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釘滿了碧青的抽搐的小薄片,在雞油黃的光線下閃得像墓塋間的磷火。

    又要過年了呢,也該抽空去墓園一趟了。虞璟閉上了眼睛。

    蘇君儼一隻手悄無聲息地勾住住了她的手指,虞璟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將手指溫順地蜷縮在他溫暖的掌心裏。

    九重天門口。

    “我就在車裏等你。”蘇君儼俯身吻了吻虞璟的鼻尖,“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嗯。”虞璟點點頭,下了車。

    虞璟剛爬上九樓,就看見唐糖化著濃麗的煙熏妝,手裏夾著一隻細長的咖啡色的摩女。她不由蹙眉,唱歌的人最忌諱抽煙了,壞嗓子。

    虞璟直接從唐糖手指裏奪過香煙,掐斷,“你不要嗓子了?”

    唐糖顯然心情不好,“你別管我!讓我抽!”

    虞璟冷冷地看住她,“你是靠嗓子吃飯的,就像我是靠手指吃飯一樣,我不知道你碰上了什麽事,但是無論什麽事,都不值得你這樣糟踐自己。”

    唐糖忽然脫力一樣從牆壁上滑下來,低聲啜泣起來。

    虞璟歎了口氣,安靜地扶著唐糖迴了更衣室。

    虞璟化完妝,正要換衣服,原本啜泣的唐糖忽然冒出一句,“不用換了,最近古風禪室基本上沒生意,都趕著去流光了。”

    虞璟迴身看著雙眼紅腫的唐糖,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別人,隻得胡亂說道,“你用的哪個牌子的睫毛膏,防水效果倒是真好。”

    唐糖詫異地望她一眼,終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虞璟,我真同情你男人,你們玩妖精打架的時候你該不會問他,親愛的,你用的杜蕾斯是什麽味道的啊?是桔子味還是草莓味啊?”

    虞璟倒是神色不變,“味道我覺得不重要,凸點還是螺紋才是關鍵。”

    唐糖這下啞口無言,無力地朝天翻了個白眼。虞璟卻微微一笑,還能翻白眼,起碼不會傷得太重。

    “虞璟,有客人找你。快點出來。”門外是孫經理,扁而平的聲音,像一把剃須刀。

    虞璟趕緊開門出去,卻看見了何世祥正站在孫經理身旁,臉上表情似悲若喜。

    “怎麽也不換衣服?”孫經理斥道。

    “不要緊,不要緊。”何世祥連忙插話。

    孫經理滿臉堆笑,“何董說什麽就是什麽。您隨意,我就不打擾您了。”

    虞璟斜睨了一眼孫經理的離去時的奴才樣,懶洋洋地開口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何董有何貴幹?”

    “小錦,我想和你談一談。”何世祥語氣很是謙卑。

    虞璟挑了挑眉,“可是我不想和你談,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另外請稱唿我為虞小姐。您不覺得虞小姐這個稱唿比較實至名歸嗎?”

    她的嘴唇上塗了玫瑰色的唇彩,閃著細細的光,那一口白牙便越發亮起來,像匕首的寒芒。何世祥的嘴唇哆嗦了兩下,呆立在那裏。

    虞璟用腳踢開身後的門,拿起自己的包,便踩著高跟鞋要往樓梯口走去。從何世祥身旁經過時,她還不忘朝何世祥一聲嬌笑,“何董反正您錢已經付了,也要不迴來了,不妨就做迴好人,讓我早點收工迴家睡覺,也算幫你積點陰德。”

    怨三三

    直到脆生生的的下樓梯聲響起,何世祥才大夢初醒一般追了上去。

    “小錦,當年是我豬油蒙了心,一時鬼迷心竅,沒有把持的住,我愛的一直都隻有你媽媽一個。我從來沒有想過離婚,是你媽媽她個性太強,不肯原諒我。我承認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是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爸爸……”

    虞璟也不理他,依舊保持著原本的速度一級一級的下了樓。

    出了旋轉門,何世祥還在絮絮叨叨地悔不當初。虞璟冷笑兩聲,“何董既然如此深情,覺得對不住我母親,不如現在就下去陪她好不好?省得她一個人在地底下冷冷清清的,好不寂寞啊!”

