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秋季,重慶的天氣總是那麽陰沉、灰暗著,有些讓人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偶爾在街上走著,覺得這天空低調的態度實在無法與車水馬龍的城市的節奏相協調。即使太陽有時探出腦袋來,感受到的也隻是它的不情願、不誠懇的態度,仿佛是一個吝嗇的商人,把一毛不拔的本性張揚得淋漓盡致。

    節候已是仲秋,但是卻完全沒有像曹丕所寫的“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那樣的情狀。當然,風是有的,不過微細得像是從口中哈出的氣體。

    此時,陸伯明正從被窩裏翻起身來,看看時鍾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便迅速地穿好衣服、疊好被子,然後下了床。等到他在陽台洗漱的時候,外麵又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他輕輕地放下毛巾,然後又緩慢地走迴臥室,對進門的頎長的身影微笑。

    這人先也是一臉微笑,然後將手裏拿著的錢包往書桌上重重地一扔,對伯明說:“你總算起床了,再睡就成為懶豬了!”

    伯明笑著說:“你總算迴來了,再不迴來就成野鳥了!”

    那人忙說:“豬喜歡睡,用來形容你毫不為過;但是你比我為野鳥就謬以千裏了!”

    “你想想”倦鳥返林‘這詞是不是很適合剛迴寢室的你?並且賈誼還寫出了“野鳥入室兮’的句子呢?哈哈,十足的野鳥罷了!”

    那人輕輕地笑了一聲,頓了一下才說:“我不和你辯了,這次我就讓你贏了高興高興。”說後他便把外衣脫掉扔到自己床上,然後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伯明搖搖頭,不再理會他,繼而便出去了。

    等到伯明迴來時,天色已經微沉了。那人卻不知何時在自己的床上睡著了,連被子也沒有鋪在身上。

    伯明望望他那酣睡的狀態,低聲自語:“這個阿敏,睡覺也不知道蓋上被子。”

    然後,伯明便從書桌上揀了本薩特的《文字生涯》翻閱起來。可是他剛看上幾行,便輕輕地將書合上了。這倒不是這書寫得差,而是他剛去取錢時卻發現他在銀行卡裏的存款沒有了,所以這時便不由自主地往著這事上想去。

    本來,關於銀行卡裏的存款,伯明一直記得還有的。可現在,卻不知怎的隻有不能取出的十元錢了。他一想到這兒,便埋怨起自己的揮霍、浪費了,心裏也覺得酸酸楚楚的。

    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時間,等到阿敏醒來叫了伯明幾聲,他才迴過神來,輕輕地應了一聲。

    阿敏見他神色淡淡的,詫異地說:“才一會兒工夫,你怎麽就愁眉不展了?”

    伯明沉吟片刻,不知此事該如何說起,便慢聲說道:“隻不過沒錢花了。”

    阿敏淡然笑道:“這也值得愁眉苦臉的?和我一起吃幾天吧。”

    也許是出於禮貌,也許是出於伯明內斂羞澀、不善交際的性格,他搖頭堅決推辭。和伯明相處這麽久了,阿敏也知道勉強伯明不得,便從黑色的錢包裏掏出一百元錢遞到伯明手裏,說是借給他的。

    伯明接過錢後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錢包裏,然後道了聲謝就拍著阿敏的肩膀一同出了寢室。

    外麵沒有月光,隻有路燈和煦地照著四近,永夜不息地照著。

    2

    這學校是完全被掩映在綠蔭中的。而樹木最多的就是小葉榕。它們連著簇簇根須的枝椏伸展得極其高遠,完全把榕樹的繁茂彰顯了出來。

    伯明便時常在這榕樹下走動。尤其是在他心情煩悶的時候,他總是帶著煙和火機到榕樹下乒乓球的看台上坐著吸煙。他從不需要朋友的安慰,對他來說,獨處要受用得多。

    他前幾天便曾煩悶過。那是在他發現銀行卡裏沒有了錢的第二天,他所加入的學校團總支的社團把他除名了。伯明一直都想不通自己是因何原因被除名的;更可恨的是,他去找他的部長卻一直見不著,倒像是故意躲著他的。等到這天晚上,他才知道原來他所在的社團人員太多,要裁減人員,而他在部裏是沒有影響力的,所以裁員名單上便有了他的名字。當時,他便到那看台上坐著吸過煙,還覺得真是禍不單行,生怕明天又會發生什麽倒黴的事情。

