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哥哥……”幽小美人跳下房梁,圓大眸兒雖迫切熱烈得像兩炬加了油的火,嬌小身子卻在原處打轉切磨,不敢逾雷池一步。

    諶霽迴首:“你……”寒凜麵色在見她雨透全身時,寒度更深,“你這笨蛋,就這樣淋在雨裏?”

    “我……唔唔唔……”

    一張簿被甩下,小小人兒被兜頭包住,一通不分青紅皂白的擦抹。“烏安,吩咐人送熱水來!”

    半個時辰後,換了諶恕的衣衫,披著未綰的濕發,幽靜踏出內室,怯生生合理覷正拌書書案一畔的冰顏少年一眼,小小聲喚:“霽哥哥……”

    “我對你說過什麽?”

    “……莫隨意進京城。”幽靜小嘴嚅嚅,腳尖蹭蹭,一寸寸近了,用兩根指頭捏起少年衣角,“霽哥哥,人家不是隨意,人家是為了找你……”少女馨香鑽繞到鼻下,且這少女還是心上的那個,如冰的少年諶霽,縱是定力不同凡幾,在自己心愛女子如此鮮豔誘人的近在咫尺時,如何不心猿意馬?“……離我遠點!”

    幽靜當即跳開一尺,小唇撇過幾撇,珠淚己滿眸,“霽哥哥,人家當真是有事找你,才不是為了想你……”

    這話,聽得諶霽更仇。“你不想我?”

    幽靜睜大淚眼:“……霽哥哥你想讓幽靜想你?”

    ……笨蛋!諶霽別過臉,冰膚下又透暗紅,“說罷,什麽事?”

    幽靜拉來一張椅,委屈地蜷縮上去。“你們的皇子,要我爹爹在江南暗殺各個封韁大吏。”

    伴來此話的,是天外轟雷,雨聲更急。諶霽眯眸,“你爹爹已經動手了?”

    “爹爹還沒有想好,我也讓爹爹遲幾日,等我迴去後再作決定。”

    諶霽心臆倏鬆,“算你爹爹還有一點腦子。”一旦封韁大吏相繼粹死,朝廷必然會派重兵討伐禍首,天遣會那些廣安寺逃生的殘眾怕再無立足之地了。

    “爹爹疼我,或許會聽我,但戴叔叔……”

    “你們的副舵主戴天?”

    “嗯。戴叔叔對在他看來凡能打擊到天朝的作為,都會不遣餘力。爹爹攔他,他或許在開始還能忍耐,時間久了說不得就會擅自動手。還有……”

    “還有?”

    “你們皇子要我爹爹派人到外城送一封信,那信爹爹不拿給我看,但我想,不外乎是聯合起兵之事……”

    “你的爹爹到底

    有沒有腦子?”諶霽秀眉冷揚,“行得是反叛之事,與外域勾結互相利用倒也罷了,與皇子的往來竟還這等熱衷,互相利用麽?而後等被人利用罷了,再教人來個連根拔起?”

    幽靜清秀小臉皺起,“不許你罵我爹爹!”

    那麽,請問閣下,你爹爹最後能從皇子身上得到什麽?援助爾等起事的財錢?還是天朝半壁江山?”

    “你……他……我……”

    “愚蠢至極!”

    “霽哥哥!”香腮不依鼓起。

    “過來!”

    “……嗯?”

    “霽哥哥~~”少女喚聲嬌軟如鶯。

    風聲不止而聲急,雷伴鳴。好在,戶內尚有春意融融……

    ~~~~~~~~~~~~

    “你要力勸你父親不得妄動,若不想妄送性命,將會眾帶往西域匿伏起來。”

    “可是戴叔叔……”

    “二、四皇子不管最後如何,他們對天遣會的了解己然太深,這次匿伏,至少三年內莫妄動。”

    “可是戴叔叔……”

    “你若聽話,我……”

    “可是戴叔叔……”

    “笨蛋!你的戴叔叔有這等很需要?比你父親、比你萬餘會眾的性命更重要?”

    “不是……”

    “你們若不想被他牽製,被他毀了萬人的性命,就設法製住他,以你的武功,很難嗎?”

    “可是……”

    “你的戴叔叔重要,還是我重要?”

    “霽哥哥重要!霽哥哥重要!”

    “你若聽話,等這邊事過後,我會去找你。”

    “哎?”

    “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偷偷跑到京城尋我?”

    “想!嗯……不想!”

    唉,諶霽仍是不甘呢,自己怎就會被一個笨蛋給牽住?

    “你當真會去找我,然後,一輩子不分開?”幽靜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掀著小嘴,問得萬般小心,千般惶恐。

    諶霽清寒的眸,被她可愛的模樣惹上笑意,“你若聽話。”

    “聽話聽話,我會讓爹爹帶人去西域藏起來,爹爹若不聽話,我哭給他看!戴叔叔若敢不依,我廢他武功斷他四肢!”幾根白胖手指,鑽出了溫熱暖被,舉指發誓,諶霽將她指頭攥進掌間,“

    傻丫頭,一定要在西域等我,等我……”

    自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方才明白,為何當初姐姐明知傅測不愛,仍要執意守在王府。雖那樣的愛情他仍不認同,對他亦不適宜,但愛上一人的心情,總是感同深受了。

    ~~~~~~~~~~~~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風雨歇,孝親王府小南軒,落花處處,零落成泥碾若塵。

    “刺殺江南大吏?”臨花窗下,傅津對手內信玩味觀賞幾迴,道:“這位戒匿名者,心思細膩得很呢,竟是沒有一絲跡象可尋。”

    “三哥認為其上所說真耶假耶?”六皇子嘴裏嚼著點心,問道。嗯,三哥府裏這位廚子與碧門有一拚呶……

    傅洌淡然道:“若是假的,對方能討到什麽好處?”

