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鳳放下手中紗燈,摸出火折子晃燃了,點起室中火燭,道:“縱然不用更衣,也該要叫他起來了。”


    阮山笑道:“這事容易,姑娘不用操心,決誤不了事。”


    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姑娘,不知姑娘肯不肯賜告。”


    竹鳳道:“什麽事?”


    阮山道:“今夜之中,不知咱們是否可見到你家三莊主?”


    竹鳳道:“自然是見得到了,莊主這場邀集的群雄大會,主要的就是為我家三莊主和江湖群豪會麵。”


    阮山心中暗道:不知又是哪一個冒充了我阮山,難道那馮子浩也被沈天奎收羅在歸雲山莊之內了不成。


    隻聽竹鳳說道:“你問此事,可是為了我說你生的很像我家三莊主?”


    阮山道:“這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下要見識貴莊三莊主,既生的和小的相貌一樣,為何是貧貴懸殊如此之大?”


    竹鳳笑道:“我隻是說你眼睛和他生的一樣,至於其他地方,那就相差的太遠了。”


    阮山心中暗道:不知中原快手和那神偷彭飛混進了歸雲山莊沒有。


    阮山和竹鳳談話之間,宇文付已經緩步走了出來。


    竹鳳欠身一禮道:“宇文爺可要更衣?”


    宇文付道:“不用了,貴莊大莊主的洗塵晚宴,幾時開始?”


    竹鳳抬頭望了望天上一鉤新月,笑道:“月上樹梢頭,已經到了。”


    宇文付道:“參會之人,都是些什麽人物?”


    竹鳳道:“凡是應邀來找我們歸雲山莊中參與英雄大會的人,全都要到。”


    宇文付點了點頭道:“咱們要即刻動身了!”


    竹鳳拿起放在案上的紗燈,說道:“小婢替宇文爺帶路。”舉步向外走去。


    宇文付迴頭望了阮山一眼,暗施傳音之術,說道:“阮兄,赴宴之時,莫要忘了和中原快手等人聯係,商議動手之策。”


    阮山點了點頭,緊行兩步,迫在竹鳳身後,搭訕著說道:“姑娘一直在這翠竹軒中嗎?”


    竹鳳道:“是啊,我們那姐妹群中,用竹字排名的,都是在翠竹軒中侍客。”


    阮山道:“原來如此,若是在蘭化精舍之中迎客,那是要用蘭字排名了。”


    竹鳳笑道:“現在到是蘭字排名,已前是兩姐妹待客分別用金玉兩嬌。”


    阮山“心中暗道;我在這歸雲山莊中,擔當三莊主時,是何等的神氣,那時,你這丫頭,就算想和我說幾句話也不容易,此刻倒得受你冷嘲熱諷了。


    忖思之間,已繞過了兩片花叢。


    抬頭看去,隻見一座聳雲高樓,屹立在眾女婢環繞之中。


    樓下一片如茵草地上、早已擺好了十幾桌酒筵,看情形,邀請之人,並不太多。


    宇文付一皺眉頭,道“姑娘,咱們可是來的太早了一些?”


    竹鳳道:“不早啦,那邊不是有人來了嗎。”


    宇文付抬頭看去,果然見正北方花樹中緩步走出一個高舉紗燈的藍衣女婢。


    在那藍衣女婢身後,緊隨一個手提描金箱,身著長衫,年約四旬左右,胸前黑髯及腹的文士。


    此人形狀特殊,阮山一眼之下,已經瞧出正是向陽坪璿璣書廬主人張信。


    在他身後緊隨著百手書生陳雄。


    隻見張信在藍衣小婢紗燈引導之下,在靠近望花樓的一麵坐下。


    就這一會兒,四麵花叢中陸續出現了數十盞紗燈,在幾十個美婢引導之下,各就坐位。


    那筵席坐位,似乎已經早安排好,數十個帶路美婢,交錯穿梭而過,帶人就座,有條不亂。


    竹鳳笑道:“宇文爺,入席吧!”移步向前走去。


    宇文付在竹鳳引導下,入了席位。


    阮山低聲對竹鳳道:“姑娘,可有我的坐位嗎?”


    竹鳳顰起了柳眉兒,道:“你隻要敢坐,就在旁邊坐下吧!反正每一桌可坐八人,事實上人數都不足。”


    阮山道:“多謝姑娘指點。”


    竹鳳道:“不用謝了。”轉身退了下去。


    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冤家路窄,兄弟又和宇文兄分配到同一桌上了。”


    宇文付目光一轉,緩緩說道:“上官兄和兄弟倒有緣的很。”


    上官洪緩步入席,在宇文付的對麵坐了下來,那帶路的美婢,悄悄退了下去。


    宇文付目光一轉數十個高舉紗燈穿梭在筵席間的帶路美婢,全都悄悄退去,不禁暗暗讚道:歸雲山莊果然不可輕視,單是這些訓練有素的美婢,就非江湖上任何一家門戶能夠及得。


    隻見上官洪說道:“歸雲山莊中這些美婢,個個都是人比花嬌,不知已有多少人,跌入了脂粉陷阱之中。”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很高,似乎是有意讓全場中所有的人全都聽到。


    果然,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過來。


    上官洪神色自若的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自言自語接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物不算毒,最狠婦人心,玫瑰多刺,酒色誤人,偏又是自古英雄愛美人,石榴裙下,作繭自縛,可歎啊!可歎!”


