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們都摔死嗎?還不快用玉髓盤絲的身法,減慢下墜的速度!”

    林茜聽見貝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時從驚懼中醒來,急忙在大腦裏仔細搜刮起關於玉髓盤絲的點滴印跡。

    玉髓盤絲,玉髓盤絲,她終於想起了一些記在絹帛上的片斷。身法陡然改變,飄飄蕩蕩地在半空中迅速旋轉起來,冷汗卻浸濕了她的手心和全身。林茜緊盯著下方的凸起的堅硬岩石,撞上去後果將會不堪設想!下墜忽然停滯,身體重重地一頓,感覺渾身一陣刺骨的疼痛,林茜緊閉雙眼不敢睜開,然後聽見旁邊貝辰急促的喘氣聲,心裏驀然一動,死人哪有會喘氣的,一定是我們都還活著?!

    林茜一下睜開眼睛,正對上貝辰注視她的奇怪眼神。她來不及留意他的奇怪眼神,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四肢和身體上。好象沒有想象的嚴重,隻是疼痛依舊,林茜挽起裙角,發現腿上被岩石凸起的尖角嚴重擦傷,鮮血正在止不住地流出來。真是不好意思,一時情急,隻顧著自己,忘記察看教主的傷情如何。目光在教主的身上巡視了一遍,教主眼看也沒有大礙。林茜忽然想起,這是在古代,不能用這樣的眼光盯著一個幾乎陌生的男子東看西看,免得讓別人誤會自己輕佻。

    教主的眼神很奇怪,有憐憫還有一些別樣說不清楚的東西在裏麵。林茜心裏不禁突突跳動,是不是他已經誤會了什麽?

    “你還能走嗎?”貝辰忽然問,同時用手指著崖後, “背我過去,那邊地勢複雜,我擔心他們還會再來,必須要避一避。

    林茜急忙點頭答應著,隻是她小小的肩膀要背起一個大個子的男子談何容易。她咬了咬牙,毅然背起那個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朝凹凸嶙峋的石崖後麵走去。教主示意她放下自己,“盡量挑一些大的岩石來,本座要在這裏布置一個疑陣。”

    林茜見識過聖地裏的奇巧機關,和土林裏難以解釋的無影陣,所以也不懷疑,急忙去找盡可能大一些的岩石來備用。她找來一根碗口粗細的斷枝,隻要把樹技放在合適的地方,就可以把沉重的岩石撬離原來的位置。貝辰注意到她這些奇怪的舉動,神色間流露出讚賞之意。

    貝辰示意林茜將岩石填充在奇怪的位置上,“現在背我離開,他們短時間進不來,隻會追著暗示和故意留下的破綻走。”

    林茜再次背起教主沉重的身體,匆匆忙忙朝崖後逃跑,幸好之前練過似水流雲,不然無論如何承載不動大個子的教主,而教主也盡量運用一些內力,讓自己的體重稍稍減輕。

    稷央發現岩石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極目向整個山穀裏眺望,所有地方都沒有貝辰和林茜的蹤影。他們竟然還能活著離開這裏,真是很奇怪。目光掃過對麵的石崖,稷央心裏不由動了動,他們或許沒死,但也不可能走得太遠。他小心翼翼走進嶙峋的山崖,又發現了一些染在地上的零星的血跡。看起來他們真的沒有死,但是藏在這片岩石裏的某個地方。稷央巡著斷斷續續的血跡尋找著貝辰的行蹤。過於仔細察看每一片地方,迴頭再看卻發現又迴到了剛進崖時經過的那片地方和先前發現的那片血跡旁邊。

    稷央暗中責備自己失察,貝辰在這裏故布疑陣,還施了障眼法刻意引他上當,他是故意拖延時間好有利於脫身。他在這裏原地來迴兜圈子的時候,貝辰已經順順當當安全地逃跑了。稷央氣怒攻心,驀然跳上一片最高的岩石向遠處眺望,滿心希望貝辰依舊被耽擱在某個地方。 他極度失望地跳落岩石,白忙了一夜,現在連身份也暴露了,以後恐怕再也沒有今夜這樣的機會鏟除魔教了。