    還好,明天過得像往常一樣平靜,既不幸運也不糟糕。不過這天,他仍舊是提心吊膽的,仿佛驚弓之鳥一般。

    晚上,他那顆警覺的心總算鬆懈下來了,使他感到如釋重負的快慰。他已經能興奮地融入室友的談話中了。這又不禁使伯明想起先前小林詢問伯明,伯明對班上女生是何感覺的那個夜晚。

    那時真可以說伯明是談吐不俗,興致勃勃。在他的感覺裏,班上是有一個既漂亮又溫文爾雅的女生的。他說出來後,他的室友們就齊聲詢問伯明是不是喜歡她,還說是的話可以給他提供幫助。伯明當場否決。更可笑的是,阿吉居然用“激將法”對伯明說如果伯明不先行動的話他就要采取行動了。這倒使全寢室的人笑出了聲來。

    這件事早已過去許久了,而伯明卻曆曆在目。難怪曾有同學誇他有著豐富的記憶庫藏。不過,對許多事情他仍然是健忘的。譬如,上課前剛記了在哪個教室上課,可是走到操場時他卻忘記了,最後不得不打電話去問熟悉的人。

    這時,寢室內的談話聲已經低下來了。有幾個同學還發出了不小的鼾聲。這也並不是值得詫異的事情,畢竟每天都是有幾個人先睡而另幾個人聊天的情形。(最後聊天的往往都是伯明和阿吉兩人。)

    不過伯明還是噓了一聲,失望地說:“沒想到他們又這麽早就入睡了。”

    “誰叫你的聲音那麽甜美,給人一種眩暈的感覺?”阿敏揶揄道。

    阿吉接著又說:“是呀,他的聲音確實甜美,簡直都迷死萬千少女了!”

    “要真是這樣的話,我身旁怎麽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伯明說完後就開始點阿敏遞過來的香煙。

    “人都死了,誰還會在你身邊啊?”阿吉巧用了“迷死”這個詞,繼續說道。

    聽完這話,伯明竟然有些傷感起來。是呀,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找過女朋友,這在日益開放的國度裏倒可以成為別人的一種笑料了。

    他扔掉才吸了兩口的煙,看它帶著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然後飄然落地。不知怎麽,他今天覺得這煙苦了一些,實在無法再吸食下去。

    和那幾位睡著的同學一樣,阿吉和阿敏很快也睡著了。

    伯明卻覺得這是一個難熬的夜。他又想到自己從沒有過女朋友這事上。那仿佛是一條繩子,在這夜裏一直纏繞著他的心,讓他覺得窒息、疼痛。

    他起床到櫥櫃裏輕輕的找煙,可是一無所獲。然後,就是他在床上不停翻滾的聲音。再後來,他終於伴著那份窒息、疼痛的傷感睡去了。

    3

    在伯明的寢室,和他一樣還沒有談過戀愛的就隻有銀生了。

    銀生也是一個羞澀內斂的人。這一點伯明從見到他的第一眼便看出來了。那是在報名的當天,伯明正在鋪床,銀生一個人拖著一隻黑色的大皮箱走了進來,盡是疲倦、勞累的神色。他進門一句話也不說,隻在伯明迴過頭來問候他時他才簡單地報以傻傻的一笑。這笑給了伯明很深的印象,就像銀生那皮箱的顏色——黑色——容易被人記住一樣,這笑也是容易被人記住的。

    所以,當時伯明就想,這何嚐不是一種緣分呢?同樣內向的人,同一個班級,同一個寢室。總之,太多的偶然就不得不讓人認為這是上帝有意的傑作了。

    不過伯明和銀生相處這麽久,伯明對他的感覺卻並不怎麽好。作為室友,這倒是一個很值得重視的問題。造成這樣一種情形的主要原因便是每個周末他們一起出去吃飯基本上都是伯明在付賬,而銀生時不時就沒有把錢補給伯明。伯明作為一個內向的人,總不好意思開口問人要錢,所以他心裏便氣惱起銀生來了。他也曾努力勸說自己,說是下次吃飯付賬後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至於上次估計是銀生忘記了而已。可是隔不上兩周,銀生總是讓伯明重新失望起來。

