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秋心從醉紅樓離開,坐上了一頂小轎子,被抬著七拐八拐的轉了幾個胡同,最後停在了一處小院子門口。


    下了轎子,她打發了轎夫,伸手敲了敲門,那院子裏很快有了動靜,而後門打開,有人將她迎進了屋子。


    何家這邊的婚事卻並沒有如期舉行,因為何員外突然病倒了,連夜叫了大夫前來,忙了一夜這才險些保住了命。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也陷入了昏迷中。大夫說能不能醒過來就要完全看造化了。


    何小姐去世,何員外這又突然病倒了,何家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孫周這個準女婿身上了。何家在白安縣根基很深,何員外來往的朋友眾多,一聽說他出了事,前來探病的幾乎將何家的門檻都踩爛了。


    孫周這時候便拿出了一副主人家的氣勢出來,凡是來探病的人,都是以一句‘需要靜養,不宜見客’為理由打發走了。


    何家遭逢變故,何員外感念孫周的不計前嫌,在親朋好友麵前沒少說孫周的好話,因此這時候孫周出麵說何員外不能見客,倒也沒有人懷疑。


    陸之遠和葉宗平接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隻來得及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何員外了。


    “原來是葉大人和陸大人來了,家中近來事情繁多,有失遠迎還請兩位大人見諒。”孫周和前幾日相比又有所不同。


    如今他穿著一身嶄新的杭綢料子做的衣裳,言談舉止間一副富家老爺的派頭。


    陸之遠和葉宗平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後默不作聲的在椅子上坐下。


    下人們端了茶水上來待客,陸之遠端著茶杯喝了口茶,眉頭微微一挑,而後笑道,“孫公子如今果真是今昔不同往日了,連待客的茶水都是鳳山金駿眉。”


    鳳山因為環境原因,出產的金駿眉比其他地方味道更為醇厚甘爽,但那整個鳳山也就那一塊地可以種植茶葉,因此每年產量十分低。這樣的好茶尋常人家得了一兩二兩的都恨不得藏起來,留著極為重要的場合再拿出來,以彰顯麵子。


    何家即使有錢也遠遠沒到可以極盡奢侈浪費的地步,茶房的下人若不是得了主人的允許,絕不會拿這等茶水招待客人的。現在何員外病了,何家能主事的也隻有孫周一個人了,想也知道這是孫周特意讓人準備的。


    至於為何這樣做,就要見仁見智了,許是他想彰顯下如今身份不同也未可知。


    “兩位大人可是貴客,自然要拿最好的茶葉去招待。這鳳山金駿眉雖然難得,但能給兩位大人品用也是它的榮幸。”孫周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字裏行間卻處處透著股明顯的得意。


    葉宗平笑笑,“陸大人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孫公子不用特意解釋。”


    聞言孫周麵上有幾分訕訕,他拿著茶杯佯裝喝茶緩解了尷尬,葉宗平繼續道,“我們此次前來也是想探望一番何員外。不知道可否方便?”


    何員外一向身體硬朗,雖然痛失愛女讓他憔悴了不少,但也不至於一夜之間病成這樣。陸之遠和葉宗平都懷疑此事有蹊蹺,這才以探望之名前來查看一番。


    孫周似乎是早有準備一樣,聽到他們要探望何員外並沒有任何的不願,“嶽父大人身體抱恙,若是其他人前來我自然不能讓人打攪他老人家養身體,但兩位大人不同,兩位隨我來就是。”


    葉宗平再度看了眼陸之遠,兩人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孫周帶著兩人去了後院,來到了何員外的院子。


    這一路越是靠近何員外的住所丫鬟家丁數量就越是多,等到了何員外門前的時候,光是門口就有四個家丁把守。


    “孫公子真是孝心可嘉。”葉宗平開口說道。


    孫周幹笑了兩聲,而後一揮手讓下人都退下去了,“兩位大人裏麵請。”


    三人便相繼進了屋子。


    屋內何員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床幔掀開露出裏麵一張白的毫無血色的臉,看樣子的確是病重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屋裏,何員外睜開了眼睛,待看清人之後眼眶猛地睜大了,也許是太過激動整個人的麵皮都在顫抖,從嗓子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嶽父大人,我在這裏了。”孫周立刻上前來到床邊,伸手握著何員外的手,又用另外一隻手給他順氣。


    何員外很快情緒緩和了下來,眼睛重新閉了上去,似乎是又睡著了。


    孫周起身朝陸之遠何葉宗平兩個做出歉意的表情。


    “嶽父大人整日為了晴柔的事情難過,這段時間一直是強撐著沒事,大夫說是憂思過深加上急火攻心,這才一下子病倒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歎氣,麵上也跟著露出難受的神色,看樣子的確是為了何員外的病而難受。


    陸之遠看了他一眼,而後道,“孫公子有此孝心我們也就放心了,想必你的孝心何員外也能感受到。”


    “我父母早逝,嶽父大人如今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照顧他是理所應當。”孫周說道。


    陸之遠點了點頭,於葉宗平一起告辭了。


    孫周自然是恭恭敬敬的送他們離開。


    出了何府的門,葉宗平看了看身後的黑桐木大門,沉吟道,“此事陸兄怎麽看的?”