    貝辰象一座小山似的壓在林茜背上,讓她喘不過氣來,腳下有好幾次都幾乎被凸露在地麵上的石塊拌倒,但都不得不硬挺過去。一路上都是貝辰指路,以免她在周圍看上去幾乎沒什麽差別的境況下迷失方向。林茜艱難地穿過一片沙丘,忽然感覺背後似乎有人在暗中偷襲,她急忙轉身應對的時候,由於筋疲力盡,兩腿忽然發軟,撲嗵一聲栽倒在地上,連同貝辰一起被甩出去。幾道人影倏然向二人包圍而來,今夜真是九死一生啊!林茜暗自發著牢騷從地上爬起來。

    “教主,總算找到你了!”

    林茜聽見一個男聲在驚唿,情況瞬間發生了逆轉。她聽出了那個近似於樊香主的聲音,暗中猜測樊香主應該是教主的心腹,不會是魔教內奸吧?

    “樊香主,你哪裏情況怎樣了?”貝辰狼狽地躺在地上問道。

    “教主,匈奴人就在附近,鬼城很不安全。特別是哀奴知道本教許多內幕,對我們非常不利。”樊香主覺察到貝辰的一身內傷,感到很不安,“教主,你的內傷……”

    “不礙事,調養一陣就好了。現在教內的情況怎樣了?”

    樊香主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說道:“情況很不好,恐怕會有奸細內訌,教主還是暫時在外麵避一避,等內傷好了以後再作打算。”

    教主愴然點頭同意,現在迴去反而是個累贅。樊香主從人群後麵牽出幾匹馬,走到貝辰的身邊,又對林茜說道:“教主傷重如此,屬下體重不輕,恐怕這匹馬承受不住,還要請這位小兄弟一路照看教主。”

    林茜張大了眼睛,明白樊香主是想讓她和教主同乘一匹馬,以便照應教主的傷勢。可是……林茜壓下想要偷懶的打算,畢竟師父有難,身為弟子不能見死不救。

    林茜支支吾吾地同意了。十幾匹馬劃過夜色下的大漠,向某一個安全的地方奔去。

    林茜騎在馬上忽然想起一個久已困擾的問題,“教主,你為什麽願意教我似水流雲?”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你長得很象她。沒想到我的命最後居然是你救的!”

    “教主,我可以問一問那個人究竟是誰嗎?”林茜心裏微動。

    “她是一個女人,現在可能在關內的某個地方。”貝辰微微歎息道。

    “她是不是住在鳴劍山莊?”

    “我本該想到,你們那麽相象,其中必定是有關係的。”

    林茜眼前閃過一個影象,是古小鸞嬌俏可人的樣子。她忽然聽見貝辰說道:“你一定就是那個人的女兒。你娘有沒有對你提起過他的某位故人?”

    林茜愕然不知該怎麽澄清這個誤會,她已經知道教主所指的人是誰。

    “你現在是本座的記名弟子,以後就留在魔教吧,本座派你去做香主如何?”

    “香主?”林茜暗暗吃驚,想來做香主,也是一份職業。本來打算澄清一些誤會,再想想也沒有那個必要,眼下好歹先抓住這份職業再說。

    林茜站在教主派給她的大房子裏,眉飛色舞,她現在走馬上任魔教西州香主。貝辰教主擔心她內功根基太淺,又親自傳授了一些防身救命的法門。他在西州調理了一段時間,功力恢複之際將西州重任托負給林茜照管,然後和樊香主等人返迴鬼城魔教。

    林茜帶上兩名副手綠蘿和秦川,在西州屬地方圓數百裏的地麵上經過。因為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會聽見一些部屬稟報,西州屬地出現了許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物,行蹤詭秘,好象正在策劃某種危險的事件。其中一些事情正在逐步波及到魔教內部,西州現在最大的勢力集團。

