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夫人叱到半路,驟然記得同行諸人。“誰說隻有姨娘,你沒見到之謁和她的雙親麽?”

    他視線向姨娘身後淺微遞了遞,哂道:“難怪寒月鎮日瞅不到姨娘蹤影,原來是陪別人去了,寒月會傷心呢。”

    南宮夫人麵上始現笑顏,“不是別人,是自家人,姨娘認了之謁做幹閨女,她該叫你一聲表哥才對呢。之謁,還不快來見過……”

    “小心!”他身如離弦之箭疾出,比宿虓快了一步將腳尖挑絆到根藤的小人兒扶住。

    “嘻,哥哥!”靈兒全然不知發生何事,以為哥哥參與進自己的遊戲,小臉先在他胸前衣襟上將額上薄汗蹭去。“哥哥抓隻喜鵲姐姐給靈兒好不好?”

    秋寒月俊眸眙視,惡聲道:“你敢再絆到樹藤,哥哥一定會罰你。”

    “嘻~~”全然不懼,小嘴兀自嘻彎。“哥哥生氣,好醜!”

    小東西!他一氣,探手到她腰間,搔著最怕的癢處。“敢說哥哥醜?嗯?

    還敢不敢?敢不敢?嗯?”

    “呀……哥哥鐃了靈兒……嘻……哈哈……饒命啊哥哥……”酥酥軟軟,愛愛嬌嬌地,小人兒笑倒在最愛人的胸前。

    那廂,南宮夫人目蹙*意,目浮慍色。在她左側,已換下青樓女子豔色衣裳迴歸清純顏色的之謁姑娘麵無表情,但一雙看透世情的冷豔目底,隱隱浮現譏意。

    時過晌午,日光飄過樹頭,映得樹影婆娑悠長,百閑林越發寧靜悠閑起來。

    待一行人在南宮夫人提議下圍坐亭內石案,之謁雙親聞聽眼前人即是飛狐城城主,雙雙跪地,為救命之恩千恩萬謝。

    秋寒月淡道:“救你們性命的不是本城主,不必如此重謝。”

    “若無城主,這樁案重審不知會拖到幾時,無論如何,我們夫妻都該感念城主的恩德。”那夫妻仍一徑叩首不起。

    “二位執意跪在這裏不起,是要本城主離開麽?”

    “城主大人莫生氣,咱們夫妻起來了!”那夫妻平身歸座,滿麵的感激。

    “城主不僅救了咱們夫妻,還救了咱們的女兒。若非南宮夫人認她當了幹閨女,她在飛狐城內不知要如何活下去。您是咱們舉家的大恩人,要怎麽報答才好?”

    “本城主的姨娘所行善事,隻是出於姨娘自己的善念,與本城主無幹。二位千萬莫把這筆恩德記到本城主頭上。”

    好端端一個遊玩之日,遭大煞風景,掃興呐。

    南宮夫人笑道:“寒月

    說得對,都是自家人,講什麽恩德,見外了不是?”

    秋寒月眉梢懶懶一動,沒有說話。

    見著那夫妻兩人仍是不能安持,南宮夫人再喂定心丸。“湯員外,湯夫人,你們是我的幹親家,你們也該明白我是打心底裏喜愛之謁這個孩子的。既然之謁做了我的女兒,坐在這裏的,便沒有什麽城主和恩人,隻有自家人,明白麽?”

    ……湯?湯之謁?原來是三年前名動飛狐城的美人湯之謁,無怪突然消聲匿跡,竟是淪落風塵做挹翠樓的鶯鶯姑娘去了。秋寒月漫不經心思忖著,眼角瞟處,恰見身旁支頤乖坐的小人兒腦瓜一點一點,睫毛一閃一閃,打起了瞌睡,另一畔的宿虓舉掌懸空罩在她頭頂,遮擋著那縷穿過枝椏襲到粉頰上的炙烈陽光。

    “南宮夫人說得極是,可是該記的德該報的恩終是要記要報的,否則何以為人?”湯員外神情凝重,麵朝秋寒月。“秋城主大恩,草民記在心裏,若此生無以為報,來生結草銜環……”

    “誰說此生不能報?”湯夫人道。“咱們就算老了死了,還有女兒。為奴也好,為婢也罷,就讓之謁替咱們好生伺候城主,報答城主恩德。之謁,還不拜見主子?”

