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村和水流鄉所有其他的村子一樣,共同的特征,就是有兒的盡快給結婚,有女的盡量拖延婚期,目的都是為了分地。兒女都小的人家,不在人口上想辦法,天天胡亂竄心慌地打探消息。村子的人,一會兒聚在羅光旭家一會兒又去楚立勝家。過去的長舌婦女,現在都是田芬的朋友,整天都在田芬的屋裏。女人就是有別於男人,最大的區別是,男子叼支煙串門,女人卻要給自己認為值得交往的人家多少拿點兒東西才會去的。田芬盡管拒絕,還是收了不少玉米籽,豇豆,稀罕地還有酥脆的麻餅。田芬心裏害怕羅光旭指責,誰再拿東西來收下後,待來人走時,又端更多的包穀籽給迴過去。

    趕在清理戶口前,早早逮住風聲的人,已經有三家給獨生子結了婚,不象楚萬擔隻是把媳婦戶口轉了過來。在這個節骨眼上嫁出去女的人家,兩口子互罵著:“豬腦子,比豬還笨麽。”婆娘罵男人:“養了十八年,球忙幫不上要分地時,你偏作主嫁了人,遲三五個月地就分到咱這邊了。”男人也罵:“你早挨球去了,現在發兇,收彩禮時看你歡的那個樣子,你急著當丈母娘哩,怪我啥事?”婆娘又罵嫁出去的女子:“狗日的天天在廚房小聲催我,急著結婚,想早點兒挨球哩。急著把戶口帶到男方去,球是挨啦,地卻分給了人家。”女子迴娘家來時,把拿的點心、酒、麻餅、洋糖拿給娘看,當媽的手一撥:“不稀罕!”女子問:“咋哩麽?”。“咋哩?”她媽訓的厲害:“你不知道咋哩?襠裏癢了用手撓一下麽,急著嫁男人哩。”女子臉刷地紅透了,也發脾氣:“人剛迴來就罵,你家裏有事罵我咋哩?”她媽更生氣:“才結婚兩天就不認這個家了,啥是我家裏啥是你家裏,急著把地帶到你那個家裏去。我白養了你十八年,有良心沒有!”女兒弄清了咋迴事:“是你和我大決定的事,現在又怪我。”她媽繼續罵:“不是你成天催著要嫁那個瘦猴男人,我能催你大麽?現在心裏不慌了是不?可把地帶走啦。”女子無地自容,頭一扭:“再不進你家的門!”甩手迴到男人家去。這些事情,這段時間在水流村已經有六家人後悔嫁女了。

    傻子建高興,他沒有啥牽掛,一個人一身輕,看這家剛罵畢又去聽那家嚷。一家挨一家去看熱鬧。看完熱鬧,高興地唱活百調地。村子裏天天有父母和迴門的女兒吵架,可也天天辦喜事,東家給獨生子結婚借學校的桌椅板凳,順便又轉借到了西家,西家的媳婦剛進門,又有人來聯係明天把桌椅搬到他家去,熱鬧得很。來幫忙的人不能擋人家,盡管全村的人都討厭傻子建,可不能擋住不讓進門幫忙。傻子建是天天吃酒席,他覺著自己最近都胖了。