    現在,伯明一想到銀生和他一樣還沒有女朋友這點上,心裏又起了一層近似於“同命相憐”的情結。這思想從昨天晚上伯明和阿吉談起還沒有女朋友到現在一直占據在他的心上,簡直都可以用“形影不離”來形容了。

    所以,今天下午沒課時他便邀了銀生去打乒乓球,說是要發泄心中的鬱悶。至於這鬱悶具體是什麽,他可沒有告訴銀生。

    他倆的技術旗鼓相當,因此沒有玩多大一會兒彼此都沒有激情了。後來。阿吉也來了,他倆都打不過他。本來是伯明邀請銀生來打球的,可是他卻最先離去了。不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來了幾個女生,請求一起打一會兒球。

    銀生見狀,竟然放下球拍讓那幾位女生與阿吉打球。還沒有等那位女生拿好拍子,阿吉便對這位窈窕多姿的女生說他打球的技術不好希望她能夠讓著一點。(這其實是阿吉每次和陌生女子打球的第一句話,好像他很樂意這樣欺騙別人似的。)

    果然,阿吉裝作十分笨拙的樣子和她打了幾個球。銀生見狀在一旁以淺微的笑容驅趕使他臉紅的靦腆神情帶來的緊張。另幾個女生則站成一排對著動作滑稽的阿吉大笑。

    “美女,讓著我一點!”阿吉聽見這笑聲又大喊了出來。

    “你給我喊姐姐我就讓你!”那女生張開她的嘴,露出一排整齊白淨的牙齒說道。

    “你很大嗎?為什麽要那麽叫你?”阿吉問道。

    她莞爾一笑,說:“就是比你大!”

    接著,阿吉聳了聳肩,說道:“你確實很大!——隻不過不是年齡,而是脾氣!”

    這麽一說,那幾位女生笑得更加暢快了。銀生則在一旁感歎起自己的口訥、遲鈍來了,心裏的“自慚形穢”使他的臉頰更加緋紅起來。

    迴寢室的時候,阿吉問銀生今天最初和他打球的女孩怎麽樣。銀生說:“表麵上看著還不錯,很可愛!不過,你問我這個做什麽?”

    阿吉詭笑道:“你既然覺得我們專業的女生不太好,今天碰上了一位感覺不錯的就去追求啊——畢竟這倒可以說是一種緣分!”

    銀生搖搖頭,不知該再對阿吉說些什麽。

    4

    剛一見麵,便說那是緣分,未免太武斷了一些。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人的一生會有多少緣分啊!恐怕到時“緣分”這二字便不再使人們向往,好奇,欣喜了。

    可是,阿吉說的銀生碰上那個窈窕多姿的女孩是一種緣分倒像真被說中了。就從那天起,無論銀生是上課往教室去還是下課後迴寢室都會碰上那個女孩。更有一次,銀生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那女孩也正好進了食堂,可是她忘了帶上飯卡,銀生便請她吃了午飯。

    後來,銀生把這些事告訴給阿吉,阿吉聽後大笑起來,對全寢室的人說等不了多久銀生就要請大家吃飯了。大家知道原委後,都一致表示支持銀生去追求那個女孩。

    銀生心裏自然是樂意的,但一想到自己的靦腆、羞澀卻又有不少忌疑。眾人當然理解銀生的猶豫,畢竟對和那女孩見了那麽多麵、打了那麽多次招唿連她名字都不知道的銀生來說,要談追求到手是多麽棘手的事啊!

    一會兒,阿吉便毛遂自薦,說他願意幫助銀生去探聽那女孩的心跡,銀生仍在猶豫,但經過大家的勸勉也就同意阿吉的做法了。

    後來,阿吉碰見了那女孩,果然劈頭就向她提起銀生。他說:“聽銀生說你們經常不期而遇,看來挺有緣分的!”

    “也許是這樣!”她淡淡地答道。

    阿吉笑著問:“怎麽說”也許是這樣‘呢?“阿吉本來是想和她多旋一會兒的,可是她卻很快便吐露出一些信息了。

    “你真的要我說實話?”她說後臉上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繼續說道,“我打架、吸煙、喝酒樣樣都來的……就算有緣,但是無分!”