    湯之謁娥眉緊鎖,嫣唇緊抿,粉麵壓抑著內心躥上的羞辱,立起身,欲要下拜。

    秋寒月未置一字,斂眉垂瞼,伸出臂把身旁的靈兒收歸入懷。半入夢境的靈兒依遁著身體的習慣,如條蟲兒般左動右移直至找到最適宜的位置,調擺好最舒適的姿勢,甜甜睡去,口中依依呀呀的囈語,也不知說著哪國的語言,惹得凝眸注覷的男人唇角溫柔上揚。

    如此情境。這一拜若還拜得下去,不啻自取其辱。

    湯之謁麵色凜白。

    湯家夫妻窘迫萬分。

    南宮夫人暗瞪甥兒一眼,笑打圓場,“二位說得太過了。按輩分,之謁該叫寒月表哥,世上哪有給自家表哥做奴才的?你們別難為這兩個孩子了。”

    “嗤!”宿虓突然勾起譏笑。“正室夫人就在眼前,你們便想把自己的閨女塞給人做小,賤到這一步,二位的牢獄之災倒是一點也不冤枉。”

    “你……你……”湯家夫妻麵紅耳赤。

    湯之謁粉拳緊握,麵上灰敗更甚。

    南宮夫人冷下臉來,“親家兄長

    話說到哪裏去了?這般不妥當的話……”

    “哪裏不妥當?”宿虓不曉得什麽叫尊老重道,何謂止禮不言,惟知不平則鳴,不耐則煩。“親家夫人認為適才這兩個人當著靈兒的麵要將女兒塞給你的甥兒,這等行為很是妥當麽?”

    “……他們報恩心切,考慮或許不夠同詳,但親家兄長的話也未免流於刻薄,口下失德。”

    “失德又如何?你們有誰敢欺負靈兒,本大爺失德的不止是口!’’

    “你……”南宮夫人許是從未見過這等混不吝的潑皮主兒,氣得臉色急變。

    “白虎兄,不得無禮。”秋寒月這時發聲。“請姨娘莫生白虎兄的氣,他乃江湖人士,性情豪爽,不拘小節慣了。說到底,大家無非都是被‘心切’兩字使然。適才,湯員外夫婦報恩心切,後白虎兄護妹心切,對上了姨娘的護女心切,皆情有可原,就此算了罷。”

    這話,替各人找妥了理由,若想保住顏麵,惟有適可而止。

    湯氏夫婦訕訕垂首。

    南宮夫人麵色稍霽。

    湯之謁長睫覆睫,難窺喜怒。

    宿虓哼一聲,道:“我今日把話撂在這裏,你們誰敢欺負了靈兒,本大爺就讓他變成那棵樹!”

    話落,掌揚,掌風如刀,襲至處,碗口粗細的樹木齊齊斷裂,訇然倒地。

    六十九靈兒的擔憂

    百閑林歸來,惟一心情不受折扣的,隻有靈兒。在哥哥懷內睡到不知今夕何夕,醒來便是溫暖解乏的溫泉池,而後唧唧喳喳向為自己洗浴的男人述說遊玩心情,而後嘴兒被男人所食,春色漫起…

    湯氏一家無足輕重,秋寒月卻不得不在意姨娘。百閑林內,他或多或少窺出了姨娘的意願,正因篤定自己不會如其所願,所以煩惱方滋,與姨娘相駁,是他所不喜見的。

    “哥哥,水不流了麽?哥哥不會走了罷?“接連幾日,都有哥哥陪在身畔,深怕前些時日的寂寞再來,靈兒時不時一問。

    “哥哥配這靈兒,不喜歡麽?”秋寒月收迴雜緒,俯首問。成婚一年有餘,還能讓自己的妻子如何依賴留戀,做人夫君的端的成就感十足呢。

    “喜歡。

    可是…”小臉微微憂愁。“流水很多,很多人沒有家,哥哥不去管,可憐呀。”

    他指腹揉平了兩道柳葉眉間的小小褶皺,道:流水已經止住了,沒有家的人也安置了

    ,靈兒隻須掛心哥哥就好,其他人都交給哥哥裏理,明白麽?”

