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走後,大師兄來了。他說:“這兒冷,迴去吧。”其實我很暖和,厚厚的熊皮褥子裹在身上,我都有些出汗了,可一想到那當了主角的葉姑娘,我張口就說:“我不喜歡她。”

    大師兄摸摸我的頭,說:“不要為這事費腦子了,她不會再迴來了。”

    我問:“你也不迴來了嗎?”

    大師兄說:“不會的,我要迴來,至少是死的時候,我想在這片天空下合上眼。”

    他的話真沉重,居然說到了死,人死了就什麽也不用在意了,難道還會在乎死在哪裏嗎?所以我傻乎乎地笑了,說:“這種事情要等到死的時候才能知道。”

    大師兄歎息一聲,臉上漫起了烏雲,還是我說要唱歌給他聽,才讓他臉上又有了一點笑容。我輕聲的唱:“我會好好的,花還香香的,世界太美麗,錯過多可惜;我會想著你,一直想著你,你在我心底,變成了秘密。”

    我說過,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而我的歌聲和我的想法一樣,也是很隨機的,不用經過大腦的思考,隻從心裏很深的地方,很厲害的閃了一下,我就脫口而出了。那個很深很黑暗的地方,像給一束光照耀著,等我想仔細看看裏麵的情景時,那光就熄滅了。

    唱給大師兄聽的歌兩三句就停了,我又一次在他興致勃勃的時候讓他失望了。我指著外麵說:“看,下大雪咯!”

    這是我記憶中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大朵的白色雪花從天而降,字陰暗的天空中顯得特別的白,涼涼地鑽進我的脖子裏,弄得我咯咯地笑起來。

    等雪終於停了,三師兄、葉姑娘也要走了,還要帶走大師兄和二師兄。葉姑娘還是穿著那身鮮豔的紫色衣裙,卻在臉上蒙了一片黑紗,告別的時候,她也沒有把那片黑布撩起來一下。大家都在說著保重的話,隻有我和寶寶在一旁呆呆的站著。

    地上的景色依然是白茫茫中夾雜著一些灰啊、綠啊、黑啊的東西,就像從來就沒有四季變化,冬天在這片曠野上已經幾百年了一樣。麵對這樣的景色,那些亮眼的白光,我打起了哈欠,大張著的嘴還沒有閉攏,寶寶也跟著打起了哈欠。

    再睜開眼睛時,我看到三位師兄站到了麵前,大師兄和二師兄叮囑寶寶要照顧好我,要注意什麽等等很多東西。三師兄摸著我的頭,在我耳邊小聲說:“要是哪天你有機會下山玩,一定要光顧我的黑店,我會招待你吃天下最好吃的東西哦。”

    “真的?”我開心得骨頭都在冒泡泡,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是怎麽樣的呢?光是想想就叫人興奮,我伸出帶著三師兄送的玉扳指的小手和他認真的拉了勾,心滿意足地笑了。

    這時,因為離別而顯露傷悲之情的大師父問我:“你師兄們要離開了,你沒有什麽話要對他們說嗎?”

    “有。”我點頭。兩位師父臉上綻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想他們認為我該表現出依依惜別之意,並對師兄們說點諸如“不舍得你們走、多保重、日後常迴來看望我們”之類的話。可我覺得師兄們離開是他們自己決定的,又不會因為我舍不得就停下腳步,而且他們說過一定會再迴來的。所以,我不難過,也做不出難過的樣子,師兄們的心情不也很正常麽?你看,他們臉上都還帶著笑呢。

    我抬頭,天空泛起了淺淺的灰色,雲彩絲絲縷縷被風吹走,半點痕跡也不剩,那些曾經以為存在著就是永遠的東西正在消逝,我終於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我對師兄們說:“要是我忘記了你們,你們要記得提醒我別忘記啊。”

    大師父聽了我的話,立即就哭了,他邊哭邊說:“傻子,你這個傻子啊!”似乎所有的人都因為我的話而感動,隻有葉姑娘用聰明人那種憐憫的目光看著我。

    很久以後我在明白,那樣的目光,對我來說是一劑心靈的毒藥。好在當時,我的傻能使自己的心靈少受或者不受傷害。因為一個傻子,特別是一個無知的傻子,往往不愛不恨,她隻看得到最基本的事實。這樣一來,容易受傷的心靈也因此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甚至遇堅二摧,無往不利。

    很快,他們上路了。大小師父、我、寶寶目送著他們四人走進悄無聲息的濃霧裏,直到那些身影消失了好久,我們才背過身往相反的方向走迴山洞。

    一路上,二師父都在問我:“你師兄們這一去可能就不迴來看你了,你不傷心嗎?”

    我應該迴答不傷心的,可我卻對身邊的寶寶大聲喊:“寶寶快看啊,天上有隻鳥!”

    寶寶說:“那是一隻信鴿,送信用的。”這時,那隻信鴿已經落在我們麵前不遠的雪地上,我叫著“我要抓住它”就撲向那隻全身雪白的鳥。

    我的身後,二師父在低低歎息:“我倒寧願你不是傻子,但是確實是個傻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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