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這個城市,第一件事是給自己找了個窩,第二件事就是給自己找了個學校,其他的就什麽也不重要了。我認為學校還比較能滿足我的要求。生活簡單,內容單一,人也比較單純。躲在這樣的環境裏,活得也輕鬆些,或許可以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希望新的環境可以給我一個新的心境!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一切,埋在心裏,能埋多深就埋多深,不再去想起,也不再去提起,在這裏安安靜靜地走下去。

    遺忘比什麽都重要!

    我在學校裏,按年齡插在高中一年級。老師很照顧我,讓我坐在班級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這樣,不管是不是在學習,望著窗外,我就有了安靜下來的勇氣。

    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早飯、上學,午飯、上學,晚飯、放學!惟一不變的,就是我依然獨來獨往,不言不語,不理不睬。在人群裏過著一種與世隔絕的日子。可能是習慣了孤獨吧,早已不願意向別人說出自己的話。別人怎麽樣,也與我無關!

    好長一段時間了,班上的同學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見了麵也從不打招唿,不是他們不願意,而是我一副拒人千裏的死樣子,很難讓人走近。

    每次班上活動,問到我,我都會冷著沒有表情的臉說:“沒意見!”便不再看人。不管什麽比賽,賽場上啦啦隊裏從來不會看見我,我習慣到教學樓的天台,那裏,我可以安安靜靜地坐下來,望遠處的山,讓思緒安靜下來,去碰觸一下記憶的死角,想想以前的自己,以前的生活,以前的人,還有那些離開的人。有時讓自己接著安靜,有時也默默地流淚。有時我還會帶著畫板和畫筆來這裏,畫遠處的山,畫遠處的村莊,畫村莊裏的人,畫日落,畫一個背著行囊的人站在沒有盡頭的路口。然後把畫收在天台的一個木箱裏。

    我可以在黑暗外麵觀察黑暗,卻無法忍受站在黑暗裏體味,我害怕。

    日子像流水一樣平凡且執著,半年多來我在這份安靜中慢慢撫平傷口,收藏好迴憶,讓自己的心態平和下來。有了心情的時候,還會去路邊擺個畫攤給人畫像,一張兩元,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可以收入十元,我在這個交易活動中暗自欣賞著自己的小聰明。晚上收攤的時候,有時拿出六塊送給我旁邊一乞丐,然後用剩下的錢買兩個烤地瓜分給乞丐一個,肩並肩,蹲在馬路邊,誇張地大啃,分手時還會說一句“明兒見!”。有時幹脆把所有收入都送給他,然後讓他目送我大步走進馬路對麵的kfc,一個人吃下兩個漢堡,兩個雞翅,一袋薯條,一杯可樂,一個聖代,出來時,再和他說一句“明兒見。”

    同學們中有的知道我在幫乞丐賺錢,盡管有滿肚子的疑問也隻能用眼神來問我。有時,我在心裏暗暗發笑,想問就問唄。你們之間不也會互相幫助嗎?這有什麽不同嗎?

    今天周五沒有晚自習,放學比較早,我早早去了天台,休息了一會兒,畫了幅向日葵,今天是院長父親的生日。等我下樓的時候,發現學委琦剛好鎖了門走出教室,“真不愧是學委!”她是那種超級刻苦用功的學生!我沒和她打招唿,不作聲地在她後麵,不是不想說話,隻是不知道說什麽。

    剛走出校門,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琦一個不小心撞在了前邊人的身上。

    “媽的,誰撞老子?”

    “對不起!對不起啊!”

    “對不起?你倒真會說話!你是看我今天不夠倒黴是吧?”

    “我不是和你道過歉了嗎?”

    “道歉?道歉就行了?”

    這時的琦說話的聲音都發顫了,估計是要嚇哭了吧!我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冷眼看著這一切,“真是個書呆子!這麽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哼……”轉頭看看,剛巧路口有一個巡邏的片警來迴溜達,就想起身去叫人,我是不想管這種閑事的。

    “小丫頭,那你拿點錢給大爺看病吧!”

    “我哪有錢啊!你真是無賴!”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我由冷眼看變成冷笑,她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說出他們是無賴啊!