    西州是沙漠裏的一個重鎮,古絲綢之路途經的要道,此地商賈雲集,貿易繁忙,街道上全是使用各種語言的東西方商人。魔教是西州最大的貿易集團,主持東西貨物的交流,是西州貨物的中轉地。白天的西州一片繁忙景象,所過之處一切都顯得風平浪靜。夜幕降臨時分,林茜和副手還在路上盤恆,夜風裏傳來一陣奇怪的笳聲,那是胡人慣常使用的樂器,韻味優美,充滿異域風情。這麽晚了,還有人在吹笳訴情,笳聲裏流露出某種詭異的調子,透射著令人心驚的感覺。

    路上的三個人不知為什麽情不自禁地跟隨幽怨笳聲傳出的方向走去,道路越來越荒僻,林茜驀然意識到這裏已經處在西州和沙州的交界處,再向前走數裏就是沙州的地麵。這人隱在這樣的荒涼之地單是為了吹奏這曲詭異蕭殺的笳音嗎?每向前邁進一步,林茜仿佛覺得與某種奇異詭秘的事件漸漸地靠近。在一條岔路口,奇異地笳聲忽然中斷。周圍一片寂靜,更顯得附近處處透射出詭異的氣氛。

    “香主,這裏有兩條岔路,我們該走哪一條?”副手綠蘿問道。

    林茜手指其中一條岔路說道:“走這一條看看吧,我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好象今夜有什麽事要發生。”

    沿著荒涼的羊腸小路向前走,月色下麵的沙丘上,觸目驚心地散落著數把明晃晃的鋼刀,這是大漠裏的商旅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武器。

    “前麵可能有情況,也許是一群人持戒行兇,這個象是他們遺落的武器。”秦川盯視著靴旁的鋼刀說道,“香主,我先到前麵去看一看情況。”

    “一起去吧,他們可能人多,你一個人會有危險。”林茜說道。

    在一所破落的穹頂建築附近,有兩個人倒在石階上,確切地說應該是兩具屍體,林茜俯身察看情況,兩具屍身上尚有餘溫,顯然死了沒有多久,兇手這個時候也許還逗留在附近某處,遠遠地在暗中察看他們三人的動向。屍身穿著胡服,衣冠不整,好象臨死前還被人搜過身,兇手也許要在這兩個人身上尋找什麽重要的東西。林茜發覺他們看上去不象胡人,更象是關內的漢人。倆人身上的傷口不止一處,全身上下各處都留有大片血跡。兇手不止一個,他們一起殺了這兩名穿著胡服的漢人。

    “香主,他們的手段真是毒辣,這兩個漢人很可能是受盡折磨而亡。”綠蘿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栗說道。

    “可能是為了逼問這兩名漢人某件重要東西的下落。”林茜輕聲歎道,“最近西州還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嗎?”

    “香主他們原本可以毀屍滅跡不留下任何痕跡,今夜也許是我們來得太快,他們來不及掩蓋劣跡,才讓我們看見這一幕慘劇。”秦川說道。

    “香主,之前聽見的笳聲是怎麽迴事?後來為什麽忽然又中斷了?”綠蘿忽然問道。

    “我猜想可能是有人以笳報信,笳聲中斷是因為他們已經離開。”林茜說,“我感覺西州好象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你們派些人對那些最近來到西州的江湖人物盯緊一些。不知道他們要在西州掀起什麽風浪?”

    林茜極目眺望土堡附近,夜風清冷,空氣裏彌散著濕濕的水霧,這是從綠洲地帶的河流吹送來的濕氣。遠處丘壑縱橫,黃沙莽莽,無邊無際。

    離這裏數十裏地外的土崗上有兩個夜行人,董廉和霍雲天覺察到四野空氣裏傳出的異常氣息。黑影憧憧的土丘後麵似乎蘊藏著未知的危險。他們剛走過土丘,就發現十幾個古怪的人影朝這裏靠近。

    “聽說西州最近有許多江湖人物出沒,原來竟然是真的。”董廉輕聲說道。

    “師妹一個人在這裏,真是難為她了。”霍雲天同樣輕輕說道。

    “有人消息真是靈通,我們為秘信來西州的事,看來已經被人發現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不知道這些江湖人物是什麽來頭?”

