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說什麽?”林氏也意識到了蘇謹心所講的這一層,權衡之下便心虛了,不得不承認,蘇謹心這個女兒比她更深謀遠慮,一步步地布局,都是照著她這個女兒的計劃進行。本以為,將蘇謹心嫁到睦州顧家,從此離蘇家遠遠的,她這個蘇夫人就不用再受這個女兒的鉗製,想不到,她日後的生活,還需仰仗蘇謹心這個女兒。可恨!


    蘇謹心素手拂過袖口處的刺繡花紋,走近林氏,壓低了聲音跟她道,“沒有蘇家,又何來蘇夫人。蘇夫人,您說是不是?不過,但請蘇夫人放心,女兒早已給我爹蘇老爺過繼了一個子嗣,他的名字就是——蘇天樂。”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蘇家,是蘇天樂的,林氏不敢置信,“你居然真的把蘇家送給了你六姑母蘇娉婷。”


    “不然呢,不是蘇天樂,也會有別的堂弟、堂兄來搶我們蘇家。”蘇謹心毫不在意地哂笑,“蘇夫人,不瞞您說,我已經將小天樂的生辰八字都送過去了,他也上了我們蘇家的族譜,您若不信,可以去問問族裏的那幾位叔公。”


    蘇謹心一句一個蘇夫人,氣得林氏臉色難看。


    “你是如何做到的?”林氏沒有想到蘇謹心這個女兒暗中會把事情做得這麽滴水不漏,而且這麽大的事,還不跟她這個親娘商量,到底把她這個親娘當成什麽了,畢竟那蘇天樂是蘇娉婷和李暮舟的兒子,以蘇氏一族的那幾位老頑固叔公,怎麽可能輕易讓蘇天樂上了蘇家的族譜。


    蘇謹心退後一步,“娘,這些您就別管了。”她瞞著林氏的事多了,何止這一件。


    “謹心,原來你在這啊,呀,嶽母大人您也在啊。”顧六公子帶著展讓、展鵬過來,對蘇謹心洋洋自得道,“照娘子您的吩咐,我把我們從睦州帶來的厚禮一件件地送完了,還有,那隻迴門金豬我也派人分給了附近的鄰裏百姓,那些百姓還誇本公子娶了一位賢惠能幹的好娘子呢。”


    展讓、展鵬兄弟兩聽了一陣無語,公子爺,您有點出息好嗎,少夫人這是將您當下人使喚,您也幹得這麽開心,嗚嗚,夫綱不振啊。


    “快去換件衣服,瞧你滿頭大汗的。嗬嗬。”蘇謹心拿出絲帕,細心地為顧六公子擦去額上的汗,“等換完衣服,我就送你出府。天色也不早了,免得你到時出城,誤了投宿驛站的時辰。讓你睡馬車,你又睡得不安穩。”


    什麽破習俗,新姑爺竟然不能留在嶽父嶽母家過夜,顧六公子暗暗罵了臨安這一帶的舊俗,這樣一來,他豈不是三五日看不到謹心,沒有謹心在身旁,他怎麽睡得著。


    小兩口旁若無人,情意濃濃,林氏看著羨慕之中又不免感歎自己這一世全被蘇守正那個卑鄙小人給毀了,有顧六公子在,林氏也就想明白了蘇謹心剛剛未說完的話,是啊,堂堂睦州知府家的六公子出麵,諒那幾位叔公也不會不同意。再說,一個空殼子蘇家,有什麽可爭的,爭了,還跟顧六公子結了仇,沒這個必要。


    “琪兒,跟娘走。”林氏拽著蘇謹琪,帶著一幹丫鬟走了。


    “二小姐,奶娘阮氏暈過去了。”


    一個家丁害怕地來向蘇謹心稟報,這個家丁的手中還握著鞭子,雙腿也在顫抖著,想來是第一次鞭笞人。


    “暈過去就暈過了,這等事也要告知你家二小姐嗎!”顧六公子不耐煩道,“給她點銀子,直接丟出蘇家。”


    可是夫人剛剛不是說要留下奶娘阮氏嗎,家丁猶豫著。


    梅姨娘斥道,“還不照著二姑爺的話去做!”有二姑爺為二小姐撐腰,夫人事後知道了也隻能作罷,難不成夫人敢去問二姑爺為何逐奶娘阮氏出府。


    “二小姐,您跟二姑爺先迴去,這裏交給賤妾吧。”梅姨娘笑道,“這幾日二小姐住府裏,賤妾有福了,又可以聆聽二小姐您的教誨。”


    “梅姨娘過謙了。”蘇謹心微頷首,“有勞梅姨娘了。”


    說完,便與顧六公子去了她一直住的院落。


    蘇謹心的院落僻靜,再加伺候她的丫鬟因蘇家落難離開後,她這院落就沒有再添下人,隻留下一、二個懂事乖巧的小丫鬟和灑掃院落的婆子。


    顧六公子在蘇謹心的房內沐浴更衣,換好衣服後,蘇謹心就送他出了蘇家。


    臨走前,顧六公子盯著蘇謹心良久,薄唇微抿,似有幾分欲言又止,“謹心,你可有話跟我說。”


