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帶給我的震撼一直影響著我,我沒想到飛的用情如此之深,而那一晚是我到上海來惟一一個沒有太多次想起琦的夜晚。

    這次由莫名的一時激動而引起的上海之行也即將結束,臨上飛機前班長還打趣呢“飛,下次出門看好了,是長途,還是短途,你當上海是什麽地方,說來就來一趟。”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冷靜!”

    “下次希望你和琦一起來,琦還沒來過呢!”

    飛點頭答應著,看我。

    晚上,我給琦打電話:“琦,身體還好嗎?”

    “還好!你放心!你呢?”琦的聲音安詳得像個媽媽。

    “我還是老樣子,琦,有機會來上海玩兒吧!”

    “你才想起來邀請我啊?”

    “我也不知道,以前怎麽忽略了呢!嘻……”我尷尬地笑。

    “帆!”琦不笑了,“我不去上海,我寧可守在這裏!”

    “為什麽?”

    “隻要你能想著我就好,真的,我不再強求什麽!我就等在這兒,等著你來看我!”

    我不再說,抬起頭,看著琦看著的天空,也許真的是相見不如懷念吧!

    飛迴哈爾濱一個多星期了,除了打過一個報平安的電話外,出乎意料地這麽長時間沒有一點消息,給琦發信息也是五個信息簡單地迴一個,電話也是無人接聽,滿腹的擔心和疑問,給琦媽掛了個電話:

    “喂!誰呀?”琦媽還是那樣慈祥和藹。

    “琦媽!你好嗎?我是帆!”

    “帆啊!我還好,還好!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來電話呀?”

    “嘻嘻……這階段挺忙!您身體還好嗎?有沒有按時去醫院做檢查啊?”

    “好好好,我身體很好,每天都和香腸去晨練,現在鄰居都知道我有一個狗兒子,它很乖,多虧了它陪我!醫院那個護士也很好,每次都打電話提醒我去複查!你放心吧!”

    聽琦媽這番話,聽她說話的語氣,應該沒什麽事“琦給您來電話了嗎?她還好嗎?”

    “打過電話,剛才還打過呢!怎麽?你們沒聯絡嗎?”

    “有有有,我們前天還通過電話,隨便問問!”

    看樣子,是沒事,可為什麽我的電話總是無人接聽呢?

    沒事的,也許她學校有什麽事情,她忙,沒事,肯定沒事!

    一個星期後,接到飛的電話,心裏突然就“呯呯”跳起來。

    “飛!”

    “帆!好長時間都沒聯絡了!”

    “我打過電話給你!”

    “我知道”“那,你現在給我打電話……”我單刀直入地問。

    “我……”

    “必須和我說了嗎?”聲音冷得自己打了一個寒戰,要準備好接受任何事情的我必須先超乎尋常的冷靜。

    其實,我也害怕,從報考時起,一直到飛借錢,再到琦一直說不出口的理由,所有所有的疑問,我隨時等著這個答案。

    我閉上了眼睛。

    “帆!你能來哈爾濱嗎?”

    “什麽時候?”

    “不知道……”飛說話頭一次這麽亂。

    “你來哈爾濱,你來保護琦!對不起!對不起!帆!我照顧不了她!我沒辦法,我實在沒辦法了!”說完,飛竟然在那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倒底是什麽事?竟然讓飛忍了這麽長時間,到今天才打電話給我。

    “飛!我明天就迴哈爾濱,直接去找你!別告訴琦!”

    說完掛了電話。

    老天,你就不能讓我歇歇嗎?

    下了飛機,沒看到飛來接機!

    在機場等了將近半個小時,飛還沒到,打電話給飛,被飛掛斷了。

    十五分鍾後,飛打了迴來:

    “帆!你到了!“

    “是啊!我早就到了!有什麽事兒嗎?”

    “沒事,有點事耽誤了,你在哪兒呢?”

    “我還在機場!”

    “那好!帆!我們在我學校旁邊的咖啡廳見。”

    “好!”

    我要比飛早到得多!挑了一個靠窗的角落,看著外麵過往的行人,想著自己這二十幾年的生活,難道,我注定了要這樣事事無休嗎?

    飛像是跑著來的,坐下來,看著我,喘了半天。

    看他半天不說話,索性我先開口:“剛才琦怎麽了?”

    飛吃驚地看了看我:“你……”

    “我怎麽知道的,是吧?”我笑笑,“沒有什麽事情能耽誤你來接機!”

    “說吧!剛剛琦怎麽了?”