    “案子不是已經有了結果嗎,我怎麽看很重要嗎?”陸之遠語調淡淡的反問了一句。


    葉宗平知道他還在為上次判王頭子那件事惱怒於他,但當時那個情況,證據都指向王頭子,加上死者家屬又極力要求嚴懲兇手,他自然不能拖著不判。


    “陸兄就別拿我取笑了,當時的情況我也很為難。”葉宗平陪著笑臉。


    陸之遠也知道他的難處,本也不是真的怪他,他道,“方才我觀察何員外的麵色,並不像是氣急攻心。”


    “陸兄的意思是?”


    “麵有青色,倒像是中毒。”陸之遠說著麵上也凝重起來。


    葉宗平皺眉沉思,“他不至於如此膽大包天吧,在我們眼皮底下就敢下毒?”


    “有什麽不敢的,人為財死,現在何家隻剩下何員外一人,若是何員外不在了,理所應當就是他繼承了何家所有的財產。”陸之遠冷笑一聲。


    “那我們不如再迴去一趟,我帶個大夫親自給何員外檢查一番。”葉宗平說道。


    陸之遠搖了搖頭,“就算是真有問題他也可以推的一幹二淨,畢竟現在何員外根本無法說話,我們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下毒謀害何員外,而且若是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打草驚蛇。”


    葉宗平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可到底有些憋悶,查了這麽久的案子越查越覺得這個孫周問題很大,可偏偏什麽有利的證據都沒有,“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嗎?”


    “也不是什麽都不做,而是等。”


    “等什麽?”葉宗平不明白。


    “等他下一次動手的時候。”陸之遠說著眼中露出幾抹算計的光來,“還記得我讓你盯著的那個秋心嗎?”


    “我還沒問你盯著她要做什麽?”葉宗平點了點頭。


    “她很有可能會是孫周下一個下手的目標。”陸之遠說著神色也認真起來,“派人緊盯著秋心住的那條胡同,千萬不要讓人對她下手。”


    “放心吧,那邊我拍了不少人,日夜輪番盯著,保準一隻蒼蠅都跑不出去。”葉宗平笑道。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朝前麵走著,很快消失在了街口。


    ......


    白芷這一天總是心神不寧的,她總覺得有些事情就在腦海裏晃,偏偏仔細想又覺得沒什麽特別的事情。


    “姐姐您吃點葡萄,這是葉夫人剛才讓人送來的,說是今年最後一茬了。”小瓶兒見她一整天都愁眉不展的,便開口道。


    “嗯。”白芷看了看旁邊洗的幹幹淨淨的葡萄粒子,伸手捏了一顆放到嘴裏,隨口道,“四丫頭去看望她爹了嗎?”


    “剛走不久,拎著食盒去的。”小瓶兒說著不由得笑起來,“說來她也是奇怪,就去那麽一會,還特意在門口給您磕了個頭,又說了一通奇奇怪怪的話,弄得跟生離死別了一樣。”


    白芷沒說什麽,她伸手想要去再拿一顆葡萄,目光觸及到那黑瑪瑙一樣的葡萄粒,指尖突然一頓,困擾了她好幾天的問題終於有了頭緒。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醉紅樓的秋心哪裏看著眼熟,原來是眼睛,她看過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你是說四丫頭走的時候說了很多奇怪的話?”


    小瓶兒也被她這嚴肅的模樣嚇了一跳,忙點頭迴道,“說了些什麽她姐姐們的事情,當時我忙著其他事也沒仔細聽。”


    白芷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正好陸大人在這個時候迴來了,她便將自己的想法跟陸大人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你是說秋心很有可能是四丫頭的姐姐?”陸之遠聽到這個推測不由得一愣,他倒是的確沒注意過四丫頭和秋心眼睛相不相似。


    “肯定沒錯的,我當時看著秋心就覺得眼熟,她的眼睛和四丫頭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我猜的沒錯的話,秋心應該是四丫頭的三姐。”白芷分析著。


    一來年紀差不多,二來四丫頭三個姐姐王大丫和王二丫都已經入了土,唯有王三丫這個人都說是死了,但卻沒人見過屍首,很有可能當時王三丫並沒有死,她改名換姓的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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