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妃低頭無力一笑,暗道自己自作多情這麽多年。


    驚鴻一瞥誤終身,這個夢她做了十多年啊,隻求那人心中有她的一席之地,多年過去了,卻依舊沒有讓那人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分。


    興許也有過特別之處吧,是在她入東宮不久時,那時的萬歲爺肯聽她央求,帶她私下裏為齊嬤嬤慶生,那時對萬歲爺來說,她與旁人是不同的吧?


    隻是不知從何時起,萬歲爺待她與旁人,已無不同,從何時開始變的,太久遠,已然記不清了……


    貴妃抬眼望著這雕欄畫棟的深宮,滿目蒼涼,頭一次覺得透心的冷。


    她已然明白,有了蒼瀾院那位,那天下至尊,心裏不會再有她的位置了。


    從前不曾有,今後更不會有。


    他的溫柔和嗬護,全給了那蓮美人,隻因蓮美人沒了孩子,便在前朝後宮之中掀起滔天巨浪,宮裏四大妃子三個受牽連。


    若換作是她,會如此麽?


    不會,當年她失子便是如此,便是那時與現在不同,換了現在,她依舊沒有信心能讓那人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嗬,真是好不甘心啊,輸給了一個小小的美人,在宮中這麽多年,還比不過一個宮女出身的卑賤美人,真像個笑話。


    全然想通後,貴妃不由笑起來,笑得瘋狂,笑得歇斯底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華慶殿的宮女和太監膽戰心驚,都看向彩琴,不敢規勸。


    彩琴眼神複雜,輕輕搖了搖頭,靜靜看著。


    直到笑夠,貴妃才停下來,重歸平靜,眼底是刺骨的冰寒。


    待人將她笑亂的發髻和宮裝理順,貴妃微微抬起下巴,行著高貴的宮步,款款朝著華慶殿行去,氣質與來時已然不同,更冷,更沉靜。


    此時此刻,她已經想通,這個宮裏,真心真情已不可期盼,唯有一樣才是真的,那便是至高無上的位置!


    華福殿內。


    皇帝問了禦醫幾句情況,當下便想進入內殿之中,劉妃有些慌亂地阻止,堅持叫人將她打理幹淨才可。


    直到重新更了衣,床鋪被褥換了一遍,地麵也打掃幹淨,才請人進來。


    皇帝目光深沉地踏進去,看向床榻上的劉妃。


    她麵色蒼白,帶著柔弱的笑意向他告罪……


    主殿裏,徐德妃看褚院正與幾個禦醫討論,重新開了一張調養的方子,當下讓華福殿的人自己拿著去抓藥,她就不插手了。


    又看華福殿的奴才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再無需要她之處。


    於是她當即在內殿外大聲道:“萬歲爺,此間無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嗯,德妃辛苦。”淡淡的聲音傳來。


    “多謝萬歲爺。”德妃得話當即道謝,卻還不走,又對著裏麵的人毫不講究地道:“劉妃,先頭危急,我從宮裏帶了些藥材來,既然用不上,我便都帶走了。”


    說著,也不等裏頭的人答話,吩咐明鏡明心,利索地收拾好,大踏步離去。


    不是她小氣,而是在後宮之中,吃食藥材等入口之物最易做手腳。


    先頭事急從權顧不了那麽多,如今無礙了,那就不能留了。


    若不帶走,萬一有人在她給出去的藥材裏做手腳栽贓,她上哪說理去。


    明鏡懸著的心,鬆了下來,暗道主子粗中有細,放心了。


    內殿中靜了一靜,皇帝本也沒有什麽要說的,劉妃虛弱的笑笑,仿若沒有聽見德妃之言。


    皇帝確定她已無性命之憂後,當即道:“用藥不必顧忌,若是禦藥房沒有,便讓人去找張慶,讓他想法子。”


    “多謝萬歲爺。”劉妃微微低頭,又輕輕歎氣:“是臣妾不爭氣,這副身子想來也便如此了……”


    皇帝沒有安慰,又道:“好好養著,大病一場,歇息為安。”


    說著看向華福殿的奴才:“伺候好劉妃,不得怠慢。”


    話畢,轉身走向殿外。


    劉妃抬頭,急問:“萬歲爺要走了嗎?”


    話太急,人太虛,引來一陣咳嗽。


    皇帝駐足,等人平複咳嗽,想了想,迴頭道:“你若想見你父親一麵,朕讓人安排。”


    劉妃怔愣,嘴裏噙著“父親”二字,片刻後慘然地笑了,堅定地搖搖頭:“蒙萬歲爺垂憐,隻是臣妾這副模樣,還是不見也罷。若萬歲爺想了卻臣妾心願……”


    皇帝沒有說話,靜靜等待下文。


    清雅扶著劉妃的手緊了緊。


    劉妃望向她,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開口道:“若是可以,臣妾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萬歲爺成全……”


    後宮之中,劉妃走了一趟鬼門關,最終化險為夷,令人唏噓。


    皇宮之外,本該在戶部衙門的薛平,卻在薛府之中。


    剛晉升了忠義伯的他,上了個早朝,便告假迴了府裏。


    從早朝到他進薛府,這一路上都有人道賀,還有人道歉賠罪的,他都一一謙遜地應對而去,十分低調,寵辱不驚的模樣,博得了兵部那些莽夫的一致好感。


    下朝後,那些武將跟在薛平屁股後,一聲接著一聲道錯怪了薛大人,讓薛大人莫怪,要打要罵都可,等等等。


    隻是薛平心頭壓著事,沒那功夫與這些丘八耗,強顏歡笑敷衍了幾句,匆匆將人打發,就迴了府裏。


    等到了自己的書房,他才卸下偽裝,漏出驚恐不安的神情。


    從被封忠義伯,到薛長貴殺了趙忠的兒子,夏雷妻子失蹤,再到今日早朝,往日與他親近的那些朝臣對他十分冷淡,以及不易覺察的防備!


    還有刑部當朝公布謀害皇嗣案已破,將趙忠等人罪行當庭宣讀,皇帝當朝降旨夷趙忠三族,後就戶部之事嘉獎於他。


    再有便是邊關陳辯將士的覲見,皇帝將陳辯之事交予了謝公。


    最後是下朝後,兵部武將對他熱情,他一派之人隱約對他的冷淡和敷衍,還有邊關陳辯將士對他的視而不見,等等等。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他越來越不安,如架火上烤一般。


    他已明顯覺察到事情的發展,已然偏離了他的掌控,朝著未知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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