    二人說著話,四隻眼睛卻絲毫沒有放鬆對來人的監視。轉眼十幾個頭戴麵罩的人來到麵前,蒙麵人中有人高聲說道:“是鳴劍山莊的人,把秘信留下,放你們安全離開西州。”

    “你是誰?為什麽斷定我們是鳴劍山莊的人?”

    “我跟蹤你們也不是一天二天了,絕不會認錯人。”

    “莫非是麒皇閣的膽小鬼,把臉藏起來,怕被人認出。”

    “麒皇閣?誰是麒皇閣?”一個蒙麵人迷惑的聲音道。

    “不管你是誰?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從小爺手上拿信。”

    說話的蒙麵人向後揮手,十幾個蒙麵人立刻從四麵包圍董廉和霍雲天。來人似乎刻意隱藏身份,身手招數千奇百變,看不出是哪一個門派的武功路子,但顯而易見,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功力不可小覷之輩。董廉和霍雲天在蒙麵人綿綿密密的攻勢下,漸漸顯得力不從心,雖然月色冰冷如水,可是兩人額頭上還是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

    董廉暗中感覺納悶,這些人的招式路數太奇怪了,倒象是一群京畿顯貴豢養的重磅殺手。每一個都有一身獨門絕技,但是相互之間又能配合默契,絲絲入扣,他們被一種奇特的陣法所製,緊緊捆綁在一處,共同進退,生死與共。

    董廉朝霍雲天使了一個眼色,霍雲天立刻會意,他正有這個意思。眼前的蒙麵人功力深湛,且人數眾多,繼續纏鬥下去,恐怕會吃虧,俗語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計走為上策。二人同時虛晃一招,做好逃離現場的準備。董廉和霍雲天身法陡然改變,腳踩淩虛步,瞬間移向包圍最弱的地方,劈開一掌,嚇退蒙麵人的攻擊,身影同時躥出包圍圈外。

    “淩虛步?!”蒙麵人驚叫了一聲,怔怔地看著二人的背影,心中暗想,原來這就是鳴劍山莊武功的精髓。淩虛步素來在江湖中有著神秘的傳言,是許多江湖人士窺覷已久的神功秘技。鳴劍山莊一向謹慎,不到關鍵時刻從來不以神技示人。

    蒙麵人緩過神來,忽啦啦地跟隨其後,銜尾追趕。十幾道身影一前一後,在土崗周圍展開了爭逐,董廉和霍雲天籍著身法的便利和土崗複雜的地勢,暫時處於領先,時間一長,二人全身大汗直流,但仍見蒙麵人的身影,時前時後不出其左右。

    二人鑽進一條深穀,超風速地向前奔行疾走。黑衣人似乎咬定青山不鬆口,總是一前一後的尾隨。董廉和霍雲天這時急出一身冷汗,再走下去,不是戰死,就是累死。月色下的沙海發生了變化,二人也沒有注意到,一頭紮進幽晦的風穀,隻覺得四周圍影影憧憧站立著許多奇怪的黑影,二人都是一驚,慌忙停下疾行的腳步。舉目四望,這才發覺好象走進了一片迷魂陣中,到處鬼影爍爍,一陣疾風卷起千堆狂浪,撲打在二人身上。大漠不再平靜,夜風悲鳴,如同千軍萬馬的嘶吼,令人心膽俱裂。遠處的閃電宛如地獄傳來的瑩瑩鬼火,一道道幽藍的厲光,如嘯吼的海潮狂浪,席卷整片陰森幽暗的鬼府地曹,劈頭蓋臉將兩人吞沒有其中。

    “鬼域?!”蒙麵人失語驚唿。白天的鬼域尚且讓人迷失方向困在裏麵,更不用說夜晚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了。明亮的月色瞬間被一片黑雲遮擋,隻留下漆黑和陰戾一片,想到有關鬼域的無數可怕傳聞,人人心裏不禁發毛,仿佛千百隻鬼爪正從暗處伸向停留在這一片詭秘之地的人。所有的蒙麵人都禁足不敢再向前邁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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