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本就坐立不安、內心煎熬,這會兒林嫣當眾揭開顧六公子的身世,心虛道,“林小姐,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什麽我二弟之子,什麽蘇大人,你簡直是一派胡言!”


    顧夫人如今在顧家的地位,全因生了一個顧六公子才母憑子貴,若顧六公子不是顧家的子孫,那麽顧夫人也就一無所有,不止保不住她知府夫人的頭銜,而且還會被顧家人掃地出門。利益相關,顧夫人寧死也不會說出真相,也不容許林嫣來破壞她好不容易經營的一切,“林小姐,就憑你的片麵之詞就想誣陷我母子兩,說,你到底是受了誰指使?”


    顧知府亦道,“姑娘,你的這番話確實是無法服眾,且不說我兒是不是蘇家的子孫,你還說他是朝廷的蘇大人,嗬嗬,這怎麽可能呢,眾所周知,我兒除了寫得一手好字,這朝廷的科舉他屢試不第,至今還是個童生,要他這樣的,如何能當上朝廷的大理寺卿。年侯爺,您說呢?”


    旌德侯點頭,“朝廷開科取士,從來都是用人唯才,顧六公子連秀才都考不上,確實……嗬嗬……”言下之意,倒有幾分讚同顧知府的意見,那位蘇大人年紀輕輕就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雖然是靠的皇上的賞識,但剛開始,也是通過朝廷開恩科,進士出身。再看這個顧衡毓,連個秀才都沒考上,怎麽可能會是朝廷的新貴蘇大人。


    顧六公子當眾被說成無才無德,至今連個秀才都考不上,在所有的世家夫人、小姐們眼裏,自然成了繡花枕頭,一個紈絝子弟,但顧六公子一點都不在意,他們愛取笑就取笑,功名利祿原就不是他想要的,他玩笑道,“可能,本公子容貌與那位蘇大人確有幾分相像吧。”


    一時間,沒人信林嫣所言,若林嫣說顧六公子玩弄她感情,拋妻棄子,倒有可能,但若說顧六公子搖身一變成為朝廷大員,執掌大理寺卿,別說在場的人不信,就連林嫣自己說出來的時候也覺得底氣不足。


    “這是我大哥林昭昀親口告訴我的,不會錯的,但可惜,不久前我大哥林昭昀被蘇天措殺人滅口,無辜葬身於新安江中。”林嫣氣憤填膺,“是,我是拿不出證據,但有一個人,她可以證明顧衡毓就是蘇天措!”


    難道六弟真是那個蘇天措,有道是無風不起浪啊,顧衡諫和年氏相互看了眼。


    陸氏更是驚訝地捂住了嘴,這位林嫣姑娘說得如此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六弟是蘇家的子孫,看著不像說謊啊。


    顧四公子暗笑,嘿嘿,如果六弟不是顧家人,不就少了一個分家產的了,嘿嘿,老爺子疼了這麽多年的兒子是個假的,老爺子隻怕是要氣死了吧。


    顧知府的幾個兒子、兒媳皆各自暗暗打算著,巴不得此刻就坐實了顧六公子的身份,讓顧知府死心,不再寵顧六公子一人。


    “爹,我顧家的血脈,不能亂啊。”顧大公子痛心疾首。


    顧三公子假惺惺道,“爹,為證六弟清白,我們可以請林小姐口中的這位證人進來。”


    顧知府怒道,“小六是你們的親弟弟,你們一個個的吃裏扒外,想幹嘛!”


    “爹,恕兒子大膽,不瞞您說,我們幾個兄弟早就懷疑六弟的身世了,”顧衡諫一指顧夫人,“蘇氏進門多年未孕,剛好那年迴一趟蘇家就懷上了,這也太巧了吧。”


    年氏附和道,“兒媳也曾聽府裏的下人說,娘懷六弟的時候根本就不像身懷六甲……”


    “胡說八道!”顧知府怒不可遏,真是養了一群不肖子孫啊。


    “我說顧知府,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未查清楚,你先莫惱,真相到底如何,我們且慢慢看。”旌德侯邊飲茶,邊道,“來啊,去把林小姐口中的證人請進來。”


    “她就在顧家的府門外。”林嫣感激地朝旌德侯行禮。


    林嫣有證人,會是誰?蘇謹心腦中飛快閃過林嫣所認識的人,林嫣自小就被林夫人羅氏養在深閨,極少出門,若有認識的,便也是那日林家招婿那會兒,可那些個世家公子住在林家西邊的院落,根本見不到林嫣,唯一和林嫣住的近的,就隻有顧小六,梁謙燁,梁孟臣等人。


    不止蘇謹心在揣測,顧六公子也在沉思,他一向不太露麵,唯一的那次就是在處州林家,那會兒他還故意在眾人麵前穿了官袍,帶了七梁冠,那些世家子弟諒他們也沒那個膽敢這麽直視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會看得這麽清。朝廷上,見過他的人就更少了,一來他從不上早朝,二來他的大理寺衙門從來都是百官畏懼的地方,來到這裏的官員,就沒有一個能再迴去上朝的。


    是她!蘇謹心想到了,手中的綢帶一陣抖動。


    “迴侯爺,證人帶到!”