    他每一句一字,都用丹田真氣送出,聽來聲音不大,但卻傳出極遠,筵席中人,個個聽得真切。


    宇文付一皺眉頭,低聲說道:“上官兄,夠了,已經是四座皆驚,萬目齊注了……”


    上官洪冷冷接道:“兄弟觀察在座之人,大部都跌入脂粉陷阱之中,豈不是一大可悲之事。”


    宇文付心中暗道:此人見語不驚人,心有不甘,不用再和他談了。轉過頭去,裝作不聽。


    上官洪突然仰天打個哈哈,道:“天下愚人,何以如是之多,死在臨頭,還是貪圖口腹之欲,吃幾餐送終酒席吧。”


    這幾句話又使得全場震動,立時議論紛紛。


    上官洪眼看仍然是無人理他,突然一掌擊在木案上,隻震得碗筷橫飛,散落在地,伏案大哭起來。


    花樹林中,奔出來四個青衣童子,送上新的碗筷。


    宇文付眼看他這等癲狂的舉動,有心勸他幾句,又怕纏上自己,隻好忍下不理。


    但聽上官洪那嚎哭之聲,愈來愈大,全場皆聽。


    宇文付聽他哭聲甚是淒涼,心中暗暗奇怪道:此人武功不弱,似乎具有才華,怎麽會這般哭笑無常,難道當真是有些瘋癲不成。


    他忍了又忍,終於是忍耐不住,低聲說道:“上官兄,群豪畢集,盛筵將開,你這般嚎啕大哭,成何體統。”


    上官洪抬起頭來,用袖拭去臉上淚痕,歎道:“兄弟眼下所見之人,大都即將遭殺害橫屍,叫我如何不哭?”


    宇文付唿了口氣,暗道:這人當真是不能搭訕。


    隻聽上官洪接著說道:“可歎世人無知,急忙趕到此地,隻為了送死而來。”


    他這般自言自語,似乎是與人無涉,但已有幾個脾氣暴躁的人,聽得無耐,冷笑連連,嚷道:“你這狂人,瘋子,瘋子,狂人。”


    上官洪正要反唇相譏,突然三聲鍾鳴,傳了過來。


    那聳入雲霄的望花樓頂,突然飛飄下一道彩虹,直飛到數丈外一叢花樹之中。


    宇文付運足目力看去,原來是幾匹彩絹銜接起來,由那樓頂垂下,心中奇道:沈天奎垂下這一匹彩絹,不知是何用心?


    忽然錚錚幾聲弦響,傳了過來,緊接著細樂聲悠揚,起自四周花樹叢中。


    宇文付暗暗想道:沈天奎故意造出這些排場,用作唬人的方法之一。


    且說阮山目光掃遍了全場中人,仍然是不見中原快手和彭飛等人,心中焦急,暗道:


    如果隻有我和宇文付兩個人,今夜縱有機會,也是無法下手,不知是被人瞧出破綻,不準進莊,還是彭飛信口開河,未取到那入莊銀牌……


    隻聽那悠揚樂聲中傳出來一聲唿喝道:“四川唐門掌門人,唐老太太駕到。”


    四川唐門在武林中獨樹一幟,以毒器為暗器,馳名江湖,這一武林世家,有著一項奇怪、嚴肅的傳統,那就是唐門絕技,曆來傳媳不傳子,唐家人,雖三尺童子,都會打幾種淬毒暗器,但那真正霸絕江湖的幾種奇奧手法,卻是不肯輕易傳人。


    這一武林世家另外一個奇怪傳統,那就是掌門人左右護行的隨身二婢,並不限於和唐家有關,但必須天資聰慧,美姿絕倫的少女。


    每一屆掌門人,都有權選擇她的隨身二婢,地不拘天南地北,姓不分張王李趙,但必在認定為下一代接掌門戶的身份,才有這種選擇的權利。


    凡是被認定接掌下一代門戶的子媳,第一件事是選擇她隨身二婢,接著是五年的閉關生活。


    在這五年的時光中,她生活在一處幽靜、寂寞、孤獨的天地中,陪伴著她的,就是她自選的隨身二婢,因此,每一代掌門的隨身二婢,都具有崇高的權威。


    除非經過了掌門人的允許,二婢不能隨意婚嫁,她們一直陪伴著掌門人,直到她交卸了掌門職位,退休為止,二婢也追隨著掌門人,歸隱於萬壽園中。


    這奇怪的傳統,常常造成了一種奇特現象,那些被選隨身二婢的丫頭們,常和掌門人建立起超過親屬子女的感情。


    她們大半是犧牲了青春,把女人最寶貴的時間,奉獻給了主人。


    因此,曆代掌門人的隨身女婢,都受著唐家下一代的尊仰和敬重。


    掌門人隨身二婢,並非是絕對不許婚嫁,隻是嫁前必需要獲得掌門人的允許,嫁出前,還得交迴唐門武功。


    她們要交還多少,如何一個交法,那要掌門人的決定,掌門人有著全部追迴,或特別恩赦的特權,就因為有這一線遺漏,四川唐家的暗器手法,有不少流傳於武林。


    江湖上看唐門,多少帶有著神秘之感。因為,掌門人接掌門戶前,有五年閉關習武之期,接掌門戶後,又很少在江湖上出現,是以,武林中見過唐門掌門人的為數不多。


    宇文付抬頭望去,隻見正北方,花樹叢中,緩步走出了一個白發如銀,青色衣褲,手扶風頭拐杖的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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