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


    日落黃昏人消瘦,


    枯血噬心苦*。


    皇族帥旗殘損,搖擺不定,軍心潰散。


    魚木寨內的情況亦不妨多讓…


    “豪仁你再去取些止血草來。”


    “好的,我這就去。”


    “感謝好些麽?”


    “還是難受…”


    腥臭難以被打掃得幹淨,觸目驚心的屍骸被監考官員們陸續抬走,餘留下縷縷黑紅色的血液形成溪渠匯聚成血泊,映照著落日最後的紅光。煩人的蒼蠅跨越千百裏山林聞腥而來,飛舞盤旋在於汙穢與黑血。


    夏尋命人以諸多大補藥材煎熬成湯,北人們服下湯藥後,心血稍稍複蘇絲毫,被藥毒反噬所帶來的痛苦方才減輕去些許。但幹癟身軀仍舊難以恢複力氣,即便去個茅坑都要人攙扶著才能勉強行動。苦難深重,內外交困,寸步難行。此時魚木寨的內況就和柏淩雲的推測一般,根本不可能再有一戰之力。倘若此時皇族大軍攻來,這些癱瘓在地的北茫悍士,必然十死無生。


    幸好,李建成的疑心夠重。


    重得白白浪費掉一個可以絕殺夏尋的機會。


    使得不久將之後,他差點就被氣得吐血身亡。


    “快快將水燒好,這些傷口都要清洗的。”


    “獨少,沒人手燒水了…”


    “誒,那我去燒吧。”


    北河邊,愁雲慘霧。


    傷患者倚和草蜷縮,如屍首躺地,痛苦*。還能活動自如的考生,幫忙著為傷者包紮起傷口,惴惴不安。夏侯的神色尤其忐忑,自北人廝殺歸來後,他躲在人群裏胡亂搭著手,半天沒敢吱一聲。小和尚帶著胖和尚盤坐在帥帳前,雙手合十,念叨著超度往生的經文。隻是慈悲的佛音驅不散此間修羅煉獄般的慘烈,也不走摻雜在慘烈氣氛中的那一縷怪異。


    怪異,源於夏尋的態度。


    北人一戰慘勝,除了起到最基本震懾的效果,擊退皇族大軍,挽救魚木寨於水火以外,便隻剩下滿目瘡痍的陣地,傷痕累累的三百殘兵,魚木寨的戰力可謂空前虛弱。但夏尋依然不為所動,仍在河邊上掌著他的勺子,隻是將原來的飯菜換成了苦澀的湯藥。北人歸來至今已有一個時辰,他不曾命人戒備去東西山,亦不曾詢問去有關那枚血丸子的事情,仿佛想要將自己置身於事外。隻不過,從他陰沉得幾乎扭曲的麵容裏,任誰都能看出,他心中鬱悶已然臨近惱怒的邊緣。這恰恰就證明,眼下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夏尋可以掌控的範疇,否則他的情緒不會有如此波動。


    夏尋從來都是一個溫文儒雅的人。他會因困境而糾結,也會因劣勢而苦惱,但很少會像現在這般因事而惱怒。所以,即便是墨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撩他的火頭。故魚木寨的氣氛,便也在慘烈當中,摻雜著寂靜與沉悶而逐漸變得怪異了…


    太陽落山,紅霞將最後的餘溫交給了夜晚。


    鐵鍋裏煎熬的湯藥,陸續被換上碎肉與細米。


    米飯伴著清水混熬出別樣的清香,升騰的白霧把夜風的寒冷稍稍化散,使人在焦躁不安之中尋得一處難得的清平。一瓢清水,一碗白粥,幾片瘦肉,數抹蔥花,那便是久違的平淡。看著被盛在碗裏的素雅清淡,人們仿佛離開了方寸,又迴到平常了的日子。那裏沒有殺戮,沒有陰霾,陽光隻會鋪灑在平凡的空氣裏。


    平淡是福。


    “喳喳…”


    北河邊,篝火旁。


    愁容凝聚許久,苦澀方才化開三分,似有所決斷。


    夏尋端著木碗,收拾起廚具,緩步走到雷猛的身旁。


    他沒有著急著說話,隻是小心將木碗放置落地。蹲下身子,一手輕輕按在雷猛的手腕上,同時另一手拿過涼席旁邊的汗巾,為其細心擦去疼痛所導致的滿頭大汗。雷猛很虛弱,而且很累。但感知道有人走近,他仍舊努力爭開眼睛。看得來人是夏尋,他痛苦的麵容便不由盛起許多愧疚。


    夏尋之智,堪稱國士。


    雷猛知道,有些事情自己終究瞞不住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雷蒙虛弱問道。


    夏尋靜靜把脈不動於色,冷淡:“我從來都不知道。”


    “……”


    雷猛愣神。


    他顯然沒料到,夏尋有這麽個說話。


    原來他從不知道北人身上帶有血丸的事情。


    “難道你還準備了別的後手?”


    “是的。”


    雷猛問,夏尋毫不迴避,當著周遭數十人兒的麵,便直接承認下來雷猛的問題:“今日苦戰皆在我和獨少的預算當中。皇族久戰數日,早已急不可耐,我軍攻防皆潰,危在旦夕,李建成急功近利必然會忍不住傾軍鯨吞。所以昨日夜裏我便請小師傅出手幫忙。他也答應了我的請求,隻要在不傷人性命的情況下,他會全力出手相助。”


    “這有用嗎?”


    雷猛仍然不解,強行提起一口氣,虛弱問道:“孫悟空排名天罡第三,實力必然在我和墨閑之上。但雙拳難敵四手,他又怎能憑一人之力擊退皇族的千軍萬馬?”


    “他當然不能。”


    夏尋收迴把脈的手掌,探上雷猛的頸脈,再將汗巾扔到一邊,再道:“但他也不需要擊退敵人。他隻需要幫我抵禦住皇族的攻勢半時辰便足以。”


    “……”


    雷猛更加疑惑。


    而話到此處,夏尋顯然埋有伏筆。


    夏侯、白繡等人紛紛側目看來,即便癱臥在和草堆上的北人們,也努力睜開眼睛。


    雷猛再問:“抵禦半時辰有何用?”


    夏尋淡淡反問:“難道,你忘了我還有後手麽?”


    “後手?”


    雷猛眼皮一跳,頓時醒悟:“古梵、無痕!”


    雷猛的驚乍扯動內傷,臉色頓青。


    夏尋淡淡點頭,同時伸手輕拍其胸口:“就是他們。”


    頓了頓,夏尋再惋惜地絮叨道:“自開考分道揚鑣以後,古梵、無痕便一直藏在皇族大營的後方。雖然我使喚不動他們,但他們也願意助我。而我請求他們的事情就隻有一個,司機斬首。今日皇族大軍和李元霸皆已被我們引入魚木寨,皇族後軍就隻剩百人不到。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傾覆之際,勝劵在握,以李建成自傲的個性,他必然會深入魚木寨嘲諷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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