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眼迴望,另一頭…


    夏淵的雙手不知何時握成了拳頭,雙目謹慎且狠絕,心中似藏有無盡怒火,蠢蠢欲泄。嶽陽王自始至終都沒有往北岸看去一眼,他一直都在平靜地看著夏淵,像警惕又像是想看出些什麽破綻。


    “挺好的,青出於藍勝於藍。一人遮天封神魂血肉,三人蔽日掩人耳目,兩位師兄皆有遠謀。這是我等師弟望塵莫及的…”


    麵朝北岸,影子輕聲自語,由心感慨。夏淵細眯著眼睛,陰狠地盯著影子身後黑袍。過了一會兒,影子才側迴臉來,平平地迴答夏淵先前提出的問題:“四師兄什麽都沒說。隻是,你卻告訴了我,真龍的所在。”


    “你詐我?!”


    恍然大悟!


    夏淵頓時就明白影子先前那一轉身的用意。


    隻是,他現才明白過來,似乎已經晚了。因為他那藏不住的情緒,無疑就是在真真切切地告訴影子,他最內心的想法。或許是惱羞成怒,或許是已經撕破臉皮,沒必要再拘束。夏淵虎背一挺!站直身子,舉起手來無禮地指著影子,當頭大罵:“老不死的東西!你他娘的,居然使詐?要臉麽?虧你還是聖人…”


    “大膽!”


    “昇!”


    “噠!”


    夏淵不可謂不是膽大包天,狗急跳牆竟連聖人都敢罵。單膝跪在附近的追魂樓十二死肖聞言大怒,齊齊拔出黑鐮,但沒等到他們站起身來,隻見影子藏在衣袖裏的手指,微微一顫。“噠”的一聲,一股無形威壓徒然形成,夏淵那巍峨的身軀就好像被一座無形的大山當頭砸下,生生碾到了甲板上,動彈不得。


    “那,你便是承認了。”


    被夏淵當麵痛罵,影子絲毫沒有動怒。藏在衣袖的一手,再是一顫,又再消去了壓在夏淵身上的空間禁錮。隨著身上壓力消除,夏淵從地上爬起,兩眼狠絕,卻也不敢太過於造次,硬著氣兒咬牙喝起:“承認什麽?我有什麽好承認的?”


    “真龍血脈。”影子直接道。


    “嗬…”


    夏淵冷笑一聲,餘光瞟向河北,爾後大手一揚,故作不屑:“真龍隱於雲深處,哪有你說見便能見?你非要說是,我夏淵也拿你沒辦法。”


    “嗯,真龍隱於雲深處,你說得不錯,確實如此。”影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再森森說道:“如果我非要說他是,那又當如何?”


    此言一出,影子身側的嶽陽王不知為何眼皮子跳了一下,情緒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同樣,夏淵則更甚,一聽之下他心中那抹不詳的預兆,是瞬間便盛起到了極致,臉都快要綠了。隻是眼角中隱藏著一縷誰都無法察覺的陰狠,逐漸變成了釋然。這是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


    夏淵故作兇狠,咬著牙關,逐字泄道:“你想幹嘛?”


    影子直接了當說道:“我想殺他。”


    “……”


    形勢再變,殺機四伏。


    相隔十數裏,河心的對話北岸的人兒聽不見,隻能憑著模糊的人影感受到,情況似乎便不太妙。而隱藏在虛無之中的暴戾氣息,則隱隱讓人心底發寒。


    “有殺氣。”墨閑似乎感受到什麽,突然冷不丁地說道。


    三人一愣,不明所以。


    千裏冰封,萬物死寂,哪裏來的殺意啊?夏淵疑惑:“殺意何來?”


    “河心聖人。”墨閑肯定答道。


    “你就吹牛皮吧。”夏侯顯然不相信墨閑這說法:“相隔數十裏,聖人的殺氣你都能感受,你當你是仙人呀?”


    “候哥,別吵。”


    夏尋的看法似乎和夏侯恰恰相反,對墨閑的話深信不疑。他一手拉開夏侯,接著問道:“目標是誰?”


    墨閑冷道:“你。”


    “嘶…”


    倒吸一口涼氣,對於這個迴答,夏尋是一點都不驚訝。他似乎對墨閑,有著一種無可述說的信任。心亂如麻之間,他心底裏某件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正隨著這一道殺意再一次地浮上了他的腦海,讓他不得不正視。


    食指緩緩摸上鼻梁骨,夏尋迅速陷入了思量:“他想殺我?”


    小手輕提,扶在夏尋肩膀,芍藥慰說道:“聖人天罰仍在,他不敢殺你。”


    “不,他敢。”


    “……”


    另一頭。


    瀛水河心…


    陰森森的殺氣,冰冷冷沉浮在空氣中。


    沒人會懷疑,這縷殺意的真偽,因為它出自於聖人之口。夏淵也不會懷疑,此刻他更多的是駭然。聖人天罰仍在,眼前這位師叔居然想殺人?


