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不見,靈兒可想明昊哥哥?”

    靈兒點頭,滿頭的緞帶跟著青絲輕揚,酒渦歡快旋轉,“沒有!”

    “……”秋明昊一呆:既然沒有,還笑得這麽甜說得這麽理直氣壯而且點頭做什麽?

    秋寒月掩嘴咳了一記,“靈兒,該午睡了,到內室去睡罷。”

    “哥哥不陪靈兒麽?”

    “你先去。”

    “喔。”乖乖巧巧放下筆.蹦蹦跳跳掀開簾,便要開開心心睡覺去。

    秋明昊從懷內拿出一樣物什,成功留住了那雙纖足,“那天靈兒走得太緊,把這個給忘了。”

    “小小小靈兒?!”

    秋寒月眉梢一動。

    “可不就是小小小靈兒麽?靈兒還要它麽?”

    “要,要,靈兒要,明昊哥哥答應靈兒的,不能不給!”靈兒急急跳來,急急皺緊小臉,急急聲道。

    “怎麽會不給呢?”寵溺笑孤抹柔了略偏剛冷的唇線。再堅強的心髒,在這個小人兒麵前,也會忍不住放軟的罷?“明昊哥哥來,就是為了把它帶給靈兒。”

    “謝明昊哥哥!”

    秋寒月一指撫上小家夥馥頰是,柔聲問:“這麽喜歡麽?”

    “喜歡!”嫩白手兒把“小小小靈兒”雙手捧起。“這是小小小靈兒哦,哥哥喜不喜歡?”

    ……喜歡。”能說不喜歡麽?

    “哥哥喜歡,靈兒送給哥哥!”世上最好的東西,都要和哥哥分享才行。

    “……好。”秋寒月即刻把那物什抓到手中,笑容迷人,聲線宜人。

    “我的靈兒這麽乖,哥哥更喜歡了。”

    “嘻~~”

    “去睡罷。”

    “喔,哥哥快來哦。”這一迴,是當真快快樂樂去了。

    秋寒月迴眸見得另外一個男人對自家小妻子明目張膽的“欣賞”,風度極佳地一笑,依然不看茶,不起身,問:“說罷,閣下有何貴幹?”

    後者視線收斂,不請自坐,勾來茶壺茶盞,自斟自飲,“寒月王叔的脾氣,和父皇說得倒是一模一樣。”

    “閣下請慎言,身處江湖,隔牆有耳。你若在我眼前發生了什麽閃失,我該如何擔當?”

    秋明昊挑眉,“隔牆若有耳,會瞞過你我二人麽?”

    “太子殿下抬舉我了。

    ”倒給忘了,馮大人是京官,怎可能不識太子麵目?

    “戒嗔大師走了,還會有別人來。”

    秋寒月定睛直眙。

    “靈兒很可愛,如此可愛的人兒.不會隻有寒月王叔有眼光。’’

    “你想說什麽?”

    “如果小侄和王叔爭奪靈兒,王叔會如何反擊?”

    “戒嗔大師是你請來的罷?”秋寒月不答反問。

    “居然瞞不過王叔。”

    “說出你的目的。”

    “怎麽?小侄還沒有說清楚麽?”秋明昊訝然。“小侄以為小侄已經說了呢。”

    秋寒月唇畔的笑,溫和得如一把尚未開刃的刀,“七年前,準太子妃巍弄芳離開官延,上書皇後,請求解除與太子的婚約,並在四個月後下嫁了本府一名小小侍衛,遠走他鄉。不知那個時候太子殿下可有今日的瀟灑自如?”

    既然對方想短兵相接,他何妨快刀直入?攻擊人心,不隻有太子殿下擅長,飛狐城城主不遑多讓。

    秋明昊俊顏不變,嘴角上揚,“寒月王叔何以提起這樁成年往事?”

    “太子殿下亦須體會被人拿自己最在意的說事,是何等滋味。”

    “滋味的確不好,但也不壞,王叔若想刺傷小侄,該拿近在眼前的,而不是這些事過境遷的。”

    “近在眼前的是什麽?巍弄芳婚後誕有一子,與丈夫恩愛逾恆,琴瑟和諧?”