    算了,我可沒心情了,剛要推車走,就聽後麵那個流氓一句吼:“媽的!少在老子麵前哭,管你要點錢就哭成這副鬼樣子,真討厭!”

    頓時間,這一句話像千萬顆炸彈在我腦子裏狂轟濫炸,那一晚的絕望,傷心,難過,屈辱仿佛海濤般衝得我在一瞬間爆發出我所有的憤怒,我一把丟開自行車,迴轉身,一個箭步衝上去,揪住那個流氓的衣領,一手握緊了拳頭,使出全身的力氣,掄圓了胳膊:“她哭又怎樣?”一拳掄得那流氓找了牙。當時,他們都一愣,嚇傻了,被突如其來衝上前的我弄懵了,隻看見眼前一張憤怒的臉和一雙冒火的眼,“滾!”我喘著氣,鬆開了手,頓時像失去了支撐的旗,跪倒在地上,雙手拄著地,眼裏漸漸蒙了霧!

    琦迴過神,緩緩蹲下來,扶著我的肩,輕輕喊了我一聲。

    我背轉過頭,擦了擦眼睛,悶頭說了一句:“迴家吧!”說完拎著書包,推著自行車,頭都不曾抬起過一次,送她迴家。

    這一路上,我沒說一句話,她也沒問我任何問題,我很感激她這麽尷尬地陪著我沉默。

    我沒想過那個女人的一句話竟會給我如此大的震撼,揮起拳頭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句話對於一個六歲孩子的影響有多大,那一晚給一個六歲孩子造成了多大的生活陰影。

    到了她家門口,她說了一句:“晚安,謝謝!”我依然悶著頭“恩”了一聲,騎上車走了!

    迴到家翻出那女人的照片,看了又看,有憐憫,有質問,有漠視,有不平。

    這次意外的小事,打亂了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其實,我不知道,那晚的我,也擾亂了琦,用她的話說就是:“你當時的那份憤怒和傷心,還有眼看著流下來又被你偷偷擦掉的淚,還有那一路艱難壓抑的沉默,讓我再也無法不去走近坐在教室角落的你!”

    昨天的事就這樣過去了,除了告訴自己以後不管別人的事之外,什麽也沒多想。

    下午兩節課之後就沒什麽事了,坐在班級後麵聽著歌望著窗外,看看遠處的山,遠處的樹,這樣有種大空間的廣闊和躲在背後的安全。

    琦走過來,很小心地打招唿,我笑著點了點頭,算是禮貌,“昨天,謝謝!”“算了,不用再提了!而且你已經謝過了!”又是這麽冷!

    顯然,琦尷尬地愣在那兒!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那麽放在心上,我本不想介入別人的事,過去就過去了!”

    “不是,我是想說……”琦一看見我皺眉,不敢說下去了。的確,我對被意外打破安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滿。

    下午放學去天台放鬆一下,準備迴家,誰知取車時,碰到琦,我一愣,“不會是在這兒等我呢吧!”就在我愣在那兒的當兒,琦開口說話了:“一起走,行嗎?”

    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嗎?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叫片警叔叔呢!我要去街邊給人畫像,賺晚飯!“好!”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媽的”,我嘟囔一句,推車就走,誰知她也推一輛車,見我像個問號似的,她說:“我今早騎自行車來的!”

    我嘴裏發出了一股撒氣的聲音,沒辦法了!

    我還是像沒有她在旁邊一樣自顧自地往前騎,誰知剛騎出校門口不遠就碰上了昨天的那個流氓,我迴頭看了看琦,她無辜地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想怎樣?”

    “報仇!要錢!”

    “沒有!”

    “哼,別後悔,兄弟們上!”

    還沒等我說話,琦一下衝過來, “不許打她!”

    天曉得她是哪來的一股傻勁,衝上來,我輕蔑地看她一眼,把她扒拉到一邊:“走開!不用你管!”本來就有甩不開的架勢了,我可不敢再招惹她!

    那幾個人剛要動手,誰知琦又衝上來,張開手,像雞媽媽護小雞一樣,說:“不行,我保護你!”