    何世祥聽得那故意拉長的“啊”,在寒風裏當真淒厲無比,不由受驚似地倒退一步。

    虞璟不屑地瞥他一眼,剛準備離開,就聽見一個尖利的女聲,“虞璟,你想報複我們對不對?我就知道,隻要是我喜歡的東西,你都要來橫插一腳!不管是瑒澄哥還是爸爸,你就是喜歡和我搶。”

    虞璟簡直是駭笑,沒想到世界上居然還真有這種一腦子糨糊的生物,偏偏從血緣上講這生物還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真是丟臉!

    “何董,您女兒這裏沒有問題吧?”虞璟指指腦袋,“怎麽聽她的意思,您在她心目中也不過就是”,虞璟特地停頓了一下,“她喜歡的東西。您分明不是東西啊!”

    何世祥聽著虞璟的冷嘲熱諷偏又發作不得,拉長了臉朝著何琇厲聲叱道,“小琇,誰叫你跟著我的!”

    何琇不敢置信地看著父親,委

    屈地一跺腳,“爸爸!”

    “虞璟,你沒事吧?”

    是唐糖,在更衣室裏那會兒,她眼見著虞璟拿著包就走,一張臉冷若冰霜,生怕她出什麽事,思前想後還是追了出來。

    何琇約摸還記得當初煞她威風的唐糖,一雙眼睛像錐子似地在唐糖鳧藍色的眼影和桑椹紫的唇彩間來迴遊移。突然,她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得意地咯咯笑起來,“虞璟,原來你是在九重天**啊?”停頓了幾秒,她又自悔失言一般捂住自己的嘴巴,“噢,我忘記了,現在時髦叫小姐。我就說嘛,以你的身份如何能認得蘇君儼那樣的人物。別以為你現在抱著了蘇君儼的大腿就了不起了,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像蘇家那種家庭……”

    “閉嘴!”低沉的男聲驟然響起。何琇抬頭看著突然出現的蘇君儼,他寒著臉,絲毫沒有初見時分的溫潤平和,隻剩下迫人的壓力和懾人的凜冽。何琇自覺噤聲,甚至還生生打了個寒顫。

    “怎麽不早點打電話給我,還好我在車裏看見了你。外麵這麽冷,吹了風迴去又該要頭疼了。”蘇君儼溫柔地攬住虞璟,輕聲責怪道。

    虞璟朝他粲然一笑,“沒辦法,何董他要和我敘舊。”

    唐糖忖度這一幹人之間大有淵源,自己不便久留,於是輕輕扯扯虞璟的衣袖,努了個嘴,便又迴了九重天。

    何世祥將何琇拉到身側,“蘇書記,是我教女無方,平日裏太縱容她了,口沒遮攔慣了。看在何琇她年紀還小的份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和她一般見識。”說完又轉向何琇,催促道:“小琇,還不快點向你姐姐和蘇書記道歉!”

    “何董,抱歉,我媽她隻生了我一個女兒,我沒有妹妹。”虞璟輕蔑地看著何世祥父女二人。

    “小錦,當初是我錯了,你還不肯原諒爸爸嗎?爸爸很想補償你,真的,你迴到爸爸身邊吧!爸爸實在不忍心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吃苦。”何世祥滿臉的悔恨交加。

    何琇五官簡直扭曲起來,“爸爸,你瘋了嗎?你在求她,你居然在求她,她不會認你的,即使她認你也不過是為了我們何家的錢和地位,她才能如願嫁到蘇家……”

    蘇君儼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浸淫官場這些年,早已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二皮臉,但他沒有想到何琇才小小年紀,卻已經惡毒如此,他剛沉著臉要接話,虞璟已經幹淨利落地賞了何琇一記響亮的巴掌。

    輕輕地甩甩手,虞璟驕

    傲地揚著下巴,“你從來不刷牙嗎?嘴巴這麽臭!另外,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做鴨也輪不到你來評判,因為,你媽媽,夏從從,是比雞比鴨還要下賤的小三兒,隻會從有夫之婦那裏搶男人。而你何琇,不過是通/奸/姘/居的產物罷了!”