    “沒什麽大事!剛剛……有一群人,把琦圍住了,有人推了琦一把……琦的鼻子……出了點血……我……我正好趕上……”飛講得很困難,他不知道用什麽詞才能把這件事描述得輕鬆些,再輕鬆些。

    我沒有太激動,要比想象中的冷靜得多,隻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聽飛講下去,我知道,這隻是開始,後麵的事情要比現在嚴重得多。

    飛看了看我,我隻是看著窗外。

    “帆!我知道,這件事不該瞞你這麽長時間,或許根本就不該瞞你。”

    我仍然看著窗外,不說話,甚至一點表情都沒有,一年多了,這個謎底終於要揭曉了,在心裏,我笑得苦不堪言。

    “帆!你還記得你有個哥哥嗎?”

    飛的一句話,仿佛一悶棍打在我頭上,那個遙遠得簡直像是上上個世紀的名字,我以為,那個從來沒有在我生命中出現的人已經放棄了我,即使我那麽小的時候就被那個女人送進孤兒院,我終究還是逃不開這個注定是屬於我的劫數。

    “記得!”

    “仰川醫院的院長,是從小帶大你那個哥哥的奶媽的兒子!”

    仰川醫院?那不是琦媽手術的醫院?

    “是的!就是那個救了琦媽一條命的仰川醫院,你和李律師的出現,雖然給院長施加了壓力,爭取了肝源,可是也暴露了身份。”

    “也許你也怕暴露身份吧,琦媽複查時,你隻陪到醫院門口,隻有琦和琦媽進去了!”

    我開始皺眉,握緊了拳頭。

    “其實,你那個哥哥早就等在了醫院裏,院長怕你,躲進了辦公室,你的哥哥看著為了琦媽忙進忙出的琦,結果……事實上你的哥哥找了你六年……”

    我的頭上開始滲出汗珠,原來,是我,是我的小心又小心的一個舉動,我努力地迴憶著我的每一個步驟,我送她們下車,我在冷飲攤旁喝汽水,院長一副努力討好的嘴臉,旁邊一個年輕人,難道就是那個年輕人?

    “第二天,你哥哥就找到了學校,那天,我們正在報考!”

    我想起來了,那天下午琦迴來後,滿腹的心事。

    “之後的事,我不用說,你也應該知道。其實高三下學期剛開學時,琦就不止一次地和班長,還有我說過,一定要和你去同一個城市讀大學,我們還取笑她,說如果你以後嫁人,她也跟去啊?可是,那個下午,你的哥哥來過之後,琦一個人在樓頂坐了好半天,她哭得好傷心,我怎麽問她她都不說。迴到教室之後,她就讓你改誌願!”現在想來,琦是因為要和你分開,還有這個不知道是福是禍的未來而哭的吧!”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越遠越好”這四個字的意義。你要我“越遠越好”,遠離我那個家族,遠離我那個糾纏不清的哥哥,遠離這個本該是我的是是非非,你就這樣一個人把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帶去了哈爾濱。

    “我當時,我的確是想去上海,可是,可是我也想和你……你們去哈爾濱,可誰知,你竟賭氣去了上海!”飛接著說,看了看我,自己一陣苦笑。

    “還記得,臨走前,你請我,琦還有班長吃飯嗎?”

    “記得。”

    “你應該記得那天吃飯改了時間,琦說去找班長吧!”

    “記得”我怎麽會不記得,這一點一滴在我的腦海裏像是放電影般,而之前我所有的誤會,像水底的石頭,逐漸清晰,清晰放大到我都不敢接受。

    “其實那天,我們去見了你哥!當時,她很害怕,又不敢告訴你,隻有我是唯一一個可以不把這件事告訴給你的人,她說,她看得出我……”

    我看看他,他不往下說了……

    “你知道我們去了之後,看見誰了嗎?是薇,原來,薇是你哥手下的女朋友!我們動了手,他們真的很兇,我臉上掛彩根本不是撞的!”飛低下頭。

    “當你哥和薇在哈爾濱找到琦時,她一笑,長長地舒了口氣,和我說:‘他們幸好來了哈爾濱。隻是,飛,害了你!’我說:‘琦,你不要害怕,我答應過帆,要照顧你!’”

    我的淚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滴到咖啡杯裏,馬上就消失了,咖啡應該更苦了吧!從上次,在醫院裏喚迴琦,我就再也做不到在別人麵前不流淚了!

