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裏,任何一點微弱的聲音都會驚醒我,哪怕是手機震動的響聲。

    我睜開眼,半明的天空,讓房間的一切都變成灰白色。

    這個時間,誰會這麽變態打電話給她。

    lucia極力地壓低聲音,可憑我對聲音的敏銳,還是聽見了一些斷斷續續的對話。

    “睡了……”

    “……”

    “沒看出什麽反常。”

    “……”

    “……說要……讓我給她找個律師,想諮詢……”

    “……”

    “我明白。”

    “……”

    “腳……好像是扭傷了,我看見她揉了一會兒……”

    “……”

    “是,我會的……”

    我幽幽歎息,如此冷的夜晚,在這個人心最脆弱的時候,我心底某一個角落真的被孟勳這種默默的關心軟化了。

    這幾個月,他為我做的點點滴滴我都看在眼裏,可我總覺得那些追求太虛假。

    偏偏在這樣寂寞的淩晨,他幾句悄無聲息的詢問,才充滿一種強烈而真實的在意。

    孟勳……他這個人我實在沒什麽可挑剔的,上天對他真好,所有完美的優點都給了他。

    為什麽我不愛他呢?

    我躺在床上想了好久,好久,終於想出不愛他原因。

    因為他不是韓濯晨!

    ************************************************************

    第二天我剛睡醒,lucia就告訴我,她給我約好了律師,一小時後在附近的咖啡廳見。

    我立刻梳洗好,長發高高束起,穿上我最鍾愛的牛仔褲和棉質的長襯衫。

    對著鏡子照了照,我笑著對自己說:“你才二十歲,很年輕啊!”

    走出房門,正想著該怎麽麵對我未來美好的人生,一堆陌生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將我團團圍住。

    “韓芊蕪小姐,請問您和娛迅公司的孟勳什麽關係?”

    我仔細考慮怎麽迴答他們的問題,可是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您為什麽會在孟勳的生日party上的彈鋼琴,您是不是就是娛迅不惜巨資力捧的那位神秘的‘纖塵’?

    ”

    “你昨天叫韓濯晨‘爸爸’,他真的是您父親?”

    “聽說您在和孟勳交往,是不是真的?”

    “……”

    好吵,吵得我沒法思考。

    我極力穩定情緒,跟他們說:“麻煩你們一個個地問,我聽不清楚。”

    一個人立刻搶先說:“您是韓濯晨的私生女嗎?聽說韓濯晨從來沒結過婚。”

    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夠尖銳,怎麽迴答都有問題,不迴答又好像在默認,我隻能反問:“誰說他沒結過婚?”

    “他已經結婚呢了嗎?”

    “是真的嗎?”

    “為什麽從來沒人見過他太太。”

    “……”

    我忘了這些記者最喜歡捕風捉影,我含糊不清的一句話往往能讓他們編出驚天動地的故事。

    我打斷他們沒完沒了的探索:“這個問題你們去問他。”

    在我後麵出來的lucia忙走過來,幫我解圍:“對不起,這些事韓小姐並不清楚。”

    “那您跟孟勳是什麽關係?”又有個人問。

    “沒關係……”我非常堅定地迴答,可是偏偏某人非常不配合,恰好從電梯裏出來。

    幾個記者立刻迎過去,還有幾個記者在不停地拍照,興奮地好像看見了一副世紀經典的畫麵。

    我被一個記者撞了一下,腳踝上一陣刺痛,咬緊下唇才沒叫出聲。

    lucia忙扶住我,憂心忡忡地問:“芊芊,你的腳沒事吧?”

    我搖頭,看情況估計又要一個月不能下床走路。

    孟勳從記者中間走過來,對嘈雜的記者說:“無可奉告。”

    他的確什麽都沒說,可是他極力維護我的舉動,明顯在向他們宣告:我們的關係你們看不出來嗎?

    此時此刻,我真希望來的是韓濯晨,他要是來了,他的保鏢肯定會把這些記者推到一米外。

    他隻要冷酷地說一句:“你們再問一個問題試試看!”

    眼前這些討厭的人一定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惜他不可能來!

    lucia看看我的腳,悄悄對孟勳說,“您先帶她走吧,記者我來應付。”

    她轉身對記者說:“孟先生想跟韓小姐談一談。他們明天會開記者會,到時候有你們的問題

    他們會如實迴答,在此之前他們不會做任何答複。”

    她的話很有效,那些記者立刻問她時間和地點,她答得非常順口。

    孟勳趁機帶著我快步跑進電梯。

    我靠著電梯上,腳踝因劇烈的跑動而刺痛難忍,痛得我汗水滾滾而下。

    “芊芊,我們訂婚吧。”

    “都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離婚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呢,他還給我添亂。

    “我是認真的。”他托起我的臉,溫柔地幫我抹去額上的汗水。“我真的很愛你。”

    我皺著眉搖頭看著他,他為什麽不先問問我的腳傷怎麽樣!