    “真的哦?”

    “自己是真的。”秋寒月眯眸。小東西合適會懷疑哥哥的話了?

    “那…”嘴兒張了張,眸兒閃了閃,欲語還休。

    他越發越發狐疑起來,“靈兒想說什麽,在哥哥麵前也不能說了麽?”

    “哥哥不會要那個跳舞的姐姐,是不是?”

    “呃?”他麵色頓時冷凝。“有誰對你說了什麽麽?”

    “沒有?”他不信,捧起她粉色小臉,望進那雙波光清澈的眸底。“告訴哥哥,嗯?

    “靈兒…”

    後麵的話,嚶嚶在唇內,秋寒月縱耳力驚人,也未聽得分明,隧微微沉了聲,“大些聲,靈兒的話不告訴哥哥,還能告訴誰?”

    “…靈兒聽見了。”

    “聽見了?”

    “白虎哥哥話說得大聲,靈兒聽見了,隻是靈兒好想睡,醒不過來…”

    也就是說,他心無微塵的小妻子將那日的話聽在耳裏,且悟在心裏,明白了哪些人的打算?“靈兒既然聽見,為什麽沒有在醒來後立時問哥哥?”

    “靈兒怕是靈兒的夢,去問白虎哥哥,白虎哥哥不說,所以,靈兒知道不是夢。白虎哥哥和大哥哥一樣,壞壞的事都會瞞著靈兒。”

    不吃醋,不必吃醋,該吃醋的人絕對不是他。如此告誡過自己,他深吸一口氣,道:“靈兒認為哥哥會要那個跳舞的女人麽?”

    靈兒要垂下頭去,臉頰被他捧在手心,不讓。

    “跳舞姐姐很漂亮。”她嚅嚅聲道。

    “那麽,靈兒認為哥哥會要她麽?”

    “…靈兒…靈兒不準哥哥要!”

    他俊眸溢出笑芒,“靈兒不準麽?”

    “嗯!”忐忑心中多日的話,一旦說出口來,便變得分外堅定起來,大眼睛內的遊移畏瑟盡作消失,靈兒倏揚小臉。“不準哥哥要,哥哥隻能有靈兒一個人!”

    “為什麽?”他問,誠心要勾惹些甜言蜜語來聽。

    “因為靈兒也隻有哥哥一個人啊。”

    “…”這算哪門子的甜言蜜語?

    “靈兒除了哥哥都不想要別人…”

    嗯,這個還算有些動聽。

    “靈兒都不想和別人抱抱,不想和別人換

    氣,不想和別人親親,不想抱著別人睡…”

    下麵的“不想”,他不想聽了,堵住了蠕蠕不止的小嘴,一番輕憐蜜愛之後,眸光膩纏,氣息微促,“哥哥除了靈兒不會要別人。”

    “很漂亮的也不要哦?”

    “不要。”

    “隻有靈兒哦?

    “隻有靈兒,”

    “一直一直到好久麽?”

    一直一直到好久。”

    立時,千萬朵桃花在靈兒臉上盛放,一時美極豔極靈兒也會一直一直到好久愛哥哥!”“再說一遍。”這樣的話,永遠也聽不膩。

    “靈兒一直一直到好久愛哥哥!”

    “再說一遍。”

    “靈兒一直…不說啦…”

    “…為什麽?”

    “靈兒嘴說得好累,哥哥給靈兒換氣,靈兒再說。”

    “哈哈哈…”如此教人不愛都難的妻子,縱算他想辜負,隻怕也身不由己,哈哈哈…

    “爹章、娘章、之謁說過多少次了,女兒不會為人做妾!你們別再逼之謁…”

    府門外新換上鐫著“湯府”大字的門匾,府門內處處觀得剛剛做過了修葺整修,不能說是豪奢朱門,但看得出家道曾經興旺過的府第內,並無多少下人走動。曆劫歸來未久的主子此一刻盡集大廳,為著一裝事關家族未來的大事,爭執未休。

    “你這個不孝女!”湯父大罵。“秋城主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別說給恩人為妾,縱算做奴才,也是理所應當!”

