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曲從小跟在蕭寒潛身邊服侍,從沒品級的小太監,做到了總管乾王府的總管大太監。


    他待蕭寒潛忠誠且熨貼,蕭寒潛早不拿他當一般內侍使喚,他這個心腹中的心腹,已經很久沒向蕭寒潛行過如此大禮。


    蕭寒潛看著他微微塌陷的腰部,不虞地皺眉道,“有話起來說。”


    汪曲就抖手抖腳的爬起來。


    蕭寒潛氣笑了,“你少在我麵前作態,苦肉計倒使到我跟前來了?”


    汪曲為了他,十幾年間不知道在啟陽帝、皇後跟前跪過多少次。


    為他求情、背書,代他受罰,但跪著的腰背從來都是筆直挺括的。


    現在卻在他麵前裝出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汪曲還不到三十歲!


    蕭寒潛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到炕下錦杌上。


    汪曲半坐到錦杌上,恭敬又不失親近地道,“王爺平安無事,老奴這一跪,跪得是庇佑您的神佛,怎麽扯上苦肉計了?”


    他就知道他家王爺是個麵冷心熱的,他們這些老人一旦示弱,王爺就會心軟。


    蕭寒潛確實吃這一套,聞言冷哼一聲,到底被汪曲鬧得壓住了火氣,暫時放下李英歌的事,先說起正事來,“張楓說戰俘頭領已經安排妥當了?”


    汪曲暗暗鬆了口氣,正色秉道,“收到張楓暗記的當天,老奴入夜就親自去提了戰俘頭領,安置在老奴名下的私宅裏。那是老奴進宮前置辦的小宅子,進宮後就再沒去過。這十幾年來隻雇了個老蒼頭看著,任誰都查不到那裏。王爺盡管放心。


    這幾天乾王府先抬進了宮中賜的六個美人外,又有選四妾的消息流出,倒是有不少人想著上門打點,人多口雜的,暗地裏盯著乾王府的人反而沒了異動。


    就是京郊的幾處莊子,來過幾撥人夜探,無功而返後就再沒了動靜。


    老奴聽下頭人稟報,來的不是普通探子,多是江湖人士,這背後之人短時間內怕是難查清楚。


    昨晚張楓送了暗號過來後,老奴就動用了宮中的人手,盯著五皇子。老奴來之前剛收到消息,五皇子那裏沒有什麽特別的動靜。”


    他見蕭寒潛沉吟不語,就勸道,“您身邊除了張楓,就留了四個侍衛,借住李府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如今戰俘頭領還好生生的在我們手中,張楓又搜到了五皇子的玉佩,還是當斷則斷,盡早捅到皇上麵前的好。”


    要的越多,冒的風險就越大。


    汪曲語重心長道,“剛才見李夫人的時候,老奴已和她有了默契。一旦她定下去青玉觀打醮的日子,老奴就提前去青玉觀布置好,屆時由暗衛護送您進宮,再兵分兩路,讓張楓帶著那四個侍衛,提了戰俘頭領送到皇上跟前。


    兩廂匯合,事情就成了一半,到時您想將五皇子如何,連皇上都攔不住。


    您也不必再如此委屈,借住他處,有家不能迴。”


    汪曲不擔心其他,唯獨心疼他自小看到大的主子。


    蕭寒潛聞言神色柔和,說出的話卻沒有半點溫度,“您也太高看我了,父皇要是想保誰,就是鐵證如山也能視而不見。”


    汪曲眉頭大皺,“您這次險些就丟了性命!五皇子算個什麽東西,您可是皇後嫡出的皇子!”


    他不覺得啟陽帝會糊塗到不分輕重。


    但想到當年蕭寒潛打斷五皇子腿的事,又有些不確定。


    蕭寒潛心中有數,不耐煩多說此事,隻道,“謝氏什麽時候去青玉觀,我會和她商量日子。到時會讓張楓提前知會你。在這之前,有件事你先去辦好。”


    汪曲半傾著身子,支起了耳朵。


    蕭寒潛沉聲道,“皇兄那裏有不少外人安插的眼線。你去揪個老大安插的釘子出來,弄成半死,再弄兩樣東西:一份老大的親筆密信,一塊皇兄的令牌。要是弄不到令牌,其他貼身的信物也行。”


    他口中的皇兄,獨指嫡親的二皇子。


    遇刺的主使是五皇子,怎麽又扯上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聽這話,是連查都懶得查,直接造偽證,要拖大皇子和二皇子下水?