    我已經痛得要站不住了,哪有心情聽他表白?

    一道白光在腦海裏燃起火焰。

    以孟勳的細膩心思,他見到我第一眼就該問我的腳傷,不該明知我腳扭傷還拉著我跑,除非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那個電話是誰打的?!

    lucia看著樓下的眼神,她跟我說話的語氣……

    迴憶起lucia對著電話說的話,我渾身無力,難以抑製地喘息。

    是他嗎?

    他早就知道我會迴來,他安排了lucia在我身邊,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是監視我,還是關心我?

    一係列的問題讓激動地我忘記了眼前的一切。

    等我感覺到雙唇上覆蓋上異樣的溫度,我猛然從震驚中覺醒。

    我用盡全力推開孟勳的一瞬間,電梯的門也開了。

    我正考慮要不要給孟勳一個耳光,周身被一種極度的寒冷包圍。

    我愣愣地轉頭……

    韓濯晨站在電梯外……

    他看著我,隻是看著……

    他的每一下唿吸都拖得很長,黑眸周圍彌散著紅色的血絲,他的手指握緊,緊的可以看見毫無血色的指骨……

    我被嚇得血液凝固,思維凍結,連自己剛被非禮的恥辱都忘記得一幹二淨。

    看情況他是要衝進來把孟勳和我毒打一頓,以泄心頭之恨。

    作為我合法的老公,他絕對有這個立場,有這個權利。

    我安靜地等著他的怒火爆發,把我炸得體無完膚。

    可他沒有動,站在原

    地如同一個完美的雕像……

    他的愛早已消逝得如此徹底。

    我深深唿吸,自嘲地笑笑,走出電梯,經過他身側時,他伸出手,握住我垂在身側的手。

    十根手指的骨骼都糾結在一起,痛從手指遍及全身的血液,一陣陣的麻痹刺激著我心口的神經,我能感受到,那是我的心痛,也是他的心痛。

    我沒有抽出手,也不想他放手,在一次次的猜忌和疏遠之後,這樣的牽手,這樣的痛楚,才真實的表達出彼此的眷戀……

    我甚至覺得兩年的分離,沒有讓愛減退分毫,隻讓思念深入骨髓。

    “你昨天的要求……”他放開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邊迴蕩:“我同意!”

    我眼睛是幹澀的,喉嚨也是幹澀的。

    我努力想說點什麽,解釋一下,或者反駁一下,可是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他打我,我可以會打迴去。

    如果他罵我,我可以說:你兩年前就拋棄我,今天有什麽資格管我。

    他沒有。

    我抬起頭仰望著他,他衝著我揚起嘴角,僵硬的麵孔沒有一點笑意。

    我突然發現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你愛他,不是依然愛著,而是比以前更愛他。

    他平靜的一句:“我同意。”

    實在男人得不能再男人了!

    就算他不是韓濯晨,就算沒有八年的過去。

    單是他這種從未隱忍過的男人,看著自己老婆跟別人接吻時表現出的冷靜和風度,就足矣讓我為他動情!

    韓濯晨這樣男人,就是拋棄我一萬次,都有本事讓我第一萬零一次為他動心!

    我用再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都沒用,他總有本事摧毀我的偽裝,把我的心好好蹂躪一番。

    我看著他,對他露出最燦爛的微笑。

    “謝謝!”我收迴目光和笑容,走從他身邊走過去。

    每走一步,真真切切痛之入骨,恨雖入骨,愛也入骨.....

    在這一刻,他徹底放手了!

    從此之後,彼此再無牽絆,再無交集……

    **********************************************************

    走出酒店,麵

    對人潮擁擠的街道分不清方向時,孟勳突然拉住我:“芊芊,你……”

    我打斷他後麵的話,直截了當告訴他:“我會委托律師跟你談解約的事。”

    他的眉峰收緊,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著我:“為什麽?”

    “你怎麽炒作我不管,我們的關係必須清清楚楚。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我沒辦法再跟你共事下去。”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麻煩你計算一下,告訴我需要付多少違約金。”

    “你冷靜一下,解約的事我們慢慢談。”

    我想我已經夠冷靜了,如果我不冷靜,我早就把手裏的包砸向他的頭,對他大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有老公,我不會接受你,你敢趁我不注意吻我!還當著他的麵!!!”

    他伸手拉住想要離開的我。“你和他真的是父女?”

