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非玉神色傲然道:“姑娘請。”

    柯露玉手橫握玉蕭,朱唇輕啟。飄渺的蕭聲如泣如訴,縈繞在眾人耳畔。田小果暗暗地點了點頭。從小在音樂聲中長大,她對各種樂器十分熟悉。柯露年紀雖輕,卻吹奏的技法純熟,更難得的是,她的蕭聲跌宕起伏,百轉迂迴,有時歡快,有時沉鬱,對聽者情緒的感染已達一定的火侯。

    石非玉暗讚了一聲好,凝神屏氣,手指在琴弦上輕撚重撥,琴音清脆,雖非纏綿之曲,卻在每個音節上和蕭聲恰好相和。一個如絲般千絲萬縷,百般糾纏;一個如磐石般佇立水中,巋然不動。一個輕柔,一個凝重;一個飄忽不定,一個厚實堅固。兩種極端的曲風竟奇異地交織融合,相互唿應。

    眾人聽了暗暗稱奇。

    就連石勇這樣不懂音律的人,也聽得入神。

    蕭聲漸消,那琴聲也漸止。隻聽得竹葉簌簌而下,飄落在泥土上。

    “石相果然果然精通音律,一曲磐石對我的流水,果然和得極巧。諸位稍等,小女子這就去向閣主稟報。”

    柯露微微向眾人施了一禮,神色間已消去了初時的輕慢,裙擺飄飄,她帶著其他少女向林中隱去。

    眾人耐心地在原地等著。田小果幾次拿眼瞄向石非玉,看得石非玉心頭火起。

    “你看什麽?”他臉色極不友善。

    “石哥哥,你選的曲子和你的個性好象……也象塊石頭。”

    石勇忍不住,笑出聲來,看見石非玉生氣的臉,又急忙壓抑住胸膛裏的笑聲。石不堅卻不給麵子,嘻嘻笑了起來。

    “這樣的曲子談多了,你不覺得人生無趣得很嗎?個性象石頭,堅硬而沉重,不是太死板了嗎?有時,你若彈彈流水,我想你會活得輕鬆很多。”田小果搔了搔腦袋,向石非玉建議道。

    石非玉拂然不悅:“我活著,並不覺得沉重。你一個丫頭片子,懂得什麽?不要給別人妄加評論!”

    田小果向他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我是看在堅兒的麵子上,才好心提醒你的。你當然覺得沒什麽,反正這麽多年來,你也這樣生活過來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的人,尤其是你最親近的人,他們會活得多沉重嗎?”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你這個陰險的丫頭,我還沒有和你算帳呢。就是因為你,這樣別有用心地挑撥,才會破壞我和堅兒之間的感情。”

    “什麽?”田小果不

    覺提高了聲音,看著石非玉的神色不象是開玩笑,不覺氣悶:“你真是自以為是得可以。不但個性固執得象塊石頭,就連耳朵也象石頭,塞不進別人的忠告。”

    石非玉冷笑:“別以為你仍能欺騙得了別人。我不管你接近堅兒的目的是什麽,總之,你若再想帶離堅兒離開我的視線,我就決不會饒過你!”

    “我接近堅兒有什麽目的?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吧?”

    “那麽你為什麽要接近堅兒?”

    “那是因為……”

    因為那時以為堅兒是孤兒,一心想保護他。可是,這樣的理由,想必這個固執的男人也不會相信吧。

    田小果有些氣餒。

    見她不答,石非玉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斷,心底湧上一股怒氣。

    “說不出來了吧?田小果,我勸你及早打消心中的不良動機和念頭,在沒有真正傷害到堅兒之前,我是不會難為你的。不過,你若讓我抓到一點把柄,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不需要你的寬宏大量!”田小果賭氣地嚷道。

    “哥,你說得太過份了。”石不堅怒瞠著石非玉,大叫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才不會害我,你想得太多了。”

    “堅兒,人心險惡,你懂不懂?算了,我不想又因為她和你吵架。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苦心。”

    田小果哈哈大笑:“堅兒,何必解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的人,就喜歡用變色的眼光來看人。唉,悲哀啊。想必在這種人的心目中,就連春天裏開放的花朵都是沒有顏色的。”

    石非玉聞言一滯。

    他確實很少注意到春天的花朵是什麽顏色的。

    可是,這關這個可惡的女孩什麽事?