    “之謁寧可給他做奴才!”

    “之謁啊…”湯母淚水漣漣。“以你的才貌,讓你給人為妾,的確是有些委屈了你。可是,你爹和為讓你嫁,不止是為了報恩,更是為了你呐。你也不想想以你曾投身挹翠樓的那段不堪國王,還會有什麽名門顯戶迎你為正妻麽?

    湯之謁螓首垂低,執聲道:“女兒可以什麽人都不嫁!”

    “荒唐!”湯父叱。“你不嫁人,要如何生活?如今咱們家產所剩無幾,待為父和你都去了,你靠什麽養活自己?重迴挹翠樓麽?

    湯之謁一僵。

    “老爺!”湯母凝淚叫止。

    湯父亦覺失言,女兒會淪落風塵,都是因自己誤信他人而起,該含愧的是自己。

    “之謁,秋城主除了已娶正妻,無論香茅還是家世,都是上上之選,縱

    算在我湯家最興旺之時,結這門親都算高攀,如今有這樣的機會,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呐。何況,秋城主那個正室妻子腦子不夠全和,是個癡兒,以你的聰明,進門後掌握城主府大權是五早晚的事,和正室有什麽差別?以你的才貌,占得城主的寵愛,也是早晚中事,屆時扶了正,看飛狐城裏還有那個人對你說長道短?咱們湯家也能重迴往日風光了,是不是?”

    湯之謁募地仰首,“一個可以喜歡那樣徒有蒙毛毫無內涵的癡傻女人的膚淺男人,值得女兒嫁嗎?那樣的男人,挹翠樓的內女兒見過不知凡幾,無非貪色戀美之徒,讓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女兒不甘心!”

    湯父顏色一凜,“你不甘心也要甘心!如果不是體因禍得福遇上了南宮夫人,縱然是你以前也少有機會能嫁進城主府,這門婚事就這樣說定了!”

    “老爺,南宮夫人來了。”下人稟。

    湯氏夫妻立時滿臉堆笑,忙不迭迎出門去,“快請,快請,快請咱們的大恩人進來。”

    七十章、靈兒的討好(vip)

    南宮夫人委實有意讓甥兒納了湯之謁。

    湯之謁雖曾置身青樓,卻以一身出神入化的舞技加之過人的機智,保住了清白之軀,僅是這等生存智慧,即足矣令南宮夫人刮目相看。而且,其嫁入城主府做得僅僅是個側室,按那些個達官貴人間約定俗成的風氣習性,無傷大雅。屆時,寒月身畔靈兒那朵美貌乖巧的解語花,府內也有一位頂門立戶的精明賢內助,影響不了靈兒的地位,又能妥貼照顧寒月的飲食起居,要得便是這般兩全其美。

    可是,她了解自己的甥兒,這事若在他不願的情形下強硬逼迫,莫說自己這個姨娘,縱是親娘也難易其誌。

    左思右想,惟有使這對小兒女日久生情,求一個水到渠成,才算上上之策。

    “兩位幹親一心想讓之謁替你們報恩償德,這份心思我能明。但這樁事急也急不來,如今他們兩個男無意,女無情,我們也不好勉強。不若就讓之謁隨我住進府裏,看看朝夕相處之下,兩個人能否滋生得出男女之情?倘若有,自然是皆大歡喜;沒有,是他們無緣。兩位意下如何?”

    “南宮夫人怎麽說,咱們夫妻跟著做就是了。”湯氏夫妻全力配合。

    湯之謁縱然有千般的不願,亦在父親的痛喝章、母親的淚眼中同往城主府。

    於是,秋寒月攜妻遊玩歸來,便在自家晚膳桌上見到了這位高傲美人。

    如住常一般,秋寒月落座,一邊自己用膳,一邊照顧身旁小人兒。

    宿虓先是陰澹澹一笑,再大刺刺一坐.亦出乎諸人意科的未發飆。

    南宮夫人笑語風聲,一時為義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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