    在那幾個流氓的嘲笑聲中,我努力讓自己清醒,盡自己最大的力氣迴憶,似乎從出生到現在,我的生命中還未出現過這樣的字眼,不管是在我非常需要時還是在我已經絕望到拒絕別人的保護而隻讓自己保護自己時,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

    不知道是被她的傻話逗笑,還是心裏潛在的一絲溫暖意識,我把她攬在後麵,摘下手套,笑著說:“你們要多少?”

    “500,讓哥們兒幾個吃頓飯!”

    “這是一千,我不想再看見你們!這些本是我準備買顏料的,下次可能就是雇傭金了!明白嗎?”

    流氓們悻悻地走了!

    琦瞪著眼睛,吃驚地看著我。

    我歪著嘴一笑,看著她,眼裏似乎有了光彩:“迴家吧!”

    迴到家後,我問自己:你怎麽了?這不像你啊?會對那些流氓投降,你可是跆拳道黑帶啊,怎麽會為了別人改變自己呢?怎麽迴事啊?什麽時候開始的啊?

    當時,我隻有一個想法:如果打起來,可能會傷到琦。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弄得很是懊惱,我並不想這樣,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個人可以安靜下來生活,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我有種拚了命想保護自己現在生活的欲望,我開始後悔那天晚上幫了她!

    我不想自己的生活再出現任何波瀾,如果非得說自己現在還有珍惜的東西,那麽這份平靜的生活是我唯一想要留住的。

    這天下午放學,我照例又去了天台,把我這些天來的畫都拿出來曬曬太陽,看著這些畫,有山,有海,有落日,有遠處的森林,有忙碌的街道,有來這座城市打工的人們,有天空飛翔的鴿子,也會畫記憶中那一片向日葵。

    它們是我這段時間生活的夥伴,也是我以前生活的紀念。有一些人,也有一些物,看到這些東西,才感到我這段時期生活也是有些內容的!

    走下天台的時候,突然想,不會再遇到她了吧!心中竟隱隱有了一絲擔憂。

    剛走進車棚,便看到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哎呀!我的天啊!這是怎麽迴事啊?”我皺著眉頭,甚至有些惱火地走了過去。

    “帆,你……”

    “好了!你別告訴我你又在等我!”她還沒說完,我已經火了!

    “是啊,我是在等你!那夥人……”

    “那夥人我能對付,好了,學委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實在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做,我真的無法習慣!”

    “帆!從那天你幫了我之後,我一直都想和你交個朋友!”

    “謝謝!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沒想過要嚐試群體生活!”

    “其實你並沒有你表麵那麽冷,如果你願意接受大家……”

    “停!想做救世主嗎?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會比我更清楚。我從來不想管別人的事,更不想別人管我的事!我怕麻煩!”

    “那天你那麽憤怒,還有,好像,你哭了……”

    這一次,是她自己停下來,因為她再一次看見了我那晚憤怒的臉和冒火的眼。我不想提起以前的事,以前的人,因為伴隨這些而來的,是難以撫平的傷痛、害怕和絕望。

    “別讓我後悔那晚幫了你!”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隻留下了身後愣在原地的琦。

    其實,我並不想這麽傷害一個人。我也知道她是好意!隻是,我不是一個敢於向前邁一步的人,我這樣的怪人,並不值得別人對我這麽好!

    想到這,心裏似乎有些歉意,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了那兒!

    誰知第二天中午午休時,班長來找我談話。我很奇怪!

    “帆!你來我們班差不多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吧?

    “是啊!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對不起,昨天學校有些事,我走得也很晚,聽到了你和琦的談話!”

    “班長想說什麽?”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樣,可是我知道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是一個人!也許你以前受到過傷害,也許你不想別人介入你的生活,可是……”

    “好了!班長……”我有些不耐煩了。

    “帆!”班長生氣了,“聽我講一個故事!”她繼而轉為悲傷的神態和軟化下來的語氣,反倒使我有些疑惑。

    “琦從小就沒爸爸,肝癌!”