    眯眼成線,夏淵試探問道:“你敢麽?”


    “有何不敢?”影子反問。


    夏淵似乎威脅般咬字說道:“天罰在上,聖人犯禁,身隕道消,你有種麽?”


    影子緩緩側迴正臉,再次麵朝北岸。冰冷的陽光,映照著他臉上的黑霧,就宛如九幽之中的鬼火,漆黑空洞。


    “那,便試試如何?”


    “哢!”


    緊繃的拳頭,發出繃骨脆響。


    夏淵的心兒,仿佛瞬間掉到了冰點。他不再揣測這個“殺”字的含義。因為,聖人開口,絕無虛晃,他已經對夏尋起了殺心。想至此,夏淵眼角那縷矛盾的情愫,逐漸由釋然再轉化為謹慎,似奸計已然得逞更似萬般擔憂。幸好他把這縷情緒隱藏的極深,縱是聖人也無法察覺,否則這接下來的事情恐怕就會有變故了。


    沉默稍許,夏淵深吸一氣,突然猛地一下熊軀,麵朝北岸就放聲咆哮!


    “快跑!!!”


    兩字出,山崩地搖!


    隨一道迅猛旋風,衝破冰冷的空氣,席卷千裏!


    “快跑…”


    聲唿海嘯至河北,沒有猶疑,更無多話。


    殺機已然明顯,有夏淵這聲暴喝為準,誰都曉得那聖人到底想做什麽。


    “唰!”


    “跑!”


    幽綠氣芒徒然迸綻,芍藥不由分說一把攔腰抱起夏尋,轉身就朝著千裏冰封的邊緣,疾躍而出。夏侯、墨閑稍慢半拍,但也在芍藥的一步之後盛起氣芒,縱身掠起。或許是性命有關,三人都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光碎影…


    然而,他們快,有人比他們更快!


    “殺。”


    “噌…”


    就在夏淵咆哮聲起,芍藥三人竄逃後一刻。陰森死寂的“殺”字由河心響起,響徹冰封百裏。而與“殺”字同起的,還有一道幽芒…


    幽芒黑,漆黑無光,無聲無息,如幽魂鬼影由嶽陽王身後徒然浮現,化作疾箭掠向北岸!速度之快,即便連夏淵都隻能看見幽芒一現的殘影,而無法看清楚其實體。因為,幽芒一現之後,殘影便化作了一道漆黑的虛線,由河心延出數百丈開外。


    這速度有多快,可想而知。


    夏尋,命危矣。甚至是比先前千鈞一發時候的嶽陽王,更危急。因為如此速度,且聖人在側,夏淵已無能為力。


    而,與此同時…


    就在殺字聲起的一刻。


    數百裏之外的城北關口,坐在馬車之上瞑目打坐的老和尚緩緩睜開了眼睛。兩目精光,飽含神韻,恰是那如來坐下的怒目金剛,顯現人間。他緩緩側目向北遙望,就好象他的目光可以穿過數百裏間的平台樓宇般,注視著那道正在急速飛掠的漆黑幽芒!


    “大師兄,師傅又抽哪根筋了?”


    旁側的胖和尚被老和尚這一動作整得迷糊,狐疑地朝小和尚問去。但,這迴小和尚卻沒再和他廢話。雙手合十,向城關下的兩位軍將匆匆行去一禮:“將軍,得罪了,生死人命小僧今日不得不闖關入城。”


    話說罷,不猶豫,小和尚一*過胖和尚手上韁繩,稚嫩地大喝一聲:“小白龍,飛!”


    “禦!!”


    “吼!!”


    “噠噠噠…”


    一聲喝,馬蹄聲嘯,忽起兩道龍吟!


    白光如日綻放,拉車的兩匹神俊白馬,隨聲起,徒然由背上長起兩雙數丈長寬的白玉翅膀!白勝雪,如棉花輕盈,閃閃亮亮。還沒等周遭兵卒軍將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兩匹白馬齊齊大力一拍翅膀便騰空而起,扶搖直上九天,朝北而去。


    “攔住他!”


    “……”


    世間之事,總是那般奇妙。


    宛如一張淩亂的大網,每一個匯聚的節點都有線與線相交連。不清楚的人,說那是虛無縹緲的命運,清楚的人,說那隻是必然的因果。就好比,城關下的兩位軍將驚詫預料不及的突變一般,暴喝之下,白馬已經騰空百丈,攔也攔不住。卻殊不知那隻是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而這安排,就又好比,前不久小和尚被守城軍將無意間斬下的三根絨毛一般。隨微風過城關,越百裏,飄入瀛水上空,被千裏冰封於北岸。


    可是,世上又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瀛水北岸,高空下眺,百十裏盡收眼底。百裏冰封,百裏暖春,三人小兒在前如飛蟻蹦躂逃命,一道黑芒在後如箭疾飛。時過數息,十數裏的距離此時隻剩半數,眼看奪命的“黑箭”就要命中蹦躂的螞蟻!