    “喔,有理。”再吃一塊,這豌豆黃真是清甜可口哦……“若太子哥哥想來挑撥火氣,這等的法子不是他的風格。”太子深沉如斯,對陣時,慣用城府之計。

    傅津豐唇挑謔,“二皇兄很有趣。”

    傅澈頷首:“的確很有趣。”好吃,好吃,要不要把這廚子挖迴廣義府?

    “你準備如何?”傅洌隨意淡問。

    五皇子嘴邊謔意猶在,美目戾芒陡現,“二皇兄替為弟想出這麽好的法子,為弟豈能不用?”

    別人萬民書出,他亦萬民對之,這是文。

    別人殺伐抬起,他亦照般奉迴,此乃武。

    “噫?”又將一塊一口酥大填進口腹,六皇子傅津興致盎然。“三哥,動哪裏?”

    “先從西北三省的巡撫開始。”

    “好,好,好!小弟一直很討厭那個長了三根胡子的馮老頭,先從他開始!”再吃再吃,他如此善良脆弱的人,需要積蓄體力,做起事來方能手快腳快不誤事咩。

    “韓昌還活著嗎?”

    “活著活著,那小子命還真是大,聽迴來的人稟說,晚去一步那小子的小命就能丟了。沒想到人家劫後餘生第一話是,‘為求真求實而亡,方不負對聖人教誨’,哈哈……”無怪三哥容留著那活寶天鬥地鬥,原來能這樣令人開心,哈哈……

    “誰還活著?五皇子又動殺人魔心了?”閑聲至,門扁響,王府女主子排闊而入,“莫要造孽太多哦,不然我家意意的芳心你更難獲得。”

    “三嫂……”六皇子傅洌才想就王府後廚的廚藝拍上幾句馬屁,

    眼際陡感有冰刀霜劍擦頰來,轉首看,唯見兄長溫雅麵顏……三哥會變臉?

    諶墨把手內的果點盤置下,黛眉淺顰:“兩位王爺,近來來王府來得好勤快呶,莫非你們也想讓我們家王爺賞二位俏婢美人?”

    傅津托懶道:“三嫂,三哥將美人外推此舉,不外向三嫂表衷心而己,三嫂可不要不領情呢。若這世上有人敢向三哥開口討要這府內的鎮府之寶,小弟敢說,三哥會把這天給改了顏色,三嫂信也不信?”

    諶墨黛眉微挑:鎮府之寶?孝親王府有鎮府之寶?

    “墨,莫理他。”傅洌探了手,在兩位賢弟的四目注視下,將妻子拉到膝上,亦將這雙妙目的焦注拉迴自己臉上。“丫頭們說你今日的胃口又不好,沉屙又犯了?”

    他既不介意,諶墨又哪會裝羞澀來著?雙手圈了他頸,嗔道:“我的病有母親的藥養著,不會輕易犯,倒是你,別總讓他們兩個煩你,省得將十二歲的孩子再給招惹迴來。”

    傅洌抵她額上:“墨兒在這裏。”

    孝親王的簡言省話,在考驗人的理解功底。好在孝親王妃如今業己練得不壞,當下悟了那未訴諸於口的深意,嫣然一笑,“王爺夫君,現在看來,你比你的六弟要可愛的多喔。”

    嗯?正舉牙大啖、細細品咂王府廚子好托的傅澈,教這不知怎地就扯上自己的話一嚇,一口素菜包就噎在當際,咕咕茶水送下,撫著胸,大眼睛眨巴眨巴,向惡魔兄長問道:“五哥,三嫂談我作甚?”

    後者聳肩,魅麗美眸在瞥見兄長唇際笑意時,亦一笑。“小六,走。”

    “為什麽?”傅澈吃得兩腮鼓成最討他歡心的青蛙,“……為什麽?”

    “你看看那邊,如果你還能呆得下去,敬請自便。”傅津掌朝他頭頂毫不惜力的一敲,揚長去也。

    那邊?……那邊?那邊看什麽?……喔……喔,走了。

    小南軒內,王府男女主人唇相接,鬢相磨,廝纏如交頸鴛鴦……

    ~~~~~~~~~~~~~~

    禦吏韓昌上來己身屢遭暗刺、盛傳紛紜的萬民書事不了了之、忠親王因偏寵愛姬致使左右兩相失和,更甚,西北大吏接連暴斃之訊傳迴京城……

    天熙帝的龍體之恙再也無法繼續纏綿龍榻了。

    撤身幕後,是為使不甘者更不甘,按奈不住者不再按奈,一觸即發,勢成水火,以使由來深領聖意的太子能

    居中優遊,立威立信。而收受最終之利者,自非天子莫屬。

    但如今看來,他高估了某些力量,也低估了某些勢力,於是,原本即無意自華麗舞台就此隱退的天熙帝,病愈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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