    阿吉說:“也許銀生不在乎這些的!”

    “算了,我老實告訴你,銀生確實不錯,不過就是羞澀了一些!當然,這並不是重要問題!”她頓了一下,又說,“更重要的是,我有女朋友的!”

    久經情場的阿吉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給嚇住了。阿吉以前隻是在雜誌上看過同性戀的事情,今天卻活生生地呈現在他的麵前了,而且是當事者親口告訴他的,怎麽會不被嚇住呢?還好,阿吉畢竟是處世為人的高手,沒有讓她和自己都在這時顯得難堪。

    迴寢室後,阿吉隻是告訴銀生不要再追求那個女孩了,連是什麽原因也沒有告訴他。銀生聽後很是煩悶,一再追問阿吉原因。阿吉依舊推卻,仍舊含混其辭地迴避這個問題,還說不告訴銀生是為了他好。銀生帶著近乎祈求的聲調追問了,阿吉不得已隻好告訴他真相。銀生聽得啞口無言。

    那女孩叫嚴璿,雖然是一個大方開朗的人,但從她身上透露出來的東方古典女性的柔性美還是極容易看出來的。而現在銀生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無法接受這麽一個綽約多姿、溫婉爾雅的女孩是同性戀者這一事實。所以那天晚上的專業課上,坐在銀生附近的阿吉怎麽叫他,他都沒有迴應。迴寢室後阿吉問銀生是不是恨他,還說他知道銀生上課時不理他不是因為沒有聽見他的叫聲,而是故意這樣做的。銀生聽後確實佩服他的見解,但他又怎麽會恨阿吉呢?他恨的隻是他自己,恨自己這麽快就墜入愛河不能自拔,恨自己單純得將愛情看得太過簡單。

    第二天,銀生去電子閱覽室查找資料,恰巧嚴璿那天也去了。她見了銀生便去打招唿,銀生也以笑臉迴應她。可是,嚴璿看到阿吉後,卻走過去和阿吉聊天了。與嚴璿同去的那個女孩對銀生的印象比對阿吉的印象深一些,她看見銀生在下載音樂便給他介紹了《我們怎麽了》這首歌。她許是知道了銀生對嚴璿的愛慕,見著嚴璿與阿吉談得正好,她便低聲勸嚴璿離開。銀生見到這一幕心裏很不是滋味,再加上聽了這首歌曲,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了。很快,他便離開了電子閱覽室。迴到寢室,他更加傷心、難受起來,當著伯明和小林的麵把他的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一地都是玻璃碎渣。

    然後銀生就抱頭痛哭起來。

    對於銀生追求嚴璿一事結束得那麽快,就連伯明也是始料未及的。當時,他甚至還曾想,銀生有了阿吉的幫忙,這寢室很快就應該隻有他還未談過戀愛了。可是,最後讓伯明意想不到的是,嚴璿對阿吉的態度居然比她對銀生的態度還要好一些。為此,伯明還為銀生歎息了幾日。

    其實,關於銀生這件事,不過算是“造化弄人”罷了。畢竟對嚴璿這樣的女孩來說,即使你用出千般的力量也無法改變她思想的萬分之一。相反,如果一直對她死纏爛打地追求(雖然這實在不應該是有紳士風度的男性所為)的話,說不定還會引起她不少的嘲笑和輕蔑。

    然而,就算銀生自己嘲笑這件事為“造化弄人”後也沒有讓他的心把這件事放開而重新恢複平靜。甚至,他已經不敢往有乒乓球台的那條林蔭道路走過了。凡是與嚴璿有關的事情和物體,在現在的銀生看來,還是盡量不要去觸及的好一些。

    有時,在夜裏,阿吉找銀生搭話,銀生見著阿吉張開的模糊的嘴形就想起了阿吉對他說出“緣分”那句話的情形。這時,他並不理會阿吉,隻是在心裏暗罵道:可惡的緣分!

    無疑,往昔的這句話儼然已經成為無形的嘲笑和諷刺了!

