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室中更加黑暗,阮山數處穴道受製,黑暗中連眼睛也受了影響,憑借著窗外透入的一點星光,隻見那毒手華佗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藥箱,打開箱蓋,取出了兩隻細小鋒利的鐵管,兩個鐵管之間,連有一道皮管。


    毒手華佗迴過頭來,望著阮山微微一笑,道:“你如果是想死得舒服一些,那就乖乖的聽從老夫的吩咐,如果妄動掙紮之念,那就是自討苦吃了。”


    阮山心中激動異常,恨不得躍起一掌,活活把那毒手華佗劈死,但穴道被點,已經是心餘力拙,隻有睜著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毒手華佗雙手開始在他女兒的身上推拿起來;但見他手臂伸縮,口中不時發出深長的唿吸之聲,顯得十分吃力。


    阮山盡量側過目光,看那躺在褥子上的少女,穿著一件深色的衣服,毒手華佗的手指,不時帶起她身上的衣服,露出來雪白的肌膚。


    時間在沉寂中過去,但阮山心中卻是思緒如潮,曆曆往事紛至遝來。


    他想到慈愛的雙親,重傷的李月蓉,和一直索繞於心頭的王小玉,不禁英雄氣短,黯然一歎。


    突然間,響起一陣細微的嬌喘之聲,緊接著是幾聲長長唿吸。


    耳際間響起毒手華佗的聲音,道:“孩子,過了今夜,你就會和好人一樣了,爹爹帶你遊曆那名山勝水,吃盡人世間的山珍海味,騎馬走山川,坐船行四海,看盡天下好風光……”


    阮山暗道:這人雖然對別人心狠手辣,但對待自己的女兒,卻是慈愛的很。


    但聞那嬌喘之聲,愈來愈高,那女子似乎已經清醒了過來。


    又過片刻,響起了一個嬌弱輕柔的聲音,道:“爹爹呀!這是什麽地方?”


    毒手華佗道:“這是咱們借宿人家的好地方,快些運氣和爹爹的內力接合起來,等你行血全開,爹爹就要給你治病了!”


    那嬌柔的聲音又道:“爹爹呀,怎麽不點起燈火呢?”


    毒手華佗道:“不用點燈了,爹爹眼力過人,不點燈也可以替你治病……”突然住口不言。凝神靜聽。


    阮山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有人來了嗎?凝神聽去,果然隱隱聽到了說話之聲傳來,心中一喜,暗道:不管來的什麽人,隻要走近此地,我就大聲唿叫……


    心念初動,突然啞穴一麻。


    原來毒手華佗早已想到阮山可能叫喊,先點了他的啞穴。


    但聞步履聲,愈來愈近,竟然是直到門外。


    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這數日來,咱們奔走不停,也未和龍頭大哥通個消息。”


    阮山一聽之下,已經辨出是冷麵快劍郭峰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長長歎息一聲,道,“那沈天奎陰險毒辣,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一旦和他有利害衝突,便絕不會顧借結拜之情。金蘭之義。”


    阮山聽出這聲音正是那金刀蕭奇,和冷麵快劍郭峰二人。


    阮山心情一陣激動,心想:以金刀蕭奇為人的精細,必會進室中查看一番……


    可惜的是,他隻能用心去想,口不能言,手腳也不能動一下。


    這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剛由昏迷中醒過來的少女,沉重的唿吸,或弄出些什麽音響,驚動中原快手。


    傾耳聽去,除了微微可聞的微聲唿吸,那姑娘似乎是也被毒手華佗點了穴道。


    阮山唯一的希望消失了,因為這微弱的唿吸之聲,絕對無法傳到門窗緊閉的室外。


    隻聽冷麵快劍郭峰說道:“你是說那沈天奎會殺了咱們阮大哥?”


    蕭奇道:“就算不殺他,也會想出別的辦法控製於他,那沈天奎詭計多端、手段毒辣,他作出的事情,怕咱們想也想不到,昔年為兄曾經親眼看到他誘殺少林四位高僧,手段的卑下、陰毒,實非他那等身份之人,該做出來……”


    冷麵快劍郭峰接道:“那咱們總得想個法子,打聽一下阮大哥的下落才是。”


    阮山暗暗想道:這郭峰終日裏寒著麵孔,言語冷漠,想不到他卻是個古道熱腸、情義深重的人。


    蕭奇道:“不錯,咱們要設法探聽龍頭大哥的下落,看來隻有冒險一探歸雲山莊了!”


    阮山心中急道:歸雲山莊中,布設險惡無比,如何去得,隻要打開眼前的木門,就可以看到我了。


    一股強烈的求生意識,自阮山心中湧了上來,暗提真氣,猛衝被點穴道。


    毒手華佗似乎已經感覺到阮山在運氣衝穴,突然伸出右手,按在阮山“玄機”穴上,暗施傳音之術,說道:“你要再妄生掙動之念,我就一掌震斷你的心脈。”


    阮山隻覺得他掌心之中,有一股熱力攻了過來,把他