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看著坐在書桌前翻著書冊的男人,眼前想起她暈倒前被拉在他身前擋刀的情景來,隻覺得手腳一陣陣冰涼,她打量了一眼屋子,便知道這不是她的房間,穿鞋下了床,低眉順目的開口,“奴婢告退。”


    “等等。”


    衛暄抬眸看了她一眼,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隻有那露出來一截白皙的脖子,“桌子上有藥,喝了再走。”


    白芷聞言看了眼床邊茶幾上麵的藥碗,轉身走過去端著藥碗便一飲而盡。


    濃鬱苦澀的藥汁進入喉嚨,她腦海裏麵不知為何有兩個聲音在說話。


    “我不喝,藥太苦了。”


    “給你準備了糖蜜餞,你聽話把藥喝了。”


    “不喝不喝,糖蜜餞一點也不甜。”


    “那你說要怎麽樣才肯喝藥?”


    “您親我一口,親一口我心裏就甜了。”


    白芷握著藥碗的手指頓住,那一幕那樣熟悉,那個聲音那樣溫暖,可她腦海裏絲毫記憶都沒有。


    “邊上有蜜餞。”衛暄看著她皺眉不說話,隻當她這是嫌藥味苦澀。


    白芷點點頭,低頭道了聲謝,手指捏了一顆蜜餞果塞進嘴裏,酸甜的味道將苦澀味一點點驅散,她想順著這味道再去想想與那熟悉的聲音有關的事情,可這會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你這傷因我而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作為補償。”


    白芷先是一愣,隨即麵上一喜,隻是她此刻低著頭那喜色便被掩藏住了,她抬頭看著衛暄道,“奴婢想留在別院。”


    衛暄聽說過她最近一直想留在別院的事情,這會倒也不算意外,隻是又看了她一眼,“你其實還可以提其他要求,金銀財帛我都可以滿足你。”


    “奴婢不要金銀,隻希望留在府中。”


    金銀財帛是誘人的,若是可以她自然也想有足夠的錢,可以過好日子,可她也知道,一個女人在外麵是何其艱難,她無根無基,將來遇到了麻煩又該如何應付。衛家有財有勢,在這裏當丫鬟可以保證她的安全且如果有機會也能找一找她的家人。


    “我身邊還缺一個丫鬟。”衛暄看著她又道。


    話說到這個地步,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但白芷卻搖搖頭,“奴婢笨手笨腳,恐怕伺候不了公子,隻希望能留在別院裏麵,做些粗活就好了。”


    跟著衛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拉著擋刀了,命保不保得住都難說。最要緊的是她不準備在這裏待一輩子,如果跟著衛暄,恐怕就要簽賣身契了,畢竟衛公子身邊是不會允許留下一個隨時會走的人。


    別院這邊她打探過,這邊的下人分兩種,一種是死契,簽了就是將自己賣了,另外一種是活契,一年簽一次。且別院這邊人口簡單,正適合她留下來。


    衛暄見她嘴上說著笨手笨腳卻一臉避之不及的模樣,神色涼了幾分,但他身為衛公子自然不會開口挽留一個丫鬟,如此便開口道,“既然你想留下來,那就隨你。”


    白芷聽到他這麽說,終於如釋重負,好像自己手臂上的傷也不那麽疼了,她雙眸終於有了喜色,抿唇笑著道謝,“奴婢謝過公子。”


    迴到她的小屋子裏,白芷哆嗦了一下,剛才在衛暄屋子裏,燒足了炭顯得溫暖,這會迴到了下人房立刻就打迴原形,數九寒天的,屋子裏涼到了骨子裏。可她是下人,根本沒有炭火用,平常晚上冷了都是捂緊被子取暖。


    這個時候她又覺得有點後悔,當時就該跟衛暄要一大筆錢才對,這樣自己以後還能雇兩個丫鬟伺候著呢。


    自己想想就樂了,一隻手受了傷,便用剩下的一隻手鋪好了被褥,躲在床上趴了會。


    衛家對下人還不錯,至少被子都是加厚的,蓋在身上一開始還有點涼氣,很快就暖和了,躺著躺著就困了,便睡了會。


    她做了個夢,夢裏還是一間屋子,屋子裏有個小嬰孩,穿著雲錦緞綢料子的衣裳,上麵繡著一圈百福,看著十分討喜。


    那孩子似乎也看到了她,衝她咧著小嘴笑了起來,她頓時便覺得心裏暖成了一汪水。


    她剛伸手想要抱抱那孩子,手指一碰孩子便消失不見了。她大驚失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這屋子突然場景一變換,又變成了另外一間屋子。


    屋子裏坐著個男人,長身玉立,背對著她站著,看背影有些憂傷,她莫名的心裏也難受起來,雖然不認識,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問他有什麽傷心事。


    剛準備靠近,那男人也是突然消失不見了。


    “啊!”