    如果一個男人是真誠地對待(或者說隻是真誠地準備迎接)一份感情的話,倘使這份感情失敗了,他是一定會頹廢上一段日子的。

    讓自己頹廢起來其實很容易!銀生自這件事後,不吸煙的他也開始大量吸煙了——他需要的是吸煙的那種無所謂的表情去把他內心的傷痛衝淡,麻痹。幾天以後,從銀生吸煙的動作、吸煙的神情已經看不出來他是一個初次沾上香煙的人了。這倒多少令他有些自得和慰藉。

    5

    伯明在為銀生歎息了幾日後,又開始覺得他的生活無聊、乏味了。現在,他不能像以前那樣忙碌了,雖然他以前並沒有為他所在的社團做出過什麽,但是在最初錄取時寫稿的那陣忙碌,他是永遠都記得的。所以現在他迴想起(短暫的)那時,覺得真的比較充實。

    寢室裏現在就隻有小林一個人還在學校的社團工作了。他參加的是外聯部,專門負責聯係兼職和活動讚助事宜的。他的口才很好,而這正是外聯部的人需要具備的素質。並且他的口才體現的是頭腦的反應敏捷度和知識的淵博度,而決不是像阿吉具有的那種女生們十分喜歡的油腔滑調。關於這一點,伯明也是因為近些日銀生的事情才想到的。

    於是,伯明找到小林,要小林為他找份兼職做做。恰巧這一段時間小林部門裏麵聯係到的工作都有人接手去做了,所以找到小林的伯明隻能以一副失望的神色同小林一道迴寢室。

    寢室裏麵沒有一個人,顯得十分的寧靜。伯明隻好坐在書桌前用雙手支撐著他的額頭繼續他每天的胡思亂想。小林也坐下了,但手卻在書桌上焦急地翻撿著。伯明聽了他翻撿東西的聲音,便站起來走到他身旁低下頭問:“你在找什麽呢?”

    “你不是想做兼職嗎?我這裏有一份工作,本來是部長交給我去做的,現在你去做吧。”小林迴過頭來說。

    “具體是做什麽呢?”

    “等一下你就清楚了。”

    小林剛說完話便從他的《微型計算機》雜誌裏找了兩張紙出來。他簡單地瞅了一眼,便遞給了伯明。

    這兩張紙,有一張紙寫著lk汽車俱樂部的概況,另一張則是一份合同。

    小林的部長交給他的任務就是去聯係汽車修理、汽車美容等店麵的老板簽上這份合同加入lk汽車俱樂部。加入的條件就是lk汽車俱樂部幫著汽車修理、汽車美容店麵做各種免費的廣告宣傳,而汽車修理、汽車美容店則要對lk汽車俱樂部到他們那裏去做修理、美容的會員在價格上打折。

    伯明理解了這些後,就對小林說他想做兼職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而不是為了獲得金錢。他還說憑他的能力是辦不好這件事情的,不過他願意與小林一道去做這項工作,算是從旁積累一點實踐經驗。

    小林聽了欣然應允。

    於是,就在這個周的星期六,他倆早晨吃過飯便出了校門。他們一共乘坐了兩次大巴車,才來到了市政機關集中的上清寺。因為他們負責的就是渝中區這一塊的工作。

    雖然開學兩個月了,但伯明還是第一次到這裏來。所以剛下車,他就有些茫然。還好,小林對這裏比較熟悉。然而,伯明還是去一個賣報亭買了一份報紙大小的市區地圖過來。

    “這裏還是挺繁華的,我們先到中山三路走走。”

    “好的。”對此,伯明也沒有什麽主意,隻好抬頭向四周的高樓大廈打量打量。

    兩人便這樣默默地向前走了幾分鍾。

    “我們進這條偏街去看看,也許會碰得上的。”小林右手提著公文包,左手向前麵一條小支路指去。

    “沒意見。”伯明仍然簡潔地答道。

    可是這裏並沒有一個汽車修理或汽車美容的店麵,他倆又不得不退了出來繼續向前走去。

    他們找到第一家店麵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鍾了。那個地方在大田灣體育場附近的一條小路旁,地方顯得比較隱蔽。如果不注意的話,是很難發現這裏的。

    然後小林去和那老板談判,談了十多分鍾,小林看見沒有起色,便隻好和伯明禮貌地告辭離開。

    這天,他們是一直走到人民公園才停止的。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鍾了。除了疲倦外,忙碌了一天的他們什麽也沒有帶迴來。

    “覺得怎麽樣?”