    汪曲聽得心驚肉跳。


    蕭寒潛見他擔憂多於震驚,耐心提點道,“老五是個什麽貨色?手裏哪裏有死士可用?你隻管按我說的去辦,我自有打算。”


    殺刺客活口的是死士,五皇子別說東北大營,連皇宮都沒出過,還是個啃老的內緯皇子,也許有錢買兇,卻沒能力養死士。


    而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經去過東北大營曆練。


    在啟陽帝那裏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放去邊關曆練過的皇子,才有資格培養自己的人馬。


    如今蕭寒潛出外四年,手裏已經有了一批自己的人。


    而五皇子這個窩裏橫的蠢貨,也就隻有被人當槍使的份兒。


    蕭寒潛嘴角勾起的笑,即不屑又冰冷。


    汪曲看得愣神,感歎道,“老奴聽命。您……您真是長大了。”


    四年不在京城,再不是當年那個壓不住怒火,輕易暴躁的四皇子了。


    蕭寒潛聽得笑起來,神色微暖,安撫道,“這四年你沒少和謝氏打交道,應當知道她的手段。我暫住此處,倒是無需擔心。張楓那裏我已經交待過,你辦成事後,就把人和東西都交給他。”


    他們在京中至少有三處絕對安全的暗樁可供聯絡活動。


    汪曲心領神會,聽他說起謝氏,就知道李英歌的事繞不過去,就順著話茬道,“張楓怕老奴擔心,私下也送過密信給老奴。李夫人確實了得,任由有心人如何打探李府,也沒讓人成功摸到南花園來。”


    蕭寒潛名下的京郊莊子都被人夜探過,李府這個嶽家又怎麽可能沒人盯著。


    隻是李府是閣老府,自有護院。


    那些來李府打探的,都被李府的護院擋下了。


    護院不知情,辦起差事來不怕鬧出動靜,那些打探的人卻不敢雞蛋碰石頭,試探幾次後,難免畏首畏腳。


    蕭寒潛笑得意味深長,“你當南花園真的平靜無波?打探的人沒能摸進來,一是因李府護院不是白吃飯的。二是占著南花園地利優勢。套用兵家的說法,就是易守難攻。”


    他說到這裏,語氣一冷,“這南花園是謝氏為李英歌選的。可見她為了保護李英歌有多謹慎周全。以她的手段心性,想守住李英歌癡傻的秘密就能守得住。不到毫無退路,我就不信還有人能探聽到謝氏想瞞住的秘密!”


    如果李英歌在場,她一定會驚訝於蕭寒潛的城府之深。


    她萬萬想不到,她眼中的十七歲少年在已知隱情的前提下,還能不動聲色的和她交往。


    早在一年多前,得知李英歌癡傻秘密的汪曲,就將此事密報給了蕭寒潛。


    蕭寒潛意外之餘,隻命汪曲按兵不動,等他迴京後再定奪。


    而此刻,他的意外已經變成了失望,以及怒火。


    失望於汪曲辦事不力。


    盛怒於李英歌摔傷之事。


    他隻是肩胛受傷,又不是腦子進水,這幾天和李英歌日夜相處,他的小未婚妻傻不傻,他難道眼瞎耳聾看不出來?


    蕭寒潛冷冷看向汪曲,哼笑道,“我讓你安排人護著李英歌,不是讓你自作主張,任由人傷她害她!這是其一。其二,她出了事,傷得如何,我就不信沒人報給你聽,你知情不報,是當我四年不在京城,連該有的規矩都忘了?!”


    他說著不由又邪火翻湧,“我是不是對你們這些王府老人太好了!好到你們連做奴才的本分都丟到了腦後?!”


    這滿京城,知道李英歌密的,隻有蕭寒潛及其三兩親信。


    如果另有外人知情,比起弄死李英歌,留著李英歌癡傻這個把柄,更有利於攻堅他、針對李閣老府。


    其他人根本不會知道,更不會對李英歌下殺手。


    一聽李英歌猝然重傷大病,他就知道是自己人動的手。


    蕭寒潛想到這裏,眼中寒光一閃,“是誰讓常青動的手?”


    常青是蕭寒潛安排到李英歌身邊的人。


    如果李英歌聽到這句話,就會知道她所猜測的思路是對的,但想法卻走歪了。


    她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汪曲這次沒有直接給跪,而是直接認錯,“王爺,老奴確實不知情。昨晚張楓第二次給老奴送密信時,提了一句,老奴才知曉小王妃因常青而摔下假山一事。”


    他一直都稱李英歌為李二小姐。


    如今改口稱小王妃,顯見已經得了張楓的提點。


    張楓心細,汪曲也不是傻子。


    如今既然知道蕭寒潛看重李英歌,就不再拿她當未過門的李二小姐,直接當女主子敬重。


    蕭寒潛聽著“小王妃”三個字,似笑非笑地看著汪曲。


    汪曲苦笑道,“您也知道李夫人手段斐然,常青害小王妃不成,短時間內哪敢輕舉妄動?緊接著您借住李府,常青又被派來服侍您和小王妃,她也是直到昨天才借著送藥的藉口,找上張楓偷偷遞了話過來。老奴這才知道出了這麽件大事。”


    蕭寒潛收起笑容,“你也不必推脫。常青這幾年直接聽命於誰,你比我清楚。她為什麽這個時候讓常青動手,我也猜得出來。你雖然管不到她頭上,但這失察之罪,你一樣跑不掉。”


    常青背後另有其人。


    汪曲想到那人的心思,又是唏噓又是感歎,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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