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


    晨光初露,天朗風清。


    白素素穿著一身輕薄的春裝,長發挽了個墮馬髻的模樣,上麵隻戴了一隻淡粉色的桃花步搖,手上拿了把絹扇,芙蓉軟底鞋踩在地麵上,走起路來身姿一搖一晃便帶動著頭上的流蘇簪子晃動,峨眉淡掃,柳葉彎眉,十分的好看。


    陸之遠站在門口,遙遙的看著女子邁著步子朝他走過來,盈盈弱弱的模樣,眼中便不免有了笑意。


    等白素素靠近之後,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用堪堪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道,“你今日十分好看。”


    白素素臉蛋便漸漸漫了桃花的顏色,一雙眼睛帶著柔柔的笑意,軟軟嬌嬌的喊了聲,“二爺。”


    陸之遠隻覺得自己一個心柔軟的不像話,眉眼間都含著笑,嗓音卻是淡淡的道,“出發吧。”


    今日是花朝節,陸之遠答應帶白素素出門踏春。


    羅氏身體一向不好,陸之遠原本便想趁機帶著她出門逛逛,讓她心情好些。


    可羅氏拒絕了,因此最後陸之遠便帶著白素素出門了。


    馬車在路上行駛著,車軲轆壓在路麵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白素素坐在車內,伸手挑起車簾看著外麵。


    安陽分為南北兩城,南城是富貴人家的住所,而北城則是普通人的住所。


    道路中間是車馬道,兩旁是行人車道。沿街的商鋪食肆的門匾上都插滿了各色鮮花,街上的行走的人,許多人手上也捧著一束,說說笑笑的,十分熱鬧的樣子。


    車子走了會,在路上停下來,外麵有人在說話,聲音傳到車內,白素素臉色沉了沉。


    一旁的春蘭正興致勃勃的看著外麵,這會一轉頭便見到她沉著臉的模樣,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姨娘?”春蘭小心翼翼的喚了聲。


    白素素衝她露了個笑容,“你看你的,我沒事。”


    春蘭心思簡單,既然聽她這樣說了,便不去多想,自顧的看著外麵。


    徐子安也是出城賞花的,既是遇到了,自然是一同前行。


    白素素聽著他們稱兄道弟的語氣,心裏冷哼,知人知麵不知心,就是這個平日裏一口一個大哥的人,最後手持鍘刀把陸家滿門都給滅了。


    出了城門,白素素便下了車子,陸之遠和柳南平兩人在前麵走著,春蘭扶著白素素跟在後麵,朱平手上拎著個食盒在最後。


    城外有條玉河,河岸邊栽了一排排桃樹,沿著河提走,順便還可以賞賞花。


    白素素看著眼前大片的桃花,思緒不由得轉到了很久很久前。


    她從前是幾年後才第一次見到徐子安,那時候他已經是三皇子身邊的客卿,身份頗為尊崇了。


    而如今的他隻是個小小縣丞,在縣衙裏做些整理文書的工作。


    此刻的他眉目間尚沒有淩厲,是個有些靦腆的少年郎君模樣,見到她臉上甚至有些害羞,點了點頭,喊了聲,“白姨娘。”


    白素素手上拿著把絹扇,擋著半張臉,朝他屈膝見了個禮。


    重活了一迴,白素素還是沒有特別的看人眼光,她沒從徐子安眼中看到對陸之遠的嫉恨,反倒是她看出了些許的崇拜。


    如此發現,讓她心中更加的困惑,若不是徐子安太過心機深沉,那就是這十年中還發生過什麽讓他性情大變的事情。


    心下重重歎了口氣,便聽到前麵陸之遠一副老大哥的語氣開口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整日在外麵廝混,早些成家才是正經。”


    徐子安今年已經過了二十,但至今尚未娶妻,故而陸之遠說了他一句。


    等他說完,那邊徐子安隻點點頭,隨口道,“這個還不急。”


    白素素心裏冷哼了聲,可不是不著急嗎,人家眼光高著呢,將來是要尚公主的人呢。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她吊死的時候,聽到的最後一個消息就是徐子安即將迎娶長樂公主。


    她想著就悲涼的歎了口氣。


    “白姨娘因何歎氣?”徐子安也不知道怎麽的竟是聽出來她歎氣,這樣一問陸之遠便也看了過來。


    白素素心裏罵了句多管閑事,麵上卻是朝著陸之遠柔柔的笑了笑,“妾身見這景色十分的美好,想要賦詩一首。”


    白素素出身農家,按理說應該並不識字才對,陸之遠見她平日裏的樣子也知道應該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


    所以這會聽她說要賦詩一首,實在不能說不震驚,他深深地看了看眼身旁的女人,點了點頭,“說來聽聽。”