    “算是徒步旅行吧,也蠻不錯的!”伯明迴答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畢竟這次隻是部長鍛煉我而已,不用向他交差;迴去好好睡一覺吧。”

    這天,他們就這樣嘀嘀咕咕地在迴來的車上談論了下去。伯明清楚地記得,他們踏進校門的時候,時針剛好指向六點。

    6

    也就是從這次毫無收獲的鍛煉(在伯明看來至少是如此)開始,伯明和小林的親密度已經勝於他和阿敏的親密度了。但從另一層麵來說,卻又使他們三人的距離從整體上拉近了一大截。

    迴來後的第二天,他們三人就在一張桌上吃中飯了——這並不是說他們以前就沒有在一起吃過飯,而是因為他們以前在周末一起吃飯時時常有人因為睡懶覺破壞了這種和諧。

    這天下了很大的雨。

    早晨七點鍾的時候,伯明便醒了,躺在床上用枕頭墊著背傾聽外麵的雨聲。因為還是星期天,他便沒有叫阿敏和小林起床吃早飯,隻是撿了一本林清玄的《林泉》出來翻看。

    說實話,他往年對這台灣的散文家是有一種極強烈的追捧熱忱的,因為他很喜歡林清玄文字裏麵的那種素淨、淡雅和清新。可是,最近的長期閱讀使他總懷疑裏麵有一些病句存在,這讓他感覺十分的不快。

    所以,今天他翻看了幾篇後,竟對當初沒有填報“漢語言文學”這專業一事後悔起來了。

    但為什麽伯明沒有填報有關文學的專業呢?是不是他對此不感興趣?

    恰恰相反:他是十分渴望走上灑滿光輝的文學殿堂的,並想望借此戴上讓人們仰止的桂冠。隻不過當時他覺得一方麵自己毫無寫作才能,而另一方麵要成為一個優秀的文學家又最好不要學文學(並且還列舉了史上許多作家的例子來說服自己)。所以,最後他還是放棄了。

    可是,我們真的要去過某個地方,經曆過某些事情,才知道原來有許多東西根本就是不屬於我們的,也才明白原來有許多自以為是的決斷根本就是謬誤的。……而這時我們做的隻能是接受,無法拒絕地接受。

    當然,伯明還是十分喜歡他的文章。他覺得自己就像戀愛中的人對愛人瑕疵的坦然釋懷一樣。

    他放下書,望著窗外,雨點已經細小了。在他對麵管委會辦公室——他住在公寓的第二層,窗口正好與管委會辦公室的窗口相對——的燈正好點上。能看見兩位戴眼鏡的教師,相對著微笑了一下;接著就是嘈雜的談話聲傳遞了過來。

    後來,伯明也不知道怎麽居然睡著了。再度醒來時(已是十一點四十分了),他的《林泉》已被身體壓出褶痕了。於是,他隻好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去把褶痕壓平,然後輕輕地把書放在了床頭。

    接著他便把阿敏和小林叫了起來。小林一聽,翻身便起床了。而阿敏是麵朝牆壁睡覺的,聽了伯明的叫喊,在停頓了十多秒後才掉過頭來,用惺忪的睡眼望著伯明,然後透過玻璃窗戶望了望外麵陰沉的天,才從被窩了鑽出來坐在床上。

    “快點起床洗漱,我還等著吃午飯呢?”伯明叫道。

    而阿敏此時正優雅地吸著香煙。

    “是不是中午吃飯你請客?”阿敏露出捉摸不定的微笑。

    “知恥一點好不好?總讓別人請客,自己也不迴請一次!”

    “我也覺得該你請客了。”小林接上伯明的話說道。

    “是的,是該我請你們吃飯了。”阿敏肯定地說。

    伯明笑著點頭。

    然後,他們就這樣愉快地吃了一頓午餐。

    7

    很難說在晴朗的秋日有什麽事情比外出郊遊更為合適,更為有趣的了。

    伯明這次外出閑走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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