    我剛要告訴他:不是!

    濯晨從酒店大門走出來,黑色的風衣在秋風裏舞動......

    他幽深的雙眸掃了我一眼,我的心攸然提起,再也放不下去。

    他的保鏢為他拉開車門,他正欲上車,幾個記者拿著相機追出來,問他:“韓先生,聽說您已經結婚,是不是真的?”

    “為什麽您的太太從未露過麵?”

    他停住腳步,抬眼看看我和我從孟勳手中拉出的手臂,陰寒的目光掃過那位記者。

    “你再問一遍!”他的聲音籠罩著可怕的煞氣,記者嚇得連忙後退,撞到身後的另一個記者,險些摔倒。

    “你們給我聽清楚,不要讓我在娛樂雜誌上看見……我的名字!”娛樂雜誌四個字他咬得特別重。

    說完,他坐進車裏,摔車門的巨大聲音,震得幾個記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連隨後出來的lucia都被驚得僵在原地。

    唉!他這種帥的確是骨子裏的,越是經曆滄桑的打磨,越是凸顯……

    在這樣一個男人身邊長大,在我眼裏再沒有人能算個“男人”!

    他的車消失後,lucia走向我:“芊芊,時間差不多了,劉律師應該在等我們。”

    “好的。”

    我抬頭對大惑不解的孟勳說:“孟先生,我會盡快讓我的律師跟您聯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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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律師比我想的年輕很多,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正統的西裝,正統的笑容,典型的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寒暄幾句,我就憑著記憶把合約上的條款大致說了一下。

    當我提出想要解約的問題,他很明確的告訴我,根據條款上表述,娛迅公司並不算是違約,他們沒有明確說出我的身份。如果我要強行解約,根據他的粗略估計,我將要賠給娛迅公司的違約金是個天文數字,我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

    我端起已經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無言的酸苦在舌尖迴蕩。

    現在,我總算明白娛樂圈裏為什麽總是緋聞和官司不斷,踏進這個圈子,一切都會身不由己,就算被人“非禮”,也隻能忍氣吞聲。

    劉律師見我有些沮喪,又安慰我說:“如果你執意要解約,我會好好研究一下你的合約,看看有沒有什麽漏洞,不過娛迅公司請人做的合約,這種概率幾乎是零。”

    “不用了,我會再想其他辦法。”

    他拿出名片,交給我:“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給我打電話。”

    “謝謝,今天的諮詢費我會讓lucia給你的。”

    他笑笑,笑容不再是剛才一絲不苟的正統。“我還要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請lucia喝杯咖啡。”

    我看看裝作剛好沒聽見的lucia,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是不是遇見韓濯晨的女人,眼裏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男人?

    劉律師走後,沉默很久的lucia問我說:“芊芊,下午的錄音你還去嗎?”

    “沒解約之前,還是按照日程表幫我安排吧。”

    “如果你執意要解約,也不是沒有辦法。”

    她的意思我懂,這種事情對我來說難如登天,對韓濯晨來說易如反掌。

    但是,讓我去求他,我寧願麵對孟勳。

    我低頭攪動著杯裏已經所剩無幾的咖啡:“lucia,你這麽優秀的女人,為什麽要做我的助理?”

    “在你迴國前一天,孟先生為你安排的助理臨時有事,我替她一陣子。”

    我點點頭。這臨時有事,實在很巧。

    “我能不能問問你,你以前做什麽的?”

    她沒迴答,也端起冷了的藍山咖啡喝了一口。

    我不想在

    轉彎抹角,放下手裏的咖啡匙,坐正,看著lucia的眼睛:“韓濯晨讓你給我做助理,有什麽目的?”

    “目的?”她沒有被我問得措手不及,反而有些不讚同地對我皺眉,“芊芊,我不知道你跟韓先生到底有什麽化解不了的矛盾......”

    她想了想,又說:“我來做你助理之前,他對我說:你吃東西很挑剔,酸甜苦辣都要適中,過一點都不愛吃;他說你容易失眠,晚上睡覺的時候必須開著淡橘色的燈,不能太亮,也不能太暗。他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從不會表現出來,當你望著天上的星空發呆的時候,就表示你很心裏很難受……他還說你不會保護自己,總是受人欺負,讓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你……你覺得他這是什麽目的?在你眼裏‘關心’算是目的嗎?”

    “……”

    我無話可說,如果關心也算一種目的,那麽它是這個世界最單純最感人的一種目的。

    眼睛裏灼燒一樣的痛,沒有眼淚就代表堅強了嗎?

    不是!沒有眼淚的苦楚更加真切,無法澆熄的火焰灼燒著每一根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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