    “去年,琦的哥哥死了!琦的哥哥因為喝醉酒惹惱了他們工程隊的包工頭,於是,一天晚上包工頭便和幾個人等在琦下學的路上,正當被嚇哭的琦和他們撕扯的時候,琦的哥聞訊趕了來,一怒之下和他們打了起來,幾個人打他哥一個人,沒命地打,不知是誰一磚拍在她哥的頭上,當時,琦抓著破了的衣服被嚇得縮在一邊隻知道哭。等她哥一身血地爬過來讓她打120時,她才發瘋般地哭喊著!去喊救命。她哥傷勢太重,搶救無效!那幾個流氓也被抓了進去!事後琦和我說,如果她當時勇敢一點去喊人去報警,她哥也許就……唉,所以那天她才會勇敢地擋在你麵前!”

    “帆,拋開琦不談,就是你,大家從來沒有認為你不是我們身邊的朋友,隻是大家都尊重了彼此的生活!難道,你以後一直要一個人嗎?”

    “難道,你以後一直要一個人嗎?”好熟悉的話,似乎有什麽人在遙遠的以前曾和我說過,是誰?是那個女人嗎?

    班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我一個人在天台不知坐了多久,班長也認為我不該一個人,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改變一下生活狀態!我想起院長父親和我說過:“你是向日葵的種子,你要把陽光和愛心帶給其他人!”

    至於琦,一次不經意的舉動,竟給了她彌補遺憾的機會,如果有人給我彌補遺憾的機會……也許,我也可以向前邁一步!隻是,這一步邁出去,不知結果會怎樣。

    第二天,看見琦,我猶豫了半天,還是先和她打了個招唿:“今天騎車了嗎?那天,我的態度不是很好!”

    她愣了一下,笑了。

    她這一笑,竟讓我莫名地不好意思起來,感覺臉像用饅頭燙了一下。

    “你還是在班級裏學習,我去做我的事,六點鍾在車棚見!”

    “好!”她頑皮地一笑:“想不到你還是會臉紅的小丫頭啊!”

    她這一句玩笑竟化解了我的緊張和尷尬。

    今天在天台,我頭一次,畫了一幅早晨的太陽,仔細地看了看,倒也有些意思!有點旭日東升的樣子,有點朝氣蓬勃的樣子,有點噴薄欲出的樣子,算是送給院長父親的禮物吧!

    迴家的路上,我依然沒說什麽,在路口分手的時候,她說了一句:“再見!”我仍然悶悶地一句“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兒……明兒見!”說完飛也似的騎跑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的那幅畫,想著班長的話,翻出那個女人的照片,頭一次我沒有任何思想感情的看了好一會兒!

    一個月過去了,除了每晚迴家的路上多了一個人,我還是一個人靜靜地呆著。這晚我照例在天台休息,竟聽到後麵有人過來,一迴頭,竟是琦!

    “怎麽?時間很晚嗎?”

    “沒有!”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哎呀!小丫頭,我早就知道你每天都在這兒!”說著,她坐在我旁邊,看著我旁邊的畫筆和畫板,她接著說:“說實話,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沉默的原因,你為什麽總是一個人,班長告訴我不要打擾你,說你一定有很多的故事,你不說也就算了!你一定知道我哥的事了吧!那段日子,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班長人很好,像我的姐姐,她不斷的開導我,安慰我,陪我哭,陪我說話,她告訴我,有什麽話就說出來!”聽著她幽幽地說著,忽然就覺得她很堅強,不像我以前認為的那樣軟弱!

    “我……”我囁嚅著。

    她轉頭看著我,邊嘴角調皮地翹起,笑著。

    “我……我……”我瞪著眼,胸口像用什麽塞著。

    我好像要說什麽,要說什麽,我也不知道。低下頭,想了想。

    “走吧,迴家吧!”我站起來,我想還是沒有勇氣。

    琦扁扁嘴,聳了一下肩,“算了!”

    快到路口時,我忽然問她:“今晚吃什麽?”

    她也一愣,“我也不知道,老媽做啥吃啥!”

    “我……我請你吃飯吧!”

    她哈哈地笑著很爽朗,“我知道你很有錢,幫乞丐賺了很多,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啊!你……”我也笑了!

    她竟然沒客氣!我們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烤肉店,兩個人吃了一百塊錢!

    我又點了一份套餐外賣,給琦的媽媽送了去,把吃剩的肉烤好,打包,統統給了我助人為樂的對象——那個好命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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