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慶跟凰鍾,自然沒有跪!


    所幸二人站得位置本就很偏,加上前方磕頭的小童,砰砰砰砰砰,吸引了大半注意力。


    因此,並不算紮眼。


    誠如李管事所言,他們磕頭之後,這條名為七殺的大黑狗,確實停止了獵殺。


    它昂起腦袋,後退拉伸,慣性地甩了甩身上的泥灰。


    狗嘴依舊大張著,往外伸出那條紅色大舌頭,嘿嘿嘿不停地喘著粗氣,邊喘,邊驕傲地從獵物麵前走過。


    興致來了,抬起自個兒的狗爪子,黑乎乎地,沾滿了泥巴,就往獵物臉上拍,拍出一爪子黑狗印。


    頓時,嚇得一幹小童止不住哆嗦,一個個,頭磕得愈發猛了。


    地麵黑泥裏的碎石,都跟著,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片血紅色。


    蓮慶靜靜看著,七殺那對裸露在外的腥白獠牙,跟那條紅色長舌頭,齒縫間的白色涎水,仿佛看到了一頭披了張狗皮,從地獄竄逃而出的惡鬼!


    如此狗仗人勢,耀武揚威,倒是像極了寓意故事裏頭,狐假虎威的那隻狐狸。


    哪裏還像是條狗?!


    ……


    ……


    哢嚓!


    就在地麵一排小童,心底均暗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終於逃過一劫的時候……


    又有一名小童,脖子被咬斷了。


    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娃頭顱,骨碌碌,滾落在草地之中。


    “小圖兒!”


    阿奴哇的一聲哭了,先前她怕得要命,一直扁起嘴,眼圈通紅,強忍著不讓金豆豆掉出來。


    這下子,徹底忍不住了。


    一切,就跟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小女娃的哭聲產生了連鎖反應。


    那些原本,傻呆呆,砰砰砰不停磕頭的小童,都停了下來,不約而同,放聲尖叫抱頭痛哭起來,哭聲絕望而悲涼。


    “……阿慶……”凰鍾雙目紅得幾欲滴出血來。


    蓮慶依舊沒有看他,臉上的表情看似平靜,實則,冷到了骨子裏。


    “為什麽,你能眼睜睜地看著?”


    “……我也想問,每逢祭祀慶典,你們這些王公貴族,為什麽能眼睜睜地看著……祭壇上,一批又一批奴隸被活活開膛破腹,挖心挖肺?”


    “十九年前,為了慶祝你的誕生,大周如今這位偉大的武帝陛下,可是命大祭司整整舉行了七天七夜的祭祀慶典!”


    “小鳳凰,你猜……那時候,到底挖了多少顆活人的心?”


    說完這句話,蓮慶終於轉過頭,看著他,瞳底倒映出對方蒼白如紙、搖搖欲墜的臉孔,嘴角輕蔑地勾了勾。


    心底卻歎,蓮慶啊蓮慶,你還真是有夠殘忍地,何苦要打破少年心中的那副美好幻想?


    硬生生,將他拖進這險惡血腥的紅塵地獄中!


    凰鍾徹底閉上嘴,再不發一言。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仿佛隨時隨地,有可能撲到地麵,狂吐不已。


    自己不是什麽好人。


    這一點,蓮慶心裏一直都很清楚。


    他,姬凰鍾,或許真的想當個好人,做那千古流芳,愛民如子的大周二皇子殿下。


    問題是,理想很美好。


    而現實,很骨感。


    他的出身,從一開始,就是帶著原罪的!


    他所在的那個位置,早已經注定了,他的手,他的心,他的眼睛,他的人生,永遠都不可能幹淨!


    要不然,下場,就隻有死!


    甚至,很可能,比死還慘!


    ……


    ……


    屠殺仍在繼續。


    地麵草地青青,生機盎然,半空中,一道道血花飛舞,全場靜默。


    凰鍾低下頭,像一隻疲倦之極的鴕鳥,埋首於胸前,不忍再看一眼。


    而蓮慶,自始至終,都沒有眨過眼。


    哪怕,有溫熱的血液,濺到她的皮膚上,鮮紅鮮紅,宛如一塊塊燒得最盛的木炭,要將她血管裏頭,冰冷的液體,燙成沸水。


    一個個小奴屍首分離,脖頸處的血肉跟骨頭被七殺咬住,仰頭用力一甩,整整拋出去百步遠!


    啪噠!


    小小的身體,變成了一隻隻血袋,由高空摔落地麵,頓時血漿四濺,摔得七零八落,像是地獄牆壁上才會有的,一副副殘破兇險的人體拚圖。


    仿佛整個人間,所有沉寂的活火山,頃刻間爆發了一樣。


    火紅的岩漿衝破天際,岩漿灰厚重粗劣,刺激得肺孔一陣劇痛,黑煙嫋嫋,混雜著滾燙的礦物質不斷從地底飛出,狠狠砸在,那一幹拚命磕頭的小童身上。


    逃無可逃。


    命運,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殘酷!


    求饒是死,反抗是死。


    無路,可得善終。


    更別提,他們所有人早已嚇破了膽兒,連哭都不敢,一個個,隻管拚了命般,將頭磕得愈發猛烈起來!


    哪裏,還有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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