    “都是靈醒人。”這是楚萬擔對緊急結婚的人家的評價,這些人還比不上自己做事靈醒,他們是擺了酒席花了錢才把媳婦娶迴來,緊急轉了戶口等著分地。而他是沒花錢就把戶口轉了,同樣都是一個目的,他的辦法更妙罷了。村子一改過去死氣沉沉的樣子,每個人都變得活躍起來,走路不再是疲遝沒勁,而是嗵嗵出腳步聲來,來去也有了匆忙之色。匆忙地相遇匆忙地問今天是誰結婚?有一天同時結婚的就有三家,村民都不知道該去誰家幫忙了。傻子建卻知道,他認為誰家富,誰家湯水好就去誰家幫忙。幫忙是個借口,他隻有兩件事,一是吃,二是看新媳婦。門外隻要響爆竹,他把吃剩的饃放下就跑出去,直接擠到掛了紅的馬車邊,東盯西瞅地看媳婦。心裏羨慕,也比較這個媳婦比昨天那個倩,心裏又酸溜地罵:“狗日的,今晚就要挨球了。”貪婪的眼光隻看媳婦臉和褲襠,不注意口水就掉下來,別人說:“快看傻子建。”他毫不掩飾:“你幾個也想哩。”媳婦進到新房裏,傻子建還要擠到房子門口去。看見新女婿忙出忙入,滿臉笑容。傻子建嫉妒的不行,兩眼盯住新女婿,想這小子今晚就有好事,那麽倩的女娃今晚就讓他日哩。不由來了氣,等女婿從他身邊過去時,有意伸腿出去把他拌倒。拌的不輕,嘴碰出了血。喜事這天盡量要避免的就是打碎碟子碗,也不和人頂楞吵嘴。盡管女婿跌破了嘴唇還不能吊臉。傻子建卻要說:“沒處過了,從我腿上過。”這事馬上傳遍每個人的耳朵,新媳婦房子裏就有人出來,給女婿一個手帕,說是新媳婦給的讓把嘴擦一擦,又說媳婦讓他進新房去。傻子建看見了也聽見了,嫉妒的血管都漲了起來,心裏更是酸的難受,已有酸水犯到了口裏。蹲到一邊去發狠聲:“不要臉的東西,大白天就忍不住叫女婿想挨哩。”過事的總管,安排娘家客坐上酒席,迴頭喊幫忙的給倒茶,緊接著上菜。一般給傻子建分管的都是倒茶的事,他有意把茶水灑到客人身上,招惹了人家的白眼,又發狠聲:“一群不要臉,把媳婦送到這兒讓挨哩。”一個人心裏想著,吊兒郎當地不肯出力幹事。輪到幫忙的坐席了,他第一個坐上去,不管別人自己先吃起來。管事的喊:“傻子建,你今天坐了幾次席了,混在娘家客裏坐了一次。早上下午各坐一次,你肚子能裝下麽?”傻子建嘴裏塞滿著饃菜,嗚嗚著反駁:“與你的屁事,不圖吃我來弄啥哩?”管事的知道他是二球,也不多說他。

    水流村還保持著新婚後三天不論大小的習俗,下午客走完後,到晚上和女婿一般大的小夥子要在新房子鬧媳婦。傻子建老大不小了,專愛弄這事趁機在媳婦身上亂摸亂捏,村裏人都知道他是在耍流氓,鬧媳婦堅決不要他在場。鬧房之前要清理新房,不準小孩子看,特別不準傻子建接近媳婦,他就和小他接近十歲的小夥子吵:“興你鬧,就不興我鬧麽?”小夥子們說:“要看站到門邊去看,想鬧還得新女婿和新媳婦答應。”傻子建在十來個小夥子跟前不敢撒野,乖乖站到一邊去。開始鬧房,傳統的一套把戲:先吆鵓鴿。就是讓女婿當眾揣媳婦奶子。女婿手從媳婦衣服裏往上伸。鬧房的人問:“逮住鵓鴿了麽?”新媳婦當然扭怩著,女婿說:“還沒有。”鬧房人就踢女婿一腳“笨種,去窩裏逮。”媳婦紅著臉想用手擋,可兩手被兩個小夥子拉住不放,著急大喊“手冰死啦!”鬧房人嘩地大笑,“你讓鵓鴿給女婿暖一暖。”女婿抓住媳婦奶子,鬧房人喊“換窩”又去抓另一個奶子。媳婦不願意用腿擋女婿,擋不住就踢他。鬧房的大怒,“這鵓鴿不好逮,先把翅膀折了。”就有嘴角中叼著煙的小夥子上到炕上去。

