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這件棉衣竟是全都是柳棉。


    柳棉也叫柳州棉花,雖然叫棉花可和真的棉花完全不同,這東西在柳州很常見,是長在一種樹上,形狀和棉花相似,但保暖性卻不如棉花的十分之一。


    他想起這些棉衣原本是要送去給邊關的將士們禦寒所用的,穿著這樣的棉衣去抵禦敵人,還沒等交戰自己便先被凍的瑟瑟發抖了。


    “派人去查一下送出去的棉衣有多少是柳棉歲所製。”陸之遠沉聲說道。


    唐風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道了聲是便急匆匆的出門去了。


    越怕發生什麽越是會發生什麽,唐風派人將送去棉衣的村鎮都派人查問了一番,得到的結果十分的不好。一萬件棉衣竟是有九成都有問題,隻有極少數的棉衣才是用真正的棉花填充內裏。


    這樣的數目就絕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趁機昧著良心發財。陸之遠氣的摔了個茶杯,而後迅速命人將那棉衣製造商人捉拿歸案。


    那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道了風聲,官差到的時候人已經偷著跑了。隻有一個因為家眷眾多沒跑成最後被抓到了。


    審問之後,陸之遠更是心涼如水,久久沒說話。


    據那個商人交代,他們早就知道棉衣是用柳棉所做,但這也是無奈之舉。朝廷給的棉衣製造費用十分有限,如果用真的棉花,不說棉衣成本夠不夠,就是人工費用就不夠。原本他們也不想接這樣的單子,可朝廷那邊的官員說了,如果不接,那就要將他們關進牢裏。


    所以這些人被逼無奈之下才會想到用柳棉,柳棉在柳州滿大街都是,這東西又不值錢,隻需要派些人去收采一番,運迴來做成棉衣便可以交差了。


    “你們一共做了多少這些棉衣。”陸之遠問道。


    那商人瑟瑟發抖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麵色冰冷心下也是一哆嗦,低頭迴答道,“一共做了三批,去年兩批,每批叁萬件,由我們三家共同完成。今年隻定了一萬件,就是被您買下的那些了。”


    這也就是七萬件了,其中有六萬件已經送到了邊關的將士們手上。陸之遠記得去年年底的時候北戎不安分挑起了幾場爭鬥,原本邊關戰力一直強勁,可去年卻連吃了幾場敗仗,死了不少人。


    他不是武官,這些事隻是知道卻並未去更多關注,畢竟北戎這些年一直虎視眈眈,加上勝敗乃兵家常事,最後戰事也沒繼續發展起來,他也就隻沒多想為何隻有兩三萬人的北戎會讓足足有六七萬的將士吃了那麽多虧。如今將兩件事聯係起來,他不得不重新想一想這其中的原因了。


    去年天氣比今年還要冷上一些,邊關尤甚,這樣的柳棉做成的棉衣在南方穿著尚且能把人凍病了,凍死了,若是放在北方更加嚴寒的地方呢,豈不是更嚴重了。


    案子看起來隻是商人貪圖利益,以壞充好。可實際上卻是因為朝中有人將給邊關將士做棉衣的這筆費用給貪汙了。


    兵部所有的軍需采集都有專門的人負責,陸之遠想通過商人這條線索挖出後麵是何人貪汙了這筆棉衣的軍費。


    可商人知道的東西都太少了,他隻知道是以為姓牛的人聯係的他,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在規定時間內做出一批棉衣。至於姓牛的人叫什麽,是做什麽的他則是完全不清楚了。


    陸之遠雖然氣憤但還是有理智,他讓人先將商人收監,一方麵派人繼續調查這案子,一邊審理另外一件案子。


    張德才的妻子李氏是因為穿了摻了假的棉衣這才造成的死亡,這事情和張德才沒有關係,所以陸之遠便將他釋放了。


    唐風見張德才一臉早知如此的表情,差點上去揍他一頓,“當真是禍害遺千年,這樣的人竟然無法給他定罪。”


    “也不一定。”陸之遠看著張德才的背影淡淡道。


    “大人您可是有什麽主意?”唐風一愣一臉期待道。


    陸之遠道,“派人悄悄跟著他。”


    唐風點頭出門去叫人去了。


    派出去的人不到三天救迴來了,同時帶迴來的還有張德才,他被人抓著衣領扔到了地上,摔得一陣頭暈眼花,“你們憑什麽這麽對待我,我可是好人。”


    “呸,好人?”唐風不屑地冷笑,“好人會把自己的妻子害死?”


