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書一愕,正待要問,齊墨冰臉轉向他,手指按在唇邊“噓”了一聲,低低道:“別聲張,是錦衣衛。”手將他的手拽得愈發緊了,好似怕他會衝了出去。

    他向街心一看,果然見三名錦衣衛踱著方步,從巷口前走過。他心中恨恨:“這些天受錦衣衛的窩囊氣也夠了,什麽時候能痛痛快快的殺他一場,滅滅這些狗崽子們的威風!”忽覺右手手心裏一片濕潤,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的手正和她的手緊緊相握。

    他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想抽開手來,可是她握得極緊,終於沒抽出來。他心裏又是羞又是喜,又是不安,好似自己褻瀆輕薄了她一般,霎時間不知所措。

    正七上八下間,他忽地心裏一亮:她的手柔軟細膩,可手心裏濕漉漉的滿是汗水。這手汗自然不是因恐懼而生,而是一路上所積之汗。他起初當隻有自己在麵對她時緊張不安,卻想不到她在麵對他時,心中一般的緊張不安。隻是她善於掩飾,外人不易顯露,然她手心中這潮濕的汗水,卻是實實在在的暴露出她內心的真實情感。

    他忽然之間,似乎看見有扇緊閉多時的門正自緩緩開啟,門外世界,豁然開朗,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天地。

    這時她牽著他的手從小巷走出來,若無其事的笑道:“沒事啦,他們走遠了。我逛得有些累了,不如尋個地方歇歇腳,然後再去尋慕雪,好不好?”

    說話間,悄然鬆開了緊握著他的手。若非他有心留意,還真的不覺察她的手是何時鬆開、如何鬆開的。

    他望著她的笑臉,緩緩點了點頭,驀然想起:她好似有許久沒再稱唿他“賢侄孫”了。

    兩人在街上一路閑逛,一路留心著季寒禮與韓慕雪的去向。走著聊著,不覺走到城西頭一座大宅前。隻見宅子門前守著四名家丁,四名家丁一律青衣短衫,青布裹頭,一手叉腰,一手按定腰間的長刀,煞是威風。城內夜市繁華,可這座宅子方圓數十步內,卻無一小販擺攤叫賣,便連行走的路人也遠遠繞開了走。齊墨冰見門前家丁裝束特異,仰頭看門牌,也不注明門號,便隻有“海津鎮”三字,不禁大感好奇,停住了步子,向季寒書問:“這地方有些奇怪,莫非是江湖上什麽門派?怎的也沒門牌名號?”

    季寒書四下裏一瞧,遠近便隻有自己二人站在街心,顯得尤其突兀,那四名青衣家丁目光向二人瞥來,含著三分挑釁之意。他道:“那邊有家酒鋪子,咱們坐下歇歇,我慢慢與四姑奶奶說道說道。”齊墨冰道:“好。”

    兩人便在酒鋪子裏坐下。齊墨冰抬頭一看,隻見酒鋪子門前掛著一麵青色方旗,上頭篆體寫著一個“酒”字,與尋常酒鋪外掛的酒望子截然不同。酒鋪子裏倒也寬敞,擺了七張方桌,便隻有靠門口的桌子邊坐了三位男子,都帶著兵器,來路不善,此外再無一個客人。掌櫃的是個三十歲上下歲的婦人,穿的甚是講究,一雙鳳眼,頗有三分姿色,斜著眼睛向齊墨冰打量。齊墨冰被她瞧得微微發窘,心中奇怪:“鬧市街上的酒鋪,怎的沒幾個客人?這家鋪子似乎來路有些不正。”雙眼望向季寒書,低聲道:“不如……不如換別家?”

    季寒書微微一笑,道:“換什麽?吃這家酒鋪的酒,不用給錢。”

    齊墨冰道:“不給錢?”心中加倍好奇,問:“這是怎麽說?”

    季寒書擺擺手示意她別說話,左手伸進錢袋裏抓了一把,正好是十枚銅錢,接著又抓了一把,正好又是十枚銅錢。齊墨冰看在眼裏,微微訝異:“他怎能掐得這麽準,不多不少,正好十枚銅錢?”隻見他歪著腦袋瞅著那掌櫃的婦人,銅錢握著手掌中,唰唰的掂出響來,有意引起那婦人注意,那婦人卻愛理不理的,自顧翻著賬本。好一會兒,季寒書似笑非笑的道:“你不過來,是不是要爺過去?爺真過去了,就不隻是喝碗酒了啊。”

    齊墨冰出身名門正派,耳濡目染,無不是正道大義,於這些江湖上的俚語切口,莫說不會說,便連聽都沒聽說過,隻感說不出的新奇,雙眼瞧著季寒書,掩嘴微笑。那婦人撇了撇嘴,懶洋洋走近前來,向齊墨冰打量了一眼,目光中含著幾分妒意,愛理不理的道:“季大爺,您來啦。”季寒書道:“來啦,來看看你。”那婦人臉蛋微紅,道:“季大爺,您用些什麽?”

    季寒書道:“一碗酒,一壺茶,三兩五香牛肉,一疊花生米。”說時,巴掌置於桌麵半尺高的地方,從右至左一劃,聽得叮叮叮一串響聲,二十枚銅錢落在桌上一字擺開,每隻銅錢相隔距離相等,不差分毫,猶如一枚枚排好了似的。齊墨冰眼波微跳,心下暗暗佩服:果然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江湖中人雖無拔尖的武藝,可是許多手藝門道卻不是別人輕易學得來的——縱然自己身懷極高超的武藝,可隨手便將二十枚銅錢排得如此齊整,卻著實無此能耐。

    那婦人瞧見季寒書這一手,不由露出三分怯意,道:“季大爺等著,馬上就來。”頃刻送上茶酒點心,伸手便要拿桌上的銅錢。季寒書右掌虛按在銅錢上,不令她取去,左手拿起酒碗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搖了搖頭,似在示意酒不好,道:“你先去,迴頭再來。”那婦人鼻子裏輕輕的哼一聲,一甩手絹兒,悻悻的去了。

    齊墨冰越看越奇怪,如墮五裏霧中,問:“這是怎麽啦?”季寒書道:“這酒裏摻水,也摻得忒狠了點。”齊墨冰將信將疑,拿過他麵前的酒碗舉到鼻邊一聞,果然酒氣淡薄,往自己杯裏倒了點嚐嚐,卻十分辣口割喉,顯然這酒裏不僅摻了大量的水,摻的還是辣椒水,不由得大皺眉頭,暗罵店家太黑。轉頭向那婦人看去,隻見她懶懶散散的坐在櫃台後,若無其事的磕著瓜子兒。齊墨冰道:“你幹麽不叫她換一碗?”季寒書笑道:“換上了好酒,我還能不給銀子嗎?”齊墨冰恍然大悟,眼含秋波,且喜且嗔的看著他,道:“看不出來,你這人真的挺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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