    家裏人在天要黑時,已把鋪蓋揭走了,隻鋪一張光席在炕上。鬧房是上到炕上去站著鬧,看的人都在炕下站著。叼煙的小夥子跳上炕,一邊一個把媳婦腿抱住,這就是折翅膀。這時不規矩的人趁亂就在媳婦襠裏亂碰,裝著是無意的,其實早就在等這一下。傻子建就好這個,隻要是折翅膀,他忽地就撲上炕趁機耍流氓。往後人都知道了,折翅膀輪不到他去,隻有站在邊上看的份兒。這一場鬧完,傻子建早已耐不住,大聲喊:“讓下豬娃!讓下豬娃!”有人製止:“流氓,滾!”傻子建和人就急。

    “下豬娃”一般是在後半夜人少了才鬧的壓軸節目。是把一米來長的一節細麻繩,給中間預先結幾個疙瘩,一頭從媳婦這個褲管伸進去,從另一個褲管拉出來。從襠裏過時,必須穿到媳婦的貼身處,。這穿和拉都是女婿的事情,穿好了,一下隻許接出來一個疙瘩,媳婦還得數著:“一個,二個…”。鬧房的問,“這是啥?”媳婦答:“是豬娃。”又問“誰生的?”媳婦答:“我和誰生的”媳婦得說女婿名字。還要問:“從那兒生出來的。”媳婦口澀不說,不說就打女婿。媳婦心疼了才小聲嘟囊:“從尿尿那兒。”臉上就塗了豬血一樣,連眼仁都紅了。傻子建讓鬧“下豬娃”,人當然罵他是流氓。再說,就是玩這個,他絕對是沒有資格看的。

    水流村就成天結婚,請客,鬧媳婦。凡稍有辦法,兒子已訂有媳婦的,差不多都結了婚。這可急壞了那些兒子雖已訂婚,卻隻有十八九的年齡,鄉政府不給發結婚證。有人有辦法,先托人辦,不行了就給管結婚證的送些預備好的喜糖,一盒紙煙。這些小賄賂這裏人叫做“黑食”。還挺管用,就有辦成事的。尋情鑽眼的本事,自古就是中國人的一門獨到的生存技能。別說有眼可鑽,沒眼也得給硬鑽一個新眼出來。最終辦成要辦的事情是目的,雖手段各異卻有共同之處。這一段時間,就數鄉上管理結婚證的人紅火。進進出出的人比湧進楚萬擔家問土地政策的人多。

    土地承包到戶的政策,鄉上正在緊鑼密鼓地安排部署落實,還沒到具體劃地的階段。其實這個政策全鄉人早清楚了,水流村和水流鄉隻有二裏來路的距離,離政策更近,知道的更詳細,想多分一點地的辦法更多更具體,並且實施的最快。這一年,水流村娶迴來最小的媳婦才十七歲,結婚證上已是二十二歲了。

    土地政策在全國所有農村都落實。別的鄉有兒子的人家也能想到結婚遷戶口的辦法。最初的土地政策規定,分到戶的土地,三年一小動,五年一大動。剛分完土地娶媳婦的,媳婦的土地就分到了娘家。女婿家隻能是養一個暫時沒地的媳婦。所以,水流村有訂婚到外鄉的姑娘,人家也催結婚,姑娘家就拖延。總不說是為了分地,而是找其他借口。不是說娃小就是說娘家暫時沒人,等小兒子結婚後,再嫁他姐出去。氣得別鄉的人罵:“就你水流村人靈,全村人都成了精,你女子都二十四啦還小,比我兒子還大二歲,總不成養老了再嫁麽。”親家鬧別扭的不在少數,就是把女子先嫁出去,賴著又不給遷戶口,瞎好要等分了地。沒戶口的媳婦遭女婿家裏人的白眼。女婿訓:“迴去,把遷戶口的證明開好再迴來。”這種媳婦做難的左右不好處理,哭迴娘家又哭迴新家,都是為了一張帶公章的遷戶證明。