    “妾身本想賦詩一首,可惜並不會,因而歎氣。”白素素說著垂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


    陸之遠半天沒說話,眉毛挑的高高的,那神態明顯再說,感情你這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是是因為不會做詩。


    他想著白姨娘家裏吃飯都成問題,詩詞這些不會也沒什麽奇怪的,但看著她低頭的樣子,想了想說道,“趕明個給你請個女先生,教你念書。”


    白素素兩眼淚汪汪的抬起了頭,這模樣被陸之遠很自然的理解為了感動或者感激。


    但他顯然不了解白素素,從前陸大人沒事就讓白素素讀書認字,但她天資實在有限,認了幾年的字,也就勉勉強強互相到了眼熟的地步。


    基本看字都是半蒙半猜的,寫字也是吭哧吭哧的會寫個名字,其他字跟蚯蚓爬一樣。


    練字需要耐心和時間,白素素時間很多,但耐心不足,每次都是糊弄過去。


    她給自己的理由是,反正將來也不讀書考狀元,讀那麽多書也沒什麽用處。


    這會聽說陸之遠要給她請先生,便深感為難,她伸手拉著陸之遠的袖子,很認真的說道,“二爺,不用這麽麻煩了。”


    “不麻煩。”陸之遠簡單迴了三個字,轉頭已經和柳南平說起話來。


    白素素低著頭感慨了一會兒,注意力便被陸之遠和柳南平的談話吸引了。


    這一聽讓她有些震驚了。


    “聽上麵說那位最近要路過安陽。”陸之遠說道。


    “那我們可要準備些什麽?”徐子安聞言說道。


    陸之遠搖了搖頭,“不必了,京城現如今形式不明朗,且那位身份處境十分特殊,我們不宜多做牽扯。”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若有機會,便拿些銀子吧,現如今銀子比什麽都重要。”


    徐子安點點頭,垂著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兩人隻說了這麽幾句,繼而說起了衙門裏麵其他的事情來。


    白素素聽著他們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再一聯想自己的記憶,便猜到了他們嘴裏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三皇子,蕭平章。


    再抬頭看向徐子安,目光便深了深,不如意外,他在這一次一定會做些什麽才對。


    依徐子安如今的地位能力,即使是想幫三皇子也幫不了什麽,除了提供些銀錢。


    可若隻是銀錢,那日後三皇子也不會對他如此重視,她曾經見過幾次三皇子,很明顯的他表現出對陸大人極深的厭惡。


    白素素想也想不通,後來應該還發生過其他事,但她對此一無所知,從前這個時候,她還因為惹了羅氏不高興,被關在廂房反省。


    想著她便覺得有些心累,這重活了一迴,隻知道十年後陸家要遭逢大難,可除此之外很多細節,她都不知道。


    她總不能跟陸大人說,十年後陸家要被滿門抄斬,而且那個罪魁禍首就是你現在身邊的這個好兄弟。


    如果她真這樣說,那麽徐子安有沒有事她不知道的,但是陸大人肯定以為她瘋了。


    午後,下了陣小雨,天色清蒙,襯著周圍的桃花如夢似幻的。


    他們正在河岸邊走走停停賞花的時候,有女人的哭聲突然響起,“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等他們趕過去之後,周圍已然聚集了不少人,俱都是看著河中央說著話。


    有個三五歲的男童正伸著手唿救著,而河中有穿著青衫的男子正朝著男童方向遊了過去。


    又過了會,青衣男子便抱著男童遊上了岸邊。


    那孩童此刻白著一張臉躺在地上,婦人一見此,頓時慌了神,抱著孩子便哭了起來。


    那男子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孩童的鼻息,朝著婦人道,“孩子還有氣,您別著急,先送醫館吧。”


    那婦人聞言先是一喜,繼而臉上便露出了悲色。


    周圍有人低低的說話聲傳來,男子眉頭皺了皺。


    “這不是劉家娘子嗎,她家哪裏還有錢,男人癱在床上十多年了,家裏窮的都揭不開鍋了。”


    “哎,這不是雪上加霜嘛。”


    “這都是命啊,沒辦法的事情。”


    那男子看了眼婦人腳上的鞋子,從懷裏掏出了塊碎銀子塞到了婦人手上,“這銀子您拿著給孩子看病去吧。”


    婦人聞言臉上大喜,跪下便要磕頭。


    男子搖搖頭,扶了她起來,“不過舉手之勞,送孩子去醫館要緊。”


    那婦人聞言也不再耽擱,抱著孩子便急匆匆走了。


    那男子見婦人走了,伸手擦了把臉上的水,便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河岸中的蒙蒙細雨中。


    漸漸地周圍的人也散了。


    “謙謙君子。”陸之遠看著那男子的背影讚了一聲,他迴頭叫了聲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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