    正想發作,柯露出現了。

    “諸位,閣主有請。”

    穿過密密的竹林,一座淡雅怡人的別苑出現在眾人眼前。

    走進門去,入眼就是一個花園。

    水上的拱橋,曲折的迴廊,樓台亭榭,處處都是用翠竹修築而成。

    “好美的花園。”田小果歎道。不由想起在冥煞教的沁心小築。沁心小築的整體風格雖和雨竹苑相似,但是比雨竹苑更加純淨。但雨竹苑卻又比沁心小築多了一份大自然的勃勃生氣。

    柯露麵有得色,將眾人引入一個翠竹圍成的客廳。

    客廳裏

    擺著竹製的桌子和椅子,就連茶杯也是竹製的。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竹子清香。

    茶水奉上,是極清綠的雨前白毫。眾人看著茶水,尚有些遲疑,田小果卻直接端起茶杯,咕嚕咕嚕就喝幹了裏麵的茶水。

    “我正渴得很。真好,這茶真香。小姐姐,你這可真是個好地方。景美,人美,連茶水也這麽好喝。要是我呀,就住在這,不出去了。”田小果心無城府地嚷道。

    她這番話聽在柯露耳裏大為受用。

    “小妹妹,這是你的想法。可是有人卻不樂意呢,非得要離開這裏。”她笑吟吟地說道,目光瞟向一旁的青鋒。

    青鋒眉頭一皺,趁機迴道:“姑娘也實在過份。我家主子不願多作停留,閣主為何要勉強呢。這就是你們五音閣的待客之道嗎?”

    “戚莊主在閣主眼中可不是客人。”柯露冷笑,“我也不怕告訴你實話。我家閣主色藝雙絕,容貌比那武林第一美人宮瑤仙有過之而無不及,與戚莊主正好正好般配。閣主眼光一向甚高,但卻獨獨對戚莊主一見傾心。你是戚莊主的貼身小廝,我不瞞你。我們閣主有心下嫁戚莊主。若兩人成婚,戚莊主便也是五音閣的主人,怎會是客人呢?”

    眾人聽聞,俱皆驚訝。

    田小果不知為何,心中滿不是滋味。

    難道是太久沒有見到美人哥哥?為什麽她突然間感到他離她是那樣遙遠了呢?

    想起兩人一同去靈蛇島的那些日子,想起相擁而眠的那個夜晚,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好象就要失去什麽了。

    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呢?

    她卻滿心疑惑不解。

    她甩了甩腦袋。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師父曾告誡過她,要好好地開心地簡單地生活著。

    十七年裏,她一直都很快樂,不是嗎?何必煩惱著這些弄不懂也理不清的思緒呢?

    青鋒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衝動地叫起來:“不可能!我家主子不會答應的。一定是你家閣主一廂情願!”

    柯露的臉沉了下來。

    “戚莊主遲早會答應的。”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青鋒怒問。

    田小果也很好奇,凝神聽那柯露說道:“就憑我家閣主舉世無雙的美麗。你看,你家主人的那些個武功高強的護衛都自願留在雨竹苑,樂不思蜀。你又憑什麽堅信,戚

    莊主不會改變初衷呢?不瞞你說,隻要是我家閣主看上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田小果隻覺一股怒氣從胸中湧出。

    初時對這個五音閣閣主還有些欽佩和好感,如今已蕩然無存。

    南田雙傑早已按捺不住,大吼道:“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婆娘!敢情還想強逼我家主子娶她。也不照照自己的鏡子,自己是什麽德性,也能配得上我家神仙般的主子?”