    隨著羅光旭敲響過去生產隊派活經常敲的那個懸掛在楊木樁上的鑄鐵鍾後,水流村緊急結婚的鬧劇才宣告結束。把本村人集中到飼養室去,其實光旭往鐵鍾下走時,等得不耐煩的村人早就到了飼養室,撿個離講話者站慣了的給頭牯炒料用的那個大環無耳鍋近些的地方坐下。等到村幹部進來,村子人已經全部在會場了。這會兒有賊去撬門,和用鑰匙開門一樣自如,絕對沒人在家。

    羅壽山,羅光旭,楚立勝,田芬圍坐在炒料鍋邊的一個條桌四周。羅壽山開始講話:“今天這個會,是自我當幹部以來人數最全的一迴,開會最積極的一迴。”下麵人轟轟地笑了一會。羅壽山又說:“大家都知道今天咱們村開會要解決什麽問題,就是土地承包到戶的問題。這是全國的政策,讓把土地分到各戶自己去耕種。這下子正符合了群眾的心願。雖然說土地承包到戶有一些弊病,比如說,村委會沒權利了,說不定以後還會癱瘓。村民對村幹部也失去了過去那種點頭哈腰的尊重,就是說村幹部不吃香啦。我提醒咱村子個別人,不要認為土地承包到戶後,村上就管不住你,你就可以在幹部麵前大唿小叫,我告訴你把土地包到戶是我一句話,把土地收迴來還是我的一句話。把事情搞清楚!現在有些人著實太張狂。我看過去的政策也有一定的好處,至少可以把這些張狂分子打成壞分子,拉上台批鬥。現在雖然不興這一套了,可我還是有辦法治你。好了,下麵讓羅村長說一下分地的事。”羅光旭是懷著激動的心情走上會場的,被羅壽山的幾句開場白把興頭給澆涼了。

    全村人忙著給兒子結婚,給媳婦轉戶口時。羅光旭和楚立勝天天不是到鄉上開會學政策,就是結合本村實際安排承包土地的具體措施。鄉長梁育民在會上反複強調土地政策的重要性,強調農村經濟改革的重大意義,嚴令各個村必須把土地承包的事萬無一失地紮紮實實地貫徹下去。保證在公平的前提下,讓村民高高興興地種地,這是調動村民勞動積極性的關鍵,是決定農村經濟改革成敗的關鍵,是實踐國家土地政策正確與否的關鍵。承包到戶的土地政策從梁育民嘴裏說出來意義是相當的深遠。開會的人經過多次學習和聽梁育民講話,對承包到戶的土地政策的認識,起初從簡單地就是把土地分到戶提高到現在的關係農村經濟建設這個高度上來了。會後,梁育民多次語重心長地告訴羅光旭:“現在是調動村民積極從事生產,鼓勵群眾開發智力把日子過富裕。再不能象過去那樣子管理群眾了,有些事情要虛心聽取群眾意見,多為群眾利益著想。讓群眾充分發表看法,把意見征求完了以後收集到一塊,分析一下,看看群眾都有什麽要求。在不違反土地政策的前提下要盡量滿足群眾。辦不到的事情也不敢亂許願,耐心做好政策宣傳和解釋工作。一切工作都要圍繞土地這個中心開展。光旭啊,我希望你們村在全鄉能樹起個落實政策的模範。”羅光旭多次表示:“請鄉長放心,我們水流村一定把國家土地政策落實好。”

    迴村就積極開展工作,叫立勝和田芬來商量工作步驟和具體分地的辦法。每次羅壽山總是嘮叨先等等再看看。讓別的村先邁出第一步,咱這第二步就知道咋個邁法。總抱怨:“好好的生產隊,搞什麽承包哩,包來包去把大隊的權利包沒了,現在又叫村委會,村委會也沒個啥特殊地位,政策到底是咋搞的,你幾個研究我還有事。”牢騷話說完他就走。羅光旭和立勝田芬才能開始研究工作。