    “哈哈哈……”秋明昊縱聲長笑,這位寒月王叔,不愧是受先皇親自調教的,三言兩語便可把人逼到死角,的確不是能輕易逗惹的呢。

    “老慶王當年隨先皇平定天下,屢立奇功,先皇誤入蠱人毒煙陣,老慶王不惜以全身血液破蠱,以命保

    先皇堅持到援軍趕來。先皇明諭,慶王府後人可享有‘三不殺’,所犯非謀逆大罪不殺,非奸淫重惡不殺,非隨意草菅人命不殺。侯朝宗是個最能鑽空子的滑溜主兒,他要在這‘三不殺’裏找王叔的麻煩,不算難事。”

    “所以呢?”

    “那日堂上,戒嗔大師沒有誆語,那位城主夫人的確是人非妖。而堂外的城主夫人,大師亦見過了,大師隻所以不作理會,看得不是小侄的麵子,而是靈兒的至純至真。但,與慶王府來往甚密的天嶽山,秉持得是除妖務盡的行旨,不會管靈兒有無造孽人間,屆時,寒月王叔能夠保證靈兒毫發無傷麽?”

    秋寒月顏淡如水,“說罷,你的目的。”

    “小侄替王叔保護靈兒如何?”

    案子開審,比秋寒月預想的快了幾日。

    鐵麵禦史為盡早結案,遣得力副手騎五百裏快騎至飛狐城府首衙門,收集相關證據,返迴的翌日即陳證堂上,各方對質。

    然而,這堂案,注定不能順結。

    嚴朝宗其言有二

    “飛狐城乃秋寒月蕃地,所謂的證人證言,誰也不知中間加了多少人為的操控捏造,實難取信於人,縱算馮大人您鐵麵無私,又能擋得住他人弄虛作假麽?”

    “戒嗔大師乃有大成的高僧,不可置疑,但那日城主夫人蒙顏上堂,誰也不知是否是真的城主夫人,戒嗔大師能判人與妖,卻定不出真與假罷?何足為信?

    如果有人利用了馮大人曾見過城主夫人一麵難免先入為主的心態,企圖渾水摸魚,置律法何在?置馮大人何在?”

    秋寒月冷哂,“小王爺執意咬定我妻為妖,意欲何為?”

    “為了公理,為了隨塵道長枉死為冤魂!”字字擲地有聲。

    “不是為了你們慶王府多少年來一直賴栽在本城主身上的人命麽?”

    “秋寒月你敢這麽說?”嚴朝宗眼角眥裂,臉色青白交錯。“我姐姐本就是你始亂終棄害死的,你到今日還不敢認賬,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令姐是本城主的朋友,本城主無意在她身後詆毀,但本城主不管在何時都敢指天發誓,本城主與令姐從來沒有超越朋友界限的感情牽扯,是令姐誤會……”

    “秋寒月,我殺了你!”嚴朝宗倏地抽出最近處的衙役腰間佩刀,攔腰斫去。

    變生肘腋,公堂大嘩。

    “……攔住小王爺!”馮大人高喝。

    皇上親派的護劍侍衛由左右躍出,予以阻截。

    秋寒月撤身退步,冷眼旁觀。激怒嚴朝宗,他存心為之。縱算此人出現是為了公報私仇,但其口中所舉每項皆正中肯綮,他不會以己之短觸人之長,索性將兩家恩怨的根源揭開,臉麵撕個徹底。

    “……我姐姐死了恁多年,你到今天都不承認她,我為我姐姐,定要殺你!”嚴朝宗被幾個武功高明高強的大內侍衛架著,二目淬火緊盯秋寒月,恨不能食人之肉飲人之血。

    “小王爺,稍安勿躁。”一道灑拓成穩之聲,響自堂口之處。堂口百

    姓下意識左右兩分,走出一位青色道衫章、三綹長髯的道人。

    嚴朝宗戾氣頓消,目中透出淚意,“絕心道長……”

    “貧道來了。”道人向各方單手施禮。“貧道絕心,見過各位施主。馮大人,貧道不請自來,乃為除妖誅邪,望請海涵。”

    “戒嗔大師道此間無妖,道長所指的妖又在何處?”