    “嚶…”


    九天之上,那三根隨風一路飄蕩數百裏至瀛水高空,連聖人都難以察覺起痕跡的絨毛,忽然微微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便隱隱盛起了一縷金光。金光微弱,僅是覆蓋三根毫毛的外表,不足絲毫微末。但它卻像一團擁有炙熱高溫的熊熊烈火,頃刻燃盡了冰霜,更甚至消去了束縛絨毛的空間禁錮!


    三根絨毛如清風幽幽,在寂滅的世界中,悠悠而下。


    “咦?”


    在三根絨毛消去禁錮的一瞬間,追魂樓的聖人極其難得地發出了一聲驚奇:“居然有人能跳出老夫的法則禁錮?”


    夏淵不著痕跡地掀起一絲笑色,嶽陽王微微眯起威嚴的眼眸,終於把這一抹得逞的笑色收入眼底。


    事端發生的時間並不長,僅有數息。


    疾箭飛馳,數息的時間,北岸疾掠的幽芒已然快接近芍藥四人。他速度之快,毋庸置疑可堪天下一等。而極速之間,更是無聲無影,千丈之內便奪命足矣!前後距離,瞬息壓縮,距千餘丈,一道煞白的寒光無聲無息地由幽芒之中探出,樸實無華,刺破虛空,隨極速相隔千丈直奔前方四人…


    而這個時候。


    “嗡!”


    寒光剛亮,還未來得及寸進奪命。一縷細如發絲幾乎無形的金色華光,忽由九天俯衝而降!金光速疾,同樣無聲無息,比之奪命的寒光更多一份柔和,瞬間落在芍藥四人與緊追其後的幽芒之間。隨著“嗡”的一陣顫鳴,金光大盛華光萬丈。一股如太上虛無的聖潔氣息緊接著由八方極速匯聚。潺潺語音,在萬丈華光中悠悠迴鳴。冥冥之中,似有無數僧人誦經念禪,讓人平靜安寧的同時,更心生膜拜之感。


    “爭…”


    金光一縷,顯現僅有一瞬。


    一瞬之間,便矗立在千鈞雷動之中。破風而奪命的寒光隨之止於柔和的華光之中,而執寒光奪命的幽芒也停了,就停在那一縷絨毛之前。


    “莎…”


    華光逐漸散盡,一道金色人影顯現其中。


    光頭,袈裟,佛珠,雙手合十,赫然是位和尚…


    更確切說,赫然就是那在城北關口下瞑目打坐的老和尚,化生寺主持方丈.三藏法師!隻不過,這並非他的真身,而是一道由潺潺流光所匯聚而成的金身虛影。


    老和尚合十於胸前的掌間,兩手赫然夾著一刃“鐵索鐮刀”。


    鐮刀為斬馬鐮,除刃以外,通體漆黑,並升騰著如煙幽芒。刀柄於刀身之間,刻有一猩紅的血字“帝”。而鐮刀的另一端,則赫然站著一人。此人由握刀的手至挺立的身軀,都與黑鐮極其契合,皆漆黑如墨,墨如鬼混一縷。此人七尺身材,被一身黑衣包裹,黑布蒙麵隻留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漆黑的氣芒如煙繚繞在他周身,詭異且死寂。


    “……”


    靜止數息相持。


    雙方靜,皆無話。


    唯冷冽的目光越過老和尚的金身虛影,看去一眼趁機掠出許遠的芍藥幾人。爾後,黑衣人再將目光迴收至老和尚的臉上,緩緩眯下…


    “死!”


    “死”字出,白刃銀光一閃!


    黑衣人全身氣芒,頃刻匯聚於黑鐮之上,兩腳踏地借力,握鐮的手順勢往前一抵,朝著老和尚心口奮力刺出!


    “莎…”


    世事總是那麽出人意料…


    本以為攜無上威猛從天而降的老和尚,能與黑衣人有一場驚世之戰。怎料想,黑衣人蓄力爆發一刺,老和尚卻硬是動也沒動,就像是一塊爛木頭似的!破虛空,攜幽芒,鋒利的刀刃一下子便輕易刺破了他合十的手掌,直接貫穿至心腹!緊接著,隨“莎”的一陣風起,老和尚華麗端莊的金身虛影就宛如一瓢毫無質量的金沙,被黑鐮衝勢所帶起的勁風,頃刻吹散成了無數的塵微顆粒,如雨霧如煙塵漸漸四散消去。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無影無蹤,僅隻剩下一根肉眼難見,幹枯無光的柔毛,沉沉飄落地上。


    “瞬!”


    黑衣人並沒有被眼前這詭異的情景所左右,他甚至在一刀洞穿老和尚的金身虛影後,連看都沒再看一眼。順著出刀的衝勢就直接迎麵穿過了過去,緊接著再是一腳踏地猛然掠入,又化作一道漆黑的幽芒,直掠前方芍藥幾人而去。


    “靠!”


    “這麽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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