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塵子迴到這段時間他在玉瀾派裏暫住的房間,在竹塌上靜坐了兩個時辰後,終於決定就此離開玉瀾派,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對於重雲子非但沒有愈加了解,反而產生了愈發高深莫測之感。


    他從未在任何一個如此年輕的玄真境修士身上體會到這樣的感覺,重雲子當真是縱世之才,短短兩百年多年,卻已然走完了天下翹楚一生都走不完的路,而今長生天斷絕,重雲子顯然已在修煉這條路上走到了盡頭,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要知道在上清宮之中,能夠走到他這一步的修士,大都已經活了五六百年,他明塵子作為上清宮這一代中脫穎而出的天驕,一百二十四年修道步入玄真境的第一個境界化道,盡管算不上空前絕後,不過已經足以自傲,然而要說追趕重雲子的速度,他卻是沒有多少信心。


    如此人物膝下的兩個弟子確實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南宮雨柔以二十芳華一步入明竅說出來已然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對於劍道的悟性比起劍修聖地昊山劍宗中的天才翹楚都可以說是不遑多讓,青玉殿上那一記滄瀾怒海可是一點都不簡單,盡管勉力施為加之手中無劍,隻有三分形似,然而卻有九分神似,甚至隱約還有昊山那些劍修口中說的手不持劍心有千萬劍的劍仙氣勢,真不知道重雲子上哪裏找得天資這麽好的徒弟。


    蘇卓。


    重雲子收下的這第二個弟子,南宮雨柔的師弟,莫幹峰上道法定乾坤,玉清後山觀瀑開氣海,明塵子苦笑起來,不老山上數百號人可都是讓這小子給蒙在鼓裏而不自知,便是他也難以幸免,怕是對這一切看得最透徹的唯有蘇卓與重雲子這一對師徒,蘇卓之所以能夠越境敗敵,之所以重修淬體,之所以一夜步長生,是因為他走了一條與天下修士都不同的道路。


    好高的心氣。


    明塵子端起檀幾上早便涼了的花茶,一飲而盡,輕喃道:“盡管魔修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不過我也是時候離開了,潛逃到不老山上的魔修已然被擊殺,然而此事諸多蹊蹺,唯一能過解釋的說法,便是玉瀾、紫冥、太陰三派之中,應當還有魔門奸細作為內應,不過無妨了,眼下不論魔修的奸細潛藏在哪裏,都終究會失敗,重雲子遠比眾人猜測得還要厲害,至於四象天印,來日方長吧。”


    ※※※


    第二天青玉殿上盡是弟子,可真是熱鬧了,明塵子原想事了拂塵去簡單便好,卻不曾料到重雲子說要為他送行,便有了今個兒三重闕上的這個盛況。


    上清宮、蒼離宗、昊山劍宗並稱三大玄門聖地,不過這玄天司的地位特殊,雖說不是宗門聖地,但它直接聽命於天聖,其地位比起那三大宗門也絲毫不差。眼下聽說要為虞國玄天司中地位僅次於王司主的明塵子送行,玉瀾派這些弟子自然熱情無比,不過這還不是讓他們將青玉殿的門檻都要踏破的緣由,真正的風光其實並不在這位青衫掌令身上,而是在一直以來都飽受非議的少年那裏。


    玉瀾派掌門弟子蘇卓觀瀑一夜開氣海。


    早在昨日蘇卓上了三重闕後,這個消息便止不住在玉清峰上蔓延開來,明塵子此前下的斷言已然激起千層浪,如今僅僅過了一日又傳來這個消息,當真是一浪接過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大。所有人看得清楚,蘇卓前一天還在凝元境初期原地踏步,隻不過這短短一天過去,怎麽突然說氣海就氣海了?要知道這其中還差了三個小境界,他蘇卓是把修煉突破當吃飯喝水了麽,一日三餐,吃一頓便是一個小台階,酒足飯飽摸摸肚子美美睡上一覺,悠悠然睜開眼一看,還真好,竟然已經氣海了,這是將眾弟子日夜修煉一刻不敢怠慢的勤勉置於何地?


    饒是沒有人願意相信,然而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如今上了青玉殿親眼一看,不想信也得信,若非打通玉宮跨入氣海,誰能做到靈氣真元自成循環!


    陳少軒神色恍惚,仿佛失了魂一般,若非身後的一隻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怕是都不會察覺到自己失態了。


    站在他身後的便是神台境的執法長老劉正卿,望著陳少軒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歎息,這個弟子是玄天司在天水城的巡查偶然發現的棄子,因觀其根骨清奇,便因此引薦到他們玉瀾派上,陳少軒從小乖巧,聰明懂事,很受他們幾個長輩喜愛,他琴棋書畫的技藝便是師從玉瀾派的幾個師叔前輩,猶記得當時還是自己教的陳少軒弈棋之道,他對這個弟子的性子摸得很清楚,就如同他的棋路一般,一步一子之間,都能夠看出此子才情俱佳,隻可惜過於隱忍謹慎,就像他小時候總是喜歡躲到後山梨樹後,偷偷看那個明眸皓齒的貌美少女,羨慕那個可以與少女朝夕相伴的少年,一如現在這般站在人海之中默默望著蘇卓。


    劉正卿輕聲問道:“你氣色並不好,是不是修煉出了什麽岔子?”


    陳少軒麵龐發白,見到是劉長老後心中微微一暖,強笑道:“弟子最近可能修煉得太過急躁,如今真元稍顯紊亂,一會兒迴去稍作休息便好。”


    劉正卿若有所思的望向麵色平靜站在南宮雨柔身旁的少年,似有所指道:“修道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蘇卓現在確實是風光了,但他能夠今日一步登天,我想也不是一蹴而就,畢竟冰凍三尺絕非是一天的功夫。”


    陳少軒低下頭,道:“弟子明白了。”


    劉正卿點到即止,將目光轉而望向準備辭行的明塵子,如今這位玄天司掌令這般著急離開,也未嚐不是因為他此前在二重闕上將話說得太不留餘地,眼下覺得顏麵無光的緣故,當然這也怪不得明塵子,隻能說蘇卓實在太不按常理出牌,誰能料到他一夜就能堪破三道小關一道大關?


    青衣一去不迴頭,玉瀾派眾弟子送行。


    劉正卿隻是平靜目送。


    陳少軒偷偷望著這位宗門之中氣度最是接近重雲子掌門的執法長老,盡管他隻是簡單站在這裏,卻能夠給人一種天地乾坤盡在胸中的高大感覺,陳少軒忍不住好奇對這位劉長老的修為猜測起來。


    他應當已經神台境圓滿了吧?


    恍惚之間,身旁紛亂擾擾嘈雜喧嘩,他卻偏生好像再次聽到了這個人十年前的一番諄諄教誨:“謹小慎微是好事,隻是凡事過猶不及,或許小事你尚且忍得了,但是到了真遇大事的時候,已然繃得緊緊好似滿月弓弦一樣的你,還能坐得住?一旦亂了方寸,你會開始變得急功近利,接下來的結果,往小了說,也許隻是丟幾個棋子,要往大說,恐怕要因此讓人屠了大龍。棋力到了一定境界之後,這一步步落子之間的張弛便顯得愈發重要,剛過易折,柔過寡斷,進退有度剛柔並濟方是正道,眼下小小三尺棋盤,便能教你失了分寸,將來若有一天你需要麵臨選擇,做出取舍,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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