    何琇氣得發抖,捂住腫脹的臉頰,刻骨的怨毒從眼睛裏流露出來。

    何世祥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饒他一向自詡精明圓滑,也不知該如何體麵收場。當下之際,隻得扯了何琇的胳膊想撤退。

    虞璟顯然不想就此罷手,她清了清嗓子,眼睛裏是鑽石一樣的銳光,“何董您一定沒有告訴過您這個寶貝女兒當年您是如何披荊斬棘辛苦發家的吧?你們何家能有今天,我想虞家的珍玩也應該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吧?早就想和何董好好清算一下陳年舊賬了,揀日不如撞日,就趁今天吧。當初你帶去日本的清乾隆時期的影清蓮瓣紋鏤空香薰,胎質細膩,造型端莊,鏤空紋飾工整,釉色瑩潤純正,隻是子母口蓋合處有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缺口,損壞了一些品相,保守估價在六十萬左右。明朝成化年間的淡描青花大碗,雖然是民窯燒的,但是青花發色一溜,起碼也值十二萬。還有我外公臨摹的清人趙之謙的《牡丹鬆枝圖》的橫批以及方士庶的《寒林圖軸》拓本,不談仿作功力如何,就憑虞軼祺的名字,估價每件都在十萬以上!何況趙之謙現在是清代最熱門的畫家。他的《花卉》四屏前一陣子剛拍到352萬港元,刷新了清代畫作的最高記錄。”

    此時的虞璟簡直神采飛揚:精致的下頷連接著修長的脖頸,形成絕美的曲線;聲音清脆一如玉石相鳴;奪人的光彩隨著墨色的瞳仁流轉個不停,周遭的霓虹都為之失色,雪白的臉頰上有因為怒氣而暈開的緋色。蘇君儼又一次被她驚豔到了,怎麽辦,他的無尤,連和人理論討債都這麽漂亮。喉結微微聳動,蘇君儼覺得小腹那裏一團火熱。

    “我也不想和你多羅嗦,三天之內,要不把虞家的東西完璧奉還,要不就還一百五十萬過來。”虞璟撂下一句話,轉臉看向蘇君儼,“我們走吧。”

    “好。”蘇君儼語氣親昵,摟住虞璟的纖腰就要向沃爾沃走去。

    “虞璟,你不過是仗著蘇君儼為你撐腰罷了!我等著,我等著看他甩了你,你還能囂張個什麽!”何琇狀若瘋癲,不顧何世祥的拉拽,朝著二人的背影大吼。

    虞璟懶得搭理她,蘇君儼卻停下了腳步,轉身朝何琇微微一笑,“何小姐,很遺憾你鐵定是等不到

    那天了。另外,你應該也知道瑒澄和我的關係,所以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顧家肯定是不會看的上像你這樣的媳婦的。”

    虞璟悶笑一聲,抬臉瞅瞅這個殺人於無形的男人。他還真是狠,打蛇打七寸,一招斃命。

    蘇君儼聽見她的輕笑,像一隻小手在他的心尖上撩撥,不由一麵攬緊了虞璟,一麵加快了步伐。

    剛坐進車裏,蘇君儼落下車鎖,就腳踩油門一路加速,虞璟眼睜睜地看著儀表盤上指針不停地轉動,一直到110碼才悠悠顫了顫,終於不動了。蘇君儼將車開到了一個街心花園附近就立刻放下手刹,下一秒就把虞璟摟進懷裏,撲天蓋地地吻下來。突然,他抬起臉,舔舔嘴唇,狐疑地問道,“你嘴上塗了什麽?怎麽一股子苦味,還澀嘴?”