    蘇謹心一愣,隨後,替顧六公子整了整衣襟,“你路上當心。”


    “好。”顧六公子說這個‘好’字的時候,有些咬牙切齒,跟在顧六公子後麵的展鵬都害怕地抖了抖身子,公子爺這迴氣得不輕啊。


    少夫人,您還瞞公子爺什麽,公子爺可都看到了。


    展鵬持劍,又稍稍退後了一步,對展讓道,“哥,少夫人這裏,辛苦你了。”


    展讓苦著臉,“好兄弟,要不我們兩換一下,你來跟著少夫人,我去伺候公子爺。”


    “嗬嗬,誰叫你是我哥呢,是吧。”展鵬嘻嘻笑著,一臉幸災樂禍。


    “展鵬。”顧六公子喚了展鵬一聲。


    “快去,公子爺喊你。”展讓重重地踢了展鵬一腳,心道,公子爺好不容易娶到了少夫人,結果少夫人還事事瞞著公子爺,害得公子爺想問又不敢問,不問又隻能憋在心裏生悶氣,唉,真是苦了公子爺。


    展鵬飛身上馬車,揚鞭一甩。


    駕……


    馬車離開蘇家,就駛入了臨安城的大街。


    慢慢穿行在人來人往的臨安百姓之間,坐在馬車內的顧六公子卻忽然出聲道,“展鵬,將馬車停到那裏,我們今日不迴睦州。”


    不迴去這幾日住哪兒啊,展鵬心裏狐疑,他剛停下馬車,顧六公子就自己走了下來。


    “公子爺,喝酒傷身。”展鵬見顧六公子走進了一家酒肆,慌忙勸道,“公子爺,要是被少夫人知道,會剝了小的一身皮的。”


    展鵬幾經勸阻都沒勸住顧六公子,便搬出了蘇謹心。


    誰知,顧六公子苦笑道,“這幾日,怕是她沒有時間來管我吧。”


    “這位公子,裏邊請。”酒肆中的掌櫃一看顧六公子錦衣玉服,便親自迎了出來。


    顧六公子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剛要開口,耳旁卻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掌櫃的,來一壺竹葉青。”


    這老者的聲音,顧六公子似乎在哪裏聽過。


    他抬頭,妖豔的眸子一斂,“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雲老太爺啊,您老跟了本公子一路,真是辛苦啊。”


    來人,正是雲府的老太爺,雲振業。


    雲老太爺在顧六公子的對麵坐下,“顧六公子貴人事忙,老夫要見您一麵可真不容易啊。”


    “本公子不喜歡這些拐彎抹角的話,雲老太爺有話請直說。”這個老狐狸,先讓鄭雪瑩來探顧家的虛實,這會兒又自己親自出麵來見他,不得不防。


    雲老太爺大笑道,“顧六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爽快啊。來啊,給顧六公子斟上。”


    一壺上好的竹葉青酒,既添加了十幾味中藥,又保留了竹葉的本來清香,顧六公子看著杯中酒,遲遲沒有伸手去拿。


    “老夫先幹為敬。”雲老太爺一飲而盡,隨後,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金鎖片,“顧六公子,可識得此物?”


    若是別的金鎖片,顧六公子可能認不出,但那金鎖片上的字‘長命百歲、一生福澤’是他親筆寫的,之後,再讓人刻在了金鎖片上,顧六公子眼中難掩驚慌,這是掛在小天樂脖子上的,怎麽會到雲振業手裏。


    “你派人去了五雲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顧六公子俊容染怒,“孩子是不是在你手裏?你到底想做什麽?”


    “顧六公子莫急,老夫看那孩子,小臉粉雕玉琢的,甚是討人歡喜,看著他,就像看到了當年我孫兒出世時的場景……”雲老太爺一想到當年用親孫兒雲澈換取梁謙燁一命,心裏依然還在痛著,那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為了雲家的大業,為了救人,他就去了,可到最後,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換來的是什麽,雲老太爺眼中恨意,也不跟顧六公子繞彎子了,“很簡單,你去將梁謙燁帶到老夫麵前,而老夫,就把蘇天樂還給你。”


    說著,雲老太爺就把金鎖片放在了桌上。


    顧六公子諷刺道,“雲老太爺莫不是糊塗了,梁侯爺如今遠在京師,本公子若去將他請到老太爺麵前,這來迴少不得要花上十天半個月。雲老太爺這是在為難本公子吧”


    “明人麵前不說假話,顧六公子,那遠在京師的是不是梁侯爺,你我心知肚明,老夫知道,你剛剛也去了劉家看到了梁謙燁,不過他好像是忘了一些事。”雲老太爺蒼老的臉上笑得陰森。


    果然,這隻老狐狸什麽都知道了。顧六公子故作平靜地端起桌上的竹葉青酒,“真不愧是江南消息最靈通的雲家,眼線遍布江南,既然雲老太爺您如此神通廣大,為何不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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