    一聲驚唿,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夢境迴到現實,她看了看漆黑的屋子,隻覺得異常的冷。


    一夜過去,第二天是個好天。


    現在她受了傷,不管是不是她願意的,但這傷都是替衛公子受的,傷好之前自然也不用去幹活,這幾日便可以好好歇歇。


    飯食有人按時送來,比丫鬟的飯菜多了味補湯,想來是因為她的傷勢的補償,這會她也美滋滋的享用了。


    衛暄在別院又住了三天,之後便帶著人離開了,臨行前素錦來了一趟,意味深長的給了她一塊腰牌,說是待不下去可以去金陵衛家找她。


    白芷覺得很奇怪,她一個普通的丫鬟何至於讓素錦親自照顧,但既然是一番好意,她便接受了。


    等素錦走後,她拿著小圓腰牌看了看,之後便塞進了衣服口袋裏放著了。


    馬車內,衛暄閉目養神,素錦上了車,垂首道,“公子,腰牌已經給白芷了。”


    “嗯。”衛暄睜開眼睛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她以為留在這邊會比跟著我好,豈不知這裏就是個狼窩。”


    素錦也歎氣,誰說不是呢,這座別院裏的人沒有一個善茬,都是各方送來的人,衛公子也懶得管,便都借故留了在別院裏麵,讓她們互相撕咬。


    馬車緩緩動了,離著別院一點點遠了。


    這一天白芷正式留在了衛家別院做了個丫鬟,同樣在這一天,京城中多了一個衣冠塚。


    陸之遠看著石碑上麵的字,心頭一陣陣的難受,他不想承認,可不承認也的承認。


    那場山洪淹沒而來,白姨娘絕沒有生還的可能,但他不相信,派了人足足找了大半年,幾乎將整個五靈山翻了過來,可最後依舊是一無所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其實過了這麽久,他自己心裏也明白,白姨娘及時當時僥幸在山洪中活下來,那這長達半年的時間,恐怕也沒有了生機。


    他一直拖著不肯承認,可又想著入土為安,便給她立了個衣冠塚。


    懷裏抱著的孩子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前麵的石碑,陸之遠低頭便看到了掛在孩子脖子上的平安符,他笑了笑,“你娘這人膽子很小,她一個人肯定會害怕的,以後爹有時間就帶你來陪陪她。”


    小小的孩子並不明白她說了什麽,隻是咧著小嘴巴笑嗬嗬的,陸之遠歎了口氣,迴頭將孩子交給了跟在身後的春蘭。


    春蘭這會已經哭得鼻涕眼淚一把又一把,她抹了把眼淚,看著石碑保證道,“姨娘您放心吧,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公子的。”


    ......


    白芷胳膊上的傷養了半個月也一點點痊愈了,她最近煩心事著實不少,這個別院之前覺得很簡單,可待得時間久了才發現一個個都不簡單。


    別院裏麵有現在就她知道的來講,一共分為四派。


    三個掛在衛暄名下的女人互相勾心鬥角,各自一派,鄭嬤嬤管著別管的事情也是一派。三個姨娘互相看不順眼,經常在府中互相暗算,鄭嬤嬤選擇冷眼旁觀,這府裏看著平靜實則整天都是波濤洶湧。


    白芷麵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選擇要跟著誰,這個別院如果不選擇站隊,很快就被其他人聯手擠兌的沒了活路。


    這些事她是從一個燒火小丫鬟嘴巴裏聽到的,這個小丫鬟是鄭嬤嬤的人,跟她說這些的時候順便還拉攏了她。


    她頓時有種自己搬了石頭砸了腳的感覺,原本她選擇留在別院就是看上了別院人口簡單這一點,沒成想這裏這麽複雜。可她這會後悔也來不及了,隻能硬著頭皮撐著了。


    晚上,白芷躺在床上發呆走神的時候,外麵突然有了吵鬧聲,她本就沒睡,便起來看看發生什麽事。


    結果一開門便看到院子裏麵聚集了不少人,一個個都圍在其中一個屋子門口。


    她還沒等靠近便聽到管事模樣的人不耐煩的撥來了圍著的人,不耐煩的嗬斥,“都讓讓,真晦氣死了,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說話功夫便從屋子裏抬出了個架子,那上麵似乎躺著個人,上麵蓋著白布,並看不清是誰。


    那兩個抬著架子的人顯然還有些困意,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其中一個手上一個不穩,架子便掉到了地上去。


    那架子上抬著的人掉了下來,白布掀開,慘白的一張臉上一雙眼睛睜著,那方向正好對著白芷站著的方向,她兩腿一軟,直接靠在了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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