    “貧道不敢與戒嗔大師相提並論,貧道惟做貧道須做該做之事。”話至此,絕心道人倏然間麵向左方,瞳內厲芒陡現。“秋施主,你還不能悔悟麽?你要護那孽畜到幾時?”

    “你是在與本城主說話麽?”秋寒月不怒反笑,齒色生寒。

    絕心道人微頓,眉峰立起,“沉迷表象,耽溺美色,隻看得見如花美眷,殊不知殺機重重,秋施主救己亦救人,當幡然悔悟,懸崖勒馬。”

    “道長苦心,本城主心領。”

    “施主執迷不悟,害人害己,到頭來,悔之晚矣。”

    “道長厚愛,本城主感激不盡。”

    “既如此,施主當交出妖孽,以解蒼生之禍。”

    “妖孽與本城主何幹?難不成道長懷疑本城主是妖……”秋寒月神態悠閑,言間本是滿滿嘲謔,但,眼角餘光不經意掃到了一道行近來的身影及束在其十指間的雪色小軀,麵色丕變。“麥夕春,你做了什麽?”

    他疾步向前,掌攫其腕。

    麥夕春移身閃過,眉目間有濃濃愧疚,也有一抹不容改變的堅定,“對不起,三師兄。”

    “……把她給我!”僅僅頃刻工夫,優雅貴公子化身玉麵閻羅,秋寒月力持著最後一絲冷靜,繃緊著聲線。“麥夕春,把她給我,我們還是兄弟。”

    “三師兄。”麥夕春堂堂男兒,哽咽欲泣。“我在八歲之前,父母恩愛,一家和樂,有天底下最幸福的家……可就是這種東西,就是狐妖,誘惑了我的父親,讓他成了一個拋妻棄子的薄情漢,讓我的母親抑鬱而終,讓我的家支離崩析,然後,狐妖吸幹了父親的精血,讓他曝屍荒野!如果不是絕心道長,我連找那隻狐妖尋仇都不可能!三師兄,你是如此了得的一個人,怎能步我父親的後塵?”

    “是麽?”秋寒

    月兩目熱切,兩手前張,輕聲道。“你先把她交給我,其他事,我們慢慢理清,來,把她給我……”

    “不行,三師兄,不行!就算你茲此恨上了我這個師弟,我也

    絕不能讓這隻狐妖繼續蠱惑人間,她是……”

    秋寒月緩緩泛笑,“夕春,你看清楚,她不是害你父親的那隻狐,她連自保的力量都沒有,如何害人,你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何時欺負起弱小來?你把……”

    “唉!”絕心道長仰天長歎,“到今時今刻,秋施主仍這般泥足難返,足見妖孽惑人之深,非滅之不足以正人心。夕春,把妖孽給我,貧道要當著諸人之麵,將這隻妖孽化成人形,再以火焚之,讓諸人明白,任如何美豔皮相,終究白骨骷髏!”

    五十三章、兄弟的反目(vip)

    但凡人心,總是最易受外部氛圍感染或煽動,當所處環境內十人有八九人為善時,則趨善;十人有八九人行惡時,則趨惡。

    公堂口旁聽人群,起初立在那處,是為了替隨塵道長不平而來,待清楚了殺人取命者乃皇族中人,當今聖上的近親兄弟又是一城之主時,遂不約而合的消聲偃氣,立在那處,隻為了瞧個熱鬧。然而,變故突發,有人舉著一隻雪色狐狸,指其便是城主夫人,諸人的情緒再度亢奮起來。

    妖啊,妖是什麽?妖是畜生,是異類,是會害人命吸人血的,是萬不能容於世的,尤其聽見道長說要在大廳廣眾下將妖精活活燒死,更讓群心激奮火燒狐妖,活一百年未必能見得一次,今日見上了,這一輩子沒有白活啊。

    “燒死她,燒死她!”