    旌德侯道,“讓她進來。”


    正堂門口,驀然間出現一位極美的女子,她體態婀娜,弱不禁風。


    旌德侯看得眼睛都直了,美人,這才是柔弱無骨的美人啊。


    “民女鄭雪瑩,見過旌德侯,見過知府大人。”溫溫婉婉的聲音,將旌德侯的整個人都喊酥麻了。


    果然是鄭雪瑩,蘇謹心握緊了手中的紅色綢帶,在處州鄭雪瑩就騙的林嫣表姐團團轉,不止一次為她所用,想不到這一次,她又在利用林嫣表姐了。


    鄭雪瑩身著縞衣,向旌德侯遞上一信箋,“民女可以證明顧六公子的身份,若侯爺和知府大人不信,民女這裏還有淳安侯梁侯爺的親筆書信,梁侯爺早就懷疑蘇大人的身份了,一查,便才知蘇大人就是顧衡毓。”


    旌德侯大驚,忙接過,看完後道,“確實是梁侯爺的字跡,顧知府,你也看看。”


    顧知府看了一眼,沉了臉。


    紙包不住火啊,有梁侯爺親筆書信為證,誰敢質疑,顧夫人險些從木椅上掉下來,臉色發白。


    以死蒙蔽皇上,這是忤逆大罪啊,旌德侯額上冒汗,他雖也是位侯爺,在睦州等這些州府逞威逞能自然可以,但一到京師,尤其在魯國公、宋國公等人麵前,就矮了一截。


    這捅破了天的大事,該如何善了,可真把旌德侯難住了,要是當做沒看到,在場的這麽多人難道都當他們是瞎子嗎。


    “顧知府,您以為如何?”說到底,顧六公子是不是顧家人,是他們顧家的事,旌德侯又把問題拋給了顧知府。


    顧知府臉色難看,拿著信箋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原來,顧六公子就是蘇天措,那麽,今日成親的兩人,不就是堂兄妹關係了嗎,在場的人想到此,又倒吸了一口氣,堂兄娶堂妹,傷風敗俗啊!


    連堂都拜了,造孽啊,孫夫人雙手合攏。


    “年侯爺,民女以為蘇大人大逆不道,又違背倫常,明知蘇謹心是他的堂妹還執意娶她,這二人恬不知恥,理該沉塘,以儆效尤!”鄭雪瑩義正言辭。


    林嫣亦道,“當日蘇天措利用我哥暗殺雲公子,為的就是能和蘇謹心廝守,這對狗男女,機關算計,不得好死!”


    蘇謹心素手微顫,幾次想伸手掀開蓋在自己頭上的紅蓋,都被顧六公子攔住。


    “蘇謹心,你還不知道吧,我哥做了那麽多事,全都是因為蘇天措。為了他,我哥煉藥,抓人,殺雲公子,這裏的每一件事,都和你心愛的堂兄脫不了幹係!蘇謹心,我哥的死,說到底,你才是罪魁禍首,是你,害死了我哥!我要為我哥報仇!”


    蘇謹心忍不住,又再一次伸手,顧六公子更快,一把按住她。


    “相信我。”顧六公子言語近乎懇求,一旦她揭開自己的紅蓋,便是再無翻身的機會,一輩子都要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都要忍受罵名,遭人唾棄。


    蘇謹心緊咬唇瓣,淚水就不由地掉了下來,林嫣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顧小六為了她,暗中做了這麽多事。


    顧小六,你還是當日的那個顧小六嗎?


    滿堂的人都在斥罵,都在冷嘲熱諷,看顧六公子與蘇謹心更是覺得惡心,堂兄妹相戀,罔顧禮法,天理難容!


    “不準再罵我蘇姐姐!”趙弋楚怒吼,小臉氣得通紅,蘇姐姐是無辜的,她們怎麽能這麽罵蘇姐姐。


    鄭雪瑩眼裏帶著恨意,蘇謹心,你將我害得這麽慘,你自己卻十裏紅妝出嫁,嗬嗬,今日我也要讓你嚐嚐被人千夫所指,羞辱詬罵的痛苦!不過,你也著實膽大,竟然與自己的堂兄偷戀,還妄想正大光明地與他終身廝守,嗬嗬,可笑!


    “說夠了沒!”顧六公子一聲大喝,展讓、展鵬等護衛把劍上前。


    這是要殺人了!


    聽聞蘇大人曾屠盡徐家滿門,聽聞蘇大人曾一夜血洗臨安書院……上百條的人命,在蘇大人眼裏,不足為道。


    在場的世家夫人、小姐們嚇得花容失色,在場的幾位世家家主,旌德侯、孫將軍麵色一慌,以蘇大人的為人,為了瞞住今日這件醜聞,殺了他們也不是不可能,隻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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