    張德才麵上一閃而逝的驚慌失措,但這神色也隻是一瞬間,很快又變成了不在意,他冷笑道,“唐大人可不要誣陷好人,你說我害死李氏可要拿出證據的。”


    “你要證據是不是,來人把證據拿上來。”唐風朝著外麵的衙差說道,很快有人拿這個包袱過來。


    張德才在看到包袱的時候,一張臉頓時慘白,身子一晃便險些倒下去,他顫抖著嗓音道,“這是什麽,你別想拿點東西就來哄騙我。”


    “是什麽你忘了嗎,這東西可是你昨晚連夜拿出城埋起來的,你再好好看看,裏麵可是一些安神香。”唐風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袱打開,將裏麵的東西都一一擺出來,包袱裏麵是燒了一半的安神香和一個香爐,還有些沒用過的新香。


    張德才定了定神,皺眉道,“這些東西是李氏生前喜歡用的,我見她人都沒了便不想留著這些東西,拿去埋了有什麽稀奇的?”


    唐風被他問的也是一時間找不到話來迴答,他將目光看向一直坐著沒說話的陸之遠,那邊陸大人接口道,“是沒什麽稀奇的,可稀奇的是李氏的口鼻中被查出了大量的安神香粉末。她是孕婦並不能使用安神香,這事情你知道嗎?”


    張德才沒說話,陸之遠便繼續道,“既然不是李氏自己點的安神香,那就是有其他人替她點的。你說呢?”


    “可能是她自己不知道呢,李氏平時總是說夜裏睡不著,她自己點香也不是不可能的。”張德才還欲狡辯。


    陸之遠見他事到如今根本沒有任何懺悔的意思,也失去了耐心,他伸手拿起驚堂木狠狠一拍,“事到如今還敢狡辯,本官已經派人查過了,這安神香是你事發前三天去買的,還跟掌櫃要了分量最足的香種。”他說罷朝著外麵道,“來人,帶雜貨鋪子老板。”


    很快衙差便帶著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進來了,張德才看了眼那人的臉,頓時渾身一軟,麵色發白,整個人癱軟了下去。


    雜貨鋪老板見禮之後按照陸之遠的吩咐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張德才,伸手指著他道,“就是這個人來我店裏買安神香,還特意問了我孕婦吸入這香會不會滑胎。我當時還特別叮囑他這東西千萬不要給有孕之人吸入。”


    陸之遠點點頭,讓人帶雜貨鋪老板下去了,這邊又重新看著張德才道,“還不認罪嗎?你若是要其他證據本官這裏也有,都可以讓你啞口無言。”


    “我認罪,我認罪。”張德才滿頭大汗,雙唇發白,一雙眼睛空洞無神,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嘴巴上下動著不斷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一開始是掉眼淚到了後麵就是嚎啕大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會害死她,我原本就想著讓她滑胎,誰知道她死了。”


    張德才聽人說孕婦吸入安神香之後會引起滑胎,他想將自己的相好的接進門,無奈李氏仗著有身孕一直不讓。


    朝中有明文規定,妻子懷孕期間丈夫若是不經妻子允許便納妾室進門,妻子是有權利到衙門告狀的。


    雖然很多大戶人家的夫人都會在自己有孕期間給丈夫安排個通房或者妾室,但那前提是妻子同意,若是不同意意思可就不一樣了。


    李氏和他最然是結發妻子,可因著李氏為人強硬,能言善辯,張德才經常被她數落的一無是處,一來二去的心中自然是生了怨恨的情緒。這些情緒壓抑了很多年直到遇到了那個相好的,張德才覺得自己被人依靠,被人仰視的感覺十分讓他沉迷。


    張德才也是被鬼迷了心竅,正巧李氏有孕的時候,相好的也有了身孕。他一門心思想將相好的領進家門,便動了歪腦筋,想要將李氏肚子裏的孩子除掉,這樣李氏便沒有身孕了,他不僅可以將相好的接進門還能以無子的名義休妻,正是一舉兩得了。


    那天晚上張德才提前點好了安神香,故意引得李氏跟他爭吵起來,方便她多吸入一些香味。


    李氏吸入了大量的安神香,再迴到自己的房間便很快犯困,等她睡著了之後張德才便開了窗戶想要將味道放出去,結果他一時忘了關窗人就走了。夜裏又下了霜,降了溫,李氏蓋著件根本不保暖的棉襖,這才迷迷糊糊地被凍得沒了性命。


    陸之遠判了張德才三十大板外加流放,家中財產全部歸趙李氏所有。原本他是想判個斬刑的,但想著張德才雖然罪不可恕,但到底還給李氏披了件棉襖,這便說明他並沒想過害死李氏性命。


    宣判的那天,趙李氏又是哭了一場,幾日不見她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幾歲。陸之遠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以官府的名義對趙李氏做了些補償,雖然出事不能怪他,但若是棉襖沒問題也許李氏的性命會保住也不一定。


    殺妻案結束了之後他原本以為自己會輕鬆一些,可不成想心裏卻比之前更加沉重。棉襖的問題一直縈繞在他心頭,這些棉衣的背後又有什麽人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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