    “燒死妖精,讓她下輩子不敢做妖精,不敢禍害人!”

    “燒死她,燒死她…”

    這般喧噪之聲,秋寒月仿佛聽若罔聞,兩眸瞬也不瞬隻放在那團雪色上,俊臉不見任何表情,一片空白。

    麥夕春見此,向後退著腳步,心中越發愧疚,卻越發堅定,道:“三師兄,對不住……”

    “夕春把這妖孽交來!”絕心道人沉顏大喝。

    秋寒月身形倏起,左掌拍麥夕春肩頭,右手奪狐。

    後者雖時時做了防備,亦躲得勉強,施過身去,兩手忙不迭前送,欲將他所認的那隻天理不容的妖孽送進絕心道人掌握中。

    “你若還認為我們的兄弟之情,便停下來。”秋寒月道。

    麥夕春一怔。

    便在這片刻的遲疑間,一道身影由公堂後方掠出,猝不及防地將小狐抄進懷內,十條勁影緊緊隨後而至。

    “都給本王停下。”這一聲,不高不低。

    “太子

    在此,有擾駕者,格殺無論!”這一聲,喝聲如雷,炸響在諸人頭頂,除了秋寒月,其他人俱著實驚了一記,杵在堂外鼓噪不止的人群霎時安靜下來。

    攏眉旁觀了多時的馮大人急忙忙離座走出公案,撩袍跪禮,“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嚴朝宗更是分錯愕,屈身施禮之際,腦中急速翻轉,想不透此人何以在此處出現。

    其他人得見如此,無論是堂上衙役,還是堂口人群,皆齊刷刷跪到了地上,參見這等平日隻能在戲文裏聽說的天大人物。

    “馮大人。”秋明昊揮退嚴伺左右的侍衛,道。“都說你鐵麵如山,紀律嚴明,公堂之上若無問訊,可聞針落塵埃之聲,直逼得心懷鬼胎者無所遁形,適才這騷亂又是怎麽說的?”

    馮大人汗顏俯首,“是微臣失職,像這等奇事異案,微臣生平頭迴審理,著實有些無措了,殿下恕罪。”

    “罪談不上,把案子審理明白也就罷了,平身罷。”秋明昊將懷中小軀齊眉舉起,縱然是昏睡著的,仍然漂亮得驚人,原來小家夥不管是人是狐,都教人愛不釋手呢。“至於這隻無辜的小狐狸,本王帶走了。”

    “……太子殿下要把它帶走?”

    “有何問題?”

    “按方才情形,這隻狐狸應是涉案之……”人?還是之物?好一個亂字了得。“微臣鬥膽問一句,太子殿下可是要過問此案?”

    秋明昊搖首,“本王這趟出來,是向父皇告了假,出來躲清閑的。不像馮大人,領了的尚方寶劍,代天巡授,斬奸除惡。馮大人的案子,本王無權過問。”

    “既如此,太子為何要帶走這隻狐狸?她乃本案的關鍵…”

    “這隻狐狸是父皇的心愛之物,傷了她,莫說馮大人你,連本王也擔待不起。”

    馮大人一怔,“她不是城主大人的……”妻子?他目光詢望另位貴人。

    “她的確是皇上賜給我的。”秋寒月道。當初,為了應對百鷂的挑剔,他向皇上請了旨,靈兒的確是以賜婚之名嫁入城主府第,舉城皆知,並非誆語。“本城主所在地既為飛狐城,有隻狐狸該是相得益彰。”

    馮大人蹙眉,正顏道:“那麽,請城主大人明示下官,這隻狐狸是否已然當真修煉成妖?戒嗔大師所鑒別的那位城主夫人,是真是假?城主大人殺隨塵道人,為公為私?”

    “本城主殺隨塵的原由,業已向馮大人稟報過,馮大人盡請明察

    秋毫以核真偽。戒嗔大師那日所鑒別的人是真是假,馮大人讓本城主說,本城主當然說是真的,馮大人亦不妨詳察。至於這隻小狐狸是否成妖,古書解:妖者,祟也,以異於帶態之邪惡麵目駭人心魂,攝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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