    “之後,便是那20萬!帆!那20萬都一次一次地給了你哥!他那些小弟們時不時地就來騷擾琦,這個時候,你哥又染上了毒癮,警察早盯上了他,他不敢露麵,他就讓薇一次次堵在琦的寢室門口,我們實在沒有辦法,為此,琦甚至去賣過血,所以,才編了她交了男朋友這件事來向你開了口。”

    天啊!琦去賣血,去供養我那個人渣哥哥,我恨不得拿把刀殺了自己,我簡直是混蛋,我這樣的人不配讓琦這樣犧牲,她說過:“如果沒有我,她就支持不下去了!”琦,如果沒有我,你或許會好好地,快樂地享受著你的大學生活。

    “琦瘦了!琦再也不是我們高中時的琦了!”言猶在耳,琦為什麽這麽憔悴,為什麽會握著電話,站在天台上,站在風裏,望著南方哭,寧可坐在飛的寢室樓下離我近些,也不敢來上海,我都找到了答案。

    “我問她,為什麽要編這樣一個理由,她說,這樣你才能痛到想方設法地一點一點放下她。我記得,她說完這句話,趴在我懷裏嚎啕大哭,帆,隻有你知道,這句話她說得有多心痛,多委屈。”

    我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意識都被她想到了,琦,你成功了!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我泣不成聲。

    “現在,我們實在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聽薇念叨著,最近你哥吃的白麵兒越來越多,他們不斷地來找琦,他說他想要遺產。琦堅持不讓你知道,說讓你在上海好好地生活,安安靜靜地生活,她說過要保護你!可是,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帆!我不想做後悔的事,因為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我不想騙你,我不想瞞你,我不想將來你怨我!帆!原諒我!我答應過你照顧琦,可是,可是……

    “琦現在在哪?”我不哭了,平靜得可怕。

    “她在校醫務室處理傷口。”

    我想站起來,可是,突然間像沒了雙腿,頭好暈啊!我閉了會眼睛,休息了一下,雙手撐住桌子,勉強站起來,房頂還有周圍的一切,飛的臉,琦受傷的臉,琦媽的臉,還有我那個哥哥,薇,還有好多好多,突然在我周圍旋轉起來。我命令自己向前邁一步,去找琦,可是,剛跨出去一步,突然一軟,飛迅速扶住我:“帆!帆!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我扶住他,堅持往外走,踉踉蹌蹌。撞翻了桌子,撞到服務員,這就是我要的答案嗎?這就是全部的謎底嗎?我做好了一切準備,接受任何可能,我以為我可以,我以為我可以的,無論如何,萬萬想不到,竟是現在這種局麵。

    坐在車上,感到頭痛得快要裂開,胸口悶得像有一塊大石頭壓著,整顆心像是用一根線吊著,又痛又涼,琦,我的琦,現在她坐在校醫務室處理傷口,等一下看見我,又要笑著對我說:“和同學打球,摔了一跤!”

    飛把這件事講得這麽平靜,這麽淡淡,可見,這件事在他心裏早已是一件再習慣不過的事,他早已經麻木到接受了,可是,我……

    想到這些,心痛難當,我捂著臉,失聲痛哭。

    當我努力支撐著自己站在校醫務室門口時,看見琦鼻孔裏塞著藥棉靠在椅子上休息,臉上得血漬還依稀可見,我告訴自己不能哭……

    “這位同學,有事嗎?”校醫看著我這張生麵孔。

    琦睜開眼,懷疑自己做夢似地小心地喊了一聲:“帆?”

    我走過去,眼圈紅了。

    “沒事,我和同學打球,摔了一跤。”

    琦的一句話說得我心酸不已,眼淚“唰”的一下掉了下來。

    我扶著琦:“走,我送你迴去!”

    就這樣,我扶著她,她靠在我身上。此時此刻,我的出現,仿佛給了她莫大的安慰,仿佛她之前受的一切委屈都得到了補償,靠在我身上,踏實了,安心了。琦哭了,她也笑了,不知是誰說過,什麽是幸福?幸福就是讓人微笑著流淚,或流著淚微笑的事……

    “琦,你放心!以後,我會隨時在你身邊,承擔我該承擔的!”

    走到校門口,碰到了追過來的飛,看到我們,他停了下來,我沒有看他,帶著琦從他身邊走過。

    又是傍晚,又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又是在校園,又是我和琦,又是西下的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推得老長,後麵留下了看著我們的飛……

    曾幾何時,物是人非,這份似曾相識的景物,帶給了我們太多的幾世滄桑,仿佛經過了千千萬萬年,我們失了那時的天真,失了那時的任性,失了那時的驕傲,無可奈何地接受著現在的一切,我逃不開,琦放不下,飛甩不掉,所有的一切,像是注定了,不管我們怎麽努力,始終逃不開這已劃定的軌跡,我們不再逃,不再躲,不再追憶著過去,既然過去不再,時光難留,既然注定躲不掉,那麽我們站在這裏,等著你們,等著已經既定的未來,我的命運早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寫好,琦的痛苦早在她拉著我的自行車不肯放手的那一刻就注定,而飛的倒黴在他每天刻意製造著偶遇跟著我們迴家時就已經甩不掉了。

    該來的會來,該留的會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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