    虞璟抿嘴笑道,“傻子,我嘴上塗了唇蜜的。”

    蘇君儼長這麽大頭一次被人喚做傻子,他不但不氣,反而覺得一種異樣的欣喜。勾唇燦爛一笑,他的大手已經將虞璟身上的直身大衣褪了下去,虞璟約摸知道他想幹什麽,伸手去推他。然而她裏麵隻穿了一件彈性針織衫,蘇君儼的手已經滑進了內裏,在她的背上四下流連開來。

    在內衣的硌手處,他輕輕一撚,原本被束縛的豐盈一下子跳脫出來。

    “你,你不會是想玩車震吧?”虞璟磕磕巴巴問出這麽一句,自己的臉卻已然羞紅。

    蘇君儼滿意地在她細膩的肌膚上畫著圈,有些邪惡地挑眉,“無尤不覺得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是極佳的意境嗎?”他特意在“停車坐愛“上加重了語氣。

    “呸,這裏可沒有有什麽楓葉……”

    還沒說完,整個人已經被蘇君儼放倒。她的身體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白得驚人,是一種讓人心悸的美感。火熱的唇從頭發一路吻下來,溫熱的手指順著她曼妙的曲線遊移,蘇君儼覺得血全湧到了下/身的某個部位。

    “沒有楓葉,有冬青也不錯啊。”

    “無尤放心,我的車膜顏色絕對夠深。”

    “絕對不會有任何春光外泄。”

    醉吟商

    “喂,你哪位呀?”虞璟顯然還沒睡醒,眼睛眯著,語調軟軟糯糯的。

    蘇君儼握著電話,聽到那末尾的“呀”,唇畔浮現出一個清晰異常的弧度,“無尤你可真是狠心,才一個晚上連枕邊人都不認得了?你說我是哪位呀?”

    虞璟聽得

    電話那頭男子故作曖昧的聲音,總算清醒了幾分,“君儼?”

    “嗯,總算你還有點良心。”蘇君儼坐在轉椅上,交疊著一雙長腿,姿態異常閑散,“還沒起床,真是小懶豬。”

    “你還好意思說,昨天晚上還不是你——”虞璟剛氣鼓鼓地接了兩句就說不下去了,硬生生住了口。

    蘇君儼輕笑起來,她這會兒一定裹著被子,臉漲得通紅吧,忍不住逗她,“昨天晚上我怎麽了?無尤怎麽不說了?嗯?”一麵打趣虞璟,一麵愉快地將轉椅旋轉了一圈。

    虞璟氣結,這個男人真是不要臉,昨天晚上兩個人玩過車震之後,她是被某人像包粽子一樣用大衣卷得嚴嚴實實的抱進臥室的。結果剛被放在床上,他竟然又撲了上來,好容易廝磨一陣之後總算平息了某人的欲/火。不料半夜她正睡得雲遮霧繞的時候,他居然又毫無症兆地勃發了,一雙手在她身上恣意輕薄,差點沒把她嚇死。

    “色胚!”虞璟憤憤吐出兩個字。

    蘇君儼笑得愈發得意,“我隻對你色。”

    “偽君子。”虞璟惡聲惡氣地說道,“有什麽遺言趕快交代。”

    “遺言?不行不行。我死了,你豈不是要當寡婦?有你在,我可舍不得死。”蘇君儼一本正經地調侃。

    “你放心,你死了我立馬琵琶別抱,這樣你就可以安心地上路了。”虞璟隨口接道。

    蘇君儼卻意味深長地一笑,“哦,琵琶別抱,看來無尤其實早就答應嫁給我了,是不是?”

    虞璟自知落他彀中,登時羞惱起來,“蘇君儼,你再廢話囉嗦的我就掛電話了!”

    “好好好,不和你鬧了。”蘇君儼這才正色道,“早上何世祥親自找我,把八十萬的支票送過來了,那件乾隆時期的影清蓮瓣紋鏤空香薰在日本的時候他已經脫手,至於淡描青花大碗和虞老先生臨摹的《牡丹鬆枝圖》和《寒林圖軸》都完璧歸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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