    為了做到心中有數,村委會決定必須清查在冊人口。羅光旭根據鄉政府的意見,統一了一下時間,就是以開土地承包動員會這一天為界限,這一天以前的在冊人口全部都給分地,這一天以後的全部不分。一直到三年後小調整時再補地。而且嚴格了村委員的製度,規定每次開會的內容不得外傳,否則開除出村委會。等一切就緒後,把政策完全吃透,有了具體的成熟的分地措施了,就開會宣布。

    再就是要重新丈量一下全村土地麵積,必須核實到不差一分一厘。這些工作緊緊張張做完後。羅光旭算了一下,全村共有土地663畝,算上新增加的13個媳婦,4個小娃,在冊人口共574人,每人平均1.155畝。帳算出來。嚇了他一大跳,這麽一點兒,這麽多人就靠這點兒地養活。再不好好種植,咋能養活了這麽多人。生產隊時人哄地,不好好幹收成有限得很,分不了幾斤小麥。全村人可憐地日子難過,人哄地一時,地哄人一季啊,羅光旭歎息不已。

    幾經商議,村委會拿出了分地方案,把水地分成水一類,水二類,水三類,旱地照樣分成旱一類,旱二類,旱三類。分到水一類好地的人,用旱三類劣地補差額。同樣水三類對旱一類。測量定了匯報給鄉政府,梁育民同意這個辦法,這辦法體現了公平,每家有好地也有劣地。防止有人全分了好地,有人全分了劣地的弊病。鄉政府肯定了這個辦法後,就讓羅光旭盡快實施。羅光旭叫了鄉上的幾個人監督就和立勝田芬拿著尺子,提著白灰進了地,逐戶地給量定了就打下木橛,再往橛眼裏灌白灰,在鄉上人的監督下把地劃好了。第二天,羅光旭敲響了那個鑄鐵鍾。

    羅光旭滿懷熱情,要把土地政策和分地前前後後的事情及具體辦法給村民做一個詳細說明,讓羅壽山的開場白攪活了他的興致。很不滿意羅壽山的講話,他站起來,掃視了一下飼養室的角角落落,黑壓壓一片全是人。他理解群眾的心情,現在他們最想知道的不是村委會的地位和受尊敬的事情,而是土地承包的事情。他不去管羅壽山的發言,直接說土地的事情:“我把咱水流村土地承包的詳細情況介紹一下,首先得學習一下鄉政府下發的8號文件。”羅光旭大聲讀文件,連文件上麵的文頭都念“懷義縣水流鄉文件”。會場每個人眼都瞪圓著,耳朵乍著靜靜聽,直到聽羅光旭念“一九八o年二月十三日”時才放鬆了專注的神經,緩了一口氣。羅光旭又介紹水流村是怎麽落實這個文件精神的,具體做了那些工作,尤其強調了一下分地的辦法是報請鄉政府批準後才執行的。最後鄭重地說:“下麵由副村長楚立勝宣讀分地名單和具體各家各戶分地的畝數及位置。”會場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眼光立即集中到了立勝身上。楚萬擔隻知道自己是5畝2分7厘,不知道具體位置,他今個來開會,就是為知道位置來的,專注的神情和狗看見一塊即將扔給自己的骨頭一樣。楚立勝心裏有點兒緊張,站起來,開始聲音有點兒顫也不大:“咱水流村574口人……”群眾中有人喊“大點聲,聽不見!”羅光旭說:“聲大點兒,讓每個人都聽清楚。”楚立勝重又開始,聲音大了許多:“咱水流村574口人,共有土地663畝,村上留58畝機動地,餘下的605畝,人均1.054畝。溝沿的地屬水一類,東溝是水二類,西壕裏的是水三類。陽坡是旱一類,河坡屬旱二類,老城上那一片是旱三類。具體到每一戶是這樣的:

    楊六喜六口人水三類3.064畝旱一類3.26畝

    寇興農九口人水二類4.596畝旱二類3.259畝

    楊幫民四口人水一類2.043畝旱三類2.173畝

    楊八娃六口人水一類3.064畝旱三類3.26畝

    範老連五口人水一類2.553畝旱三類2.717畝

    羅旺財五口人水二類2.553畝旱二類2.717畝

    羅壽山三口人水三類1.532畝旱一類1.63畝

    劉先生二口人水二類1.021畝旱二類1.078畝

    寇善良十一口人水三類3.575畝旱一類5.977畝

    楊建剛五口人水一類2.553畝旱三類2.717畝

    楚萬擔五口人水二類2.553畝旱二類2.717畝

    範民娃三口人水一類1.532畝旱三類1,63畝

    羅廣山七口人水二類3.575畝旱二類3.803畝

    羅世財四口人水三類2.043畝旱一類2.173畝

    田芬二口人水一類1.021畝旱三類1.087畝

    楚娟七口人水一類3.575畝旱三類3.803畝

    楚立茂五口人水二類2.553畝旱二類2.717畝

    羅光旭四口人水一類2.043畝旱三類2.173畝

    楚耀洲六口人水三類3.064畝旱一類3.26畝

    寇來財八口人水二類4.0853畝旱二類4.347畝

    楊軍建一口人水一類0.511畝旱三類0.543畝

    ……

    楊軍建就是傻子建,他在牛槽裏躺著聽到自己,猛喊一聲:“不行,老城上的地種草都不長,我不要!”村民一齊朝發聲的地方看,沒看見人,可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傻子建的聲音。紛紛指責:“啥人這是,簡直不是人,地是搭配著分麽,就你的旱三類種不成,人家的就能種,種有麻達。”女人也罵:“神經,的確是個傻子。”羅光旭站起來製止:“別說話了,建娃子你別亂叫,有意見會完了找我,別搗亂的會場不安寧,別人還聽不聽?”群眾附和:“就是嘛,立勝快念,我還等著聽我的地哩!”光旭邊坐下來邊說:“繼續念。”

    楊永平七口人水三類3.575畝旱一類3.803畝

    楊恆傑十口人水三類5.107畝旱一類5.433畝

    楚通遠六口人水三類3.064畝旱一類3.26畝

    羅光陽三口人水一類1.532畝旱三類1.63畝

    羅光亮五口人水三類2.553畝旱一類2.717畝

    楊幫軍六口人水二類3.064畝旱二類3.258畝

    楚福遠七口人水三類3.575畝旱一類3.803畝

    ……

    直到念完,每個人精神專注的神情放鬆下來,才知道脖子一直向前伸著都硬了。全會場哈欠聲、放屁聲、擤鼻聲、嘈雜聲一齊響著。哄哄著說話聽不清,羅光旭大著聲喊:“別說話,還有事情要講。地分到戶了,明天就去看一下,下午去也行,已經劃分好了。立勝和田芬幫大家認一下自己的地。”會場靜下來,羅光旭照樣大聲:“這料麥子再有兩個來月就熟了,分給誰家的地地裏麥子就是誰家的。現在沒有生產隊了,要愛護自家的麥子,等到收獲後,村委會還要下達公購糧任務,過去是生產隊統一上繳,今後是上麵下任務自家到糧站繳自家的公購糧。所以,種好自己土地是關鍵。要說明的一點是,這次劃分的土地三年內不調整,再有娶媳婦生娃的,三年後村上用機動地給補上,這是政策。所以,三年內不準找村幹部補地。好了,散會!”

