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書喜不自禁,拔腿向那人影奔去。但隻奔了幾步,又忽然停步。隻見迴來的便隻有韓慕雪,卻無齊墨冰的倩影。

    韓慕雪奔至他身前,雙手扶膝,氣喘連連,說道:“對……對不起,四姐不聽我勸,不願迴來啦!我怕你們苦等,迴來……來報個信兒。”

    季寒書僵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嘴角浮出一個苦笑。

    季寒禮一拍大腿,喪氣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倒著走路罷了!”雙手撐地,倒豎而起。

    季寒書道:“三弟。”向韓慕雪問:“四姑奶奶可有什麽話嗎?”韓慕雪搖了搖頭。

    季寒書心中已有覺悟,但始終存著一個幻想,祈盼韓慕雪能帶來個好消息,或是齊墨冰有話捎來,直到這時才心灰意冷,斷了所有念頭。

    便在這一瞬間,他不禁想起這幾日來與四小姐相處的點點滴滴,時日雖然極其短暫,歡愉卻深,海津鎮夜市中當鋪典當、買蜜麻花、酒鋪閑話,她一顰一笑,依舊曆曆在目;“鐵頭童子”四字,心中迴想仍有餘韻;夜裏兩人緊牽著手躲避錦衣衛,更是令他終生不能忘卻的一幕。而今手掌中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餘溫,那份細膩,那份潮熱,更似烙印般烙在手心之中。他亦知四小姐文武雙全,傾國佳人,自己原本不配高攀,然而自己竟與她有數日歡愉快樂,想來應該心滿意足,不複有憾,隻可惜到了最後,也不曾看見她麵紗之後的真實麵貌。

    思念越深,希望也便越大,希望終成失望,思念越就愈發強烈。他抬頭仰望夜空,但見雪花飛揚,撲簌眼前,逐漸的變成了一團白影,雙頰潮濕冰冷,不知是雪花落在臉上化成了水,還是眼淚流在臉上結成了冰。他閉目站了一會兒,張開眼來看著韓慕雪,微微一笑道:“好吧,我知道了。小姑奶奶請迴罷。”

    韓慕雪神色悵然,轉身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看著他,問道:“你有話要向四姐說嗎?”

    季寒書昂頭出了一陣神,輕聲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韓慕雪微微點頭,迴身又行出幾步,忽地歎了一口氣,轉身迴到季寒書跟前。季寒書直怔怔的瞧著她。

    韓慕雪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他一會,臉上綻開笑靨,無奈的道:“你啊,和我四姐真是像極啦,明明心裏火一樣熱,偏偏誰也不願挑頭捅破了窗戶紙,卻要旁人操心,唉……”季寒書不解其意,茫然的看著她。韓慕雪粲然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你當真不用灰心。四姐雖然不願迴來,其實是她抹不開麵子,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正是因為她心中有你,因此發現你騙了她,她才會這般氣惱沮喪。”

    季寒書心中最苦,倒非佳人離去,而是不知佳人心中究竟有他無他,緊緊拉住韓慕雪的手問:“她心裏有我?你說的是真的?”

    韓慕雪噗嗤一笑,調皮道:“瞧你!瞧你這模樣!果然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不羞!不羞!哈哈哈哈!”季寒書臉一紅,低頭嚅囁。韓慕雪認真的注視了他好一陣,目光轉而溫柔,真摯的道:“你別看我四姐活了好幾十歲啦,就以為她懂得很多,其實啊,她心裏還是個小姑娘一般。你想啊,一個幾十年不曾動情的女人會怎樣?就像一間的茅屋,一旦起火,那就燒光啦,救不了啦。正因為她從來未曾動過情,因此一旦動情,心裏就空蕩蕩的一點底兒也沒有,也變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怕傷了自己。其實她哪裏是恨你怪你?她是恨自己怪自己,怕自己動錯了情、看錯了人,出於對自己的保護,才會如此對待你。我的話,你聽明白了伐?”

    季寒書心裏流淌蜜意,不禁喜形於色,點了點頭。

    韓慕雪道:“你明白了就好啦,也不枉我一番苦心。”忽然眉毛一挑,狡猾的擠擠眼睛,展開折扇搖了兩搖,一臉壞笑的道:“我末,咳咳,本是想一隻眼開一隻眼閉就算了,年輕人的事,我老人家理那麽多做什麽,由得你們去罷。隻是既然這個忙不幫也幫了,我末,咳咳,幫忙不幫忙,從不白幫忙,懂?”

    季寒書知她是想要大利市,嗬嗬笑道:“好好,就依你,什麽都依你。”

    韓慕雪雙手一揖,學著男人的模樣大剌剌的行個禮兒,搖著扇子哈哈哈的去了。若此時她的折扇換作白羽扇,襦群換作鶴氅,再戴以綸巾,當真比舌戰群儒的諸葛孔明還意氣風發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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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齊、韓二人冒雪夜行,天亮時分趕到了北平城,投了客棧。走了一晚上的雪路,韓慕雪又凍又累,正要鑽進被窩裏,齊墨冰卻將她拉了起身,吩咐她更衣,隨自己一道上燕王府謁見燕王。韓慕雪知她心中苦悶不快,急欲尋些事情來做,好分散轉移神思,不敢違她的心意,更衣隨她出門。

    燕王乃皇上第四子,虎步鷹視,深肖當今,頗有梟雄之風。二人到了燕王府,才知燕王迴京伴駕未歸,燕王妃亦不在府上。玄女門雖受朝廷冊封,但明哲保身,絕不參與政事,亦不輕易與權貴結交,因此齊墨冰不便多留,遂留下玄女招夫盛典的請柬並秦鐵心致燕王的親筆書信、見禮,又再付信一封,然後離開王府迴到客棧。

    二人唯恐又中化風散毒,因而處處小心,令店小二換了新的床褥被鋪,飲食全到街上攤子去買,絕不用店裏的器皿食具,心想敵人縱然狡猾陰險,能假扮做店小二甚至住店的客人,暗中在食物下毒,但總不至於街上無數買熟食的小攤兒也是敵人所扮。

    韓慕雪早已倦極,沾床便睡,一覺醒來時,隻見燭火幽幽,齊墨冰獨自坐在桌前,雙手支頤,悶悶出神。她披衣起身,將一件大襖披在齊墨冰肩上,道:“四姐,都快二更了,睡罷。”

    齊墨冰搖了搖頭,幽聲道:“慕雪,你說他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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