    柯露一聽大怒。

    正在這時,廳外傳來一陣急如驟雨的琴聲。

    那是用七弦琴彈奏出來的曲子,卻沒有石非玉所彈的那樣清越,反而隱隱有金戈之聲和肅殺之氣。

    眾人一愣,不覺聚精會神地聽下去,他們沒有發現,柯露她們幾個少女已悄悄地退出廳堂。

    那琴音如驚滔駭浪洶湧奔騰而來,氣勢逼人。眾人瞳孔不覺放大,好似真看到了驚天巨浪撲麵打來,震耳欲聾的聲響響徹天際。眾人的心髒均如擂鼓般響個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膛!

    青鋒臉色急變,叫道:“大家快把耳朵堵上,那妖女又在用琴音傷人了。”

    石非玉立刻反應過來,看見廳堂裏一個茶幾上放著一把七弦琴,急忙走過去,手指急揮,彈奏起來,沉穩而凝重的旋律響起,迎向廳外那如驚濤一般的琴音。

    田小果明白,他是想用自己的琴音對抗廳外那人彈奏的。

    可是,沉重的音響在那狂風暴雨般的旋律麵前顯得那樣輕微和渺小。隻片刻功夫,石非玉的額上已滲出冷汗。

    正當眾人咬牙苦苦支撐著,極力抗拒著那股如千鈞般沉重的壓力時,忽然廳外曲風一變,怒濤消去,霧氣升起,仿佛剛才咆哮的大海終於平靜下來,一輪圓月從海平麵冉冉升起。

    霧氣漸濃,海麵傳來飄渺的歌聲,如夢如幻。深藍的大海此時如一個恬靜的少女靜靜地躺著,輕輕地唿吸。

    眾人驟然間隻覺身上的壓力突然間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寧和平靜讓眾人本能地心情放鬆,貪戀起眼前的這一刻。

    海水輕輕地搖著,美麗的提著宮燈的女子踏浪而來。她們長發飄飄,衣袂飛揚,體態婀娜多姿。她們隨著遠處那飄渺的歌聲舞動著,旋轉著。個個媚眼如絲,勾魂奪魄。漸漸地,她們香汗淋漓,輕輕地脫去外麵的長裙,隻著貼身的內衣扭著柔軟的腰肢,做著各種撩人的動作。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的飽滿的胸脯、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上還滲

    著顆顆晶瑩的汗珠。在朦朧的月色下,她們或婉轉低吟,或微微喘息,配和著那撩人的動作,發出各種各樣催人情欲的聲音。

    田小果搔了搔腦袋,隻覺不可思議。那些女子到底在做什麽呢?無意間望向廳中眾人,不由大吃一驚。

    南田雙傑的情形最是誇張。兩人已經站立不住了,倒在了地上,有時一臉的癡迷和沉醉,有時又是痛苦和憤怒,身子奇怪地扭動著,臉上忽白忽紅,仿佛時而理智,時而清醒。

    楚風雖站著,卻也是唿吸急促,臉紅如血。

    還有石勇,此刻盤腿坐在地上,一看就知正在催動體內的內力壓製著那琴音,盡力不讓自己受琴音所惑。

    青鋒算是個比較正常的,但卻是臉色蒼白,唿吸急促。顯而易見,他體內的內力正不知不覺受那琴聲牽引。

    堅兒一臉茫然和焦急,掃視著眾人,不斷用硬物擊打著桌椅,想發出聲響幹擾那琴音。可惜有如蜉蚍撼樹,不自量力。

    石非玉仍在彈著琴,可是他的琴音卻隻能自保,無法救助他人。他顯然已達到了極限,臉上的汗水越來越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竟將他的衣襟淋濕了一大片。他的琴音象是一葉在大海中漂泊的小舟,隨時都有覆頂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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