    村民嘩地往外走,戲散了的人群一樣,哄哄著喊著叫著笑著擠出大門去。整個下午,所有人全去了村外的各片麥地,逛廟會一樣這塊地轉轉評說兩句又去那塊地看麥子長勢。老農們就歎息:“唉,知道今年分地,這茬麥子應該種勻些,可惜不知道麽,胡種了一遍,這下子把自己害了”。“就是麽,生產隊的事情胡弄慣了,誰知道這下胡弄到自己頭上了。今後要好好幹哩。地種不好,人家罵先人哩。”邊走邊議論。村外到處是人,小孩子們高聲叫著在大人們身邊跑前跑後,狗也跑進麥地去亂撲。立勝和田芬最忙,逐戶給指點著讓認自家的土地。

    楚萬擔離開會場後,小跑迴去拿了個草籠,喊亞花:“走,去東溝看看咱的地,順便把麥地裏的蒿草拔了。我先去,你隨後來。”一個人匆匆去了東溝,就有人問:“萬擔叔,剛分到戶就下地大幹了。”萬擔說:“去看看。”到東溝不知那塊地是自己的,看立勝忙著給別人指點,他氣得大叫:“立勝,咱家是那一塊!”喊了幾聲,立勝沒聽見。他大步過去把田芬從人窩裏拉出來,臉拉得驢臉一樣長:“芬,給叔說我是那一塊,不看他楚立勝的臉。隻要這地裏打下的糧他娃不吃就行。”田芬跟著萬擔跑,解釋:“叔,你別生氣,人多得問這問那,想走也走不脫。”田芬給萬擔指了位置,又拿本本出來對照了一遍,肯定了麵前的2.5畝水二類是分給他的,萬擔又跟田芬去認了河坡的2畝多旱二類地,心裏踏實了。他高興這兩塊地,雖然水二類比不上水一類,可旱二類比旱三類強多了。旱二類至少能種,可旱三類真象傻子建說的種草都不長。站在地頭看自己地裏的麥子,他越看越愛,心裏馬上有了幾套計劃,要種好自己的地。唯一不滿的是這茬麥子種的粗糙:“唉,要影響收成的,再不能這樣子胡弄地了。”他自語著,小心地用手撥開麥苗,腳才踩進去,開始拔草。亞花也進來拔草,萬擔看見了喊:“小心,腳別亂踩,麥已經快要灌漿了,不同冬季的可以亂踩的!”認了地的人和楚萬擔一樣都在地裏拔草。萬擔哧一笑:“生產隊的地,草比麥多硬沒人管。現在看看,唉!人這心啊,就是這樣,光知道疼自己的東西。”亞花聽見了說:“你還不是一樣。”萬擔不理她。拔了半天亞花才趕了上來。萬擔迴頭瞅了瞅亞花身後,不滿地說:“你看看,你幹的活多粗,草沒拔淨麽。毛手毛腳地,還以為這是給生產隊幹麽?”亞花也看了看萬擔拔過的,的確沒一根草,直起腰說:“我肚子已經往外鼓了許多,彎不下腰去,當然拔不淨。”兩個人說著話,一直幹到天黑看不見了才往迴走。

    第二早,楚萬擔天不明就下了炕,例行公事一樣抽煙喝茶。立勝照樣勤快,先開大門再掃前後院子。屋裏收拾停當,天才亮起來。楚萬擔催促亞花做飯,亞花滿頭亂發,端著尿盆從房子出來。往常要這樣楚萬擔非教訓亞花一頓不可。可亞花的肚子大了,身子也懶起來,萬擔就不多嘴,隻說:“倒了尿盆快做飯。”亞花頂一句:“天剛亮做啥飯哩?”撲踏著鞋去了後院。萬擔喊立勝去搭火燒水,立勝勤快地進了廚房。做不了飯燒水卻沒問題。亞花半天才從後院出來,洗臉梳頭嘟嚷嫌現在做飯太早。“你知道個啥。”萬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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