見心善心慈。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們英哥兒順順遂遂,福祿雙全……”


    李英歌聽得眼角微酸。


    謝氏卻是心頭落定。


    眼見兩盞長明燈都燒得旺旺的,她就放下了一半心。


    轉頭命人又添了兩份厚厚的香油錢,就示意謝媽媽去請無歸道長。


    小道士領著謝氏一行,到後頭的客院歇腳。


    茶過半盞,就見謝媽媽板著臉進來,皺眉道,“我問了一圈,都說青玉觀沒有無歸道長這個人。”


    謝氏奇道,“你是不是聽岔了?當年無歸道長給英哥兒批命時,報的就是青玉觀的名號,給英哥兒點燈時,還是他親自帶著我們來的。”


    青玉觀這樣的皇家道觀,誰敢冒名頂替?


    謝媽媽卻道,“我也是這麽說的,觀裏管事的道長卻說,七年前的人和事,單聽我形容,卻不好斷言。能肯定的是,現如今確實沒有道號‘無歸’的道長在籍。”


    這就奇怪了!


    謝氏原本就隱隱覺得,無歸道長連女兒是天生癡兒都沒看出來,道行略不靠譜。


    現在聽說人不見了,就更覺得無歸道長是個欠揍的神棍。


    謝氏忍著才沒破口大罵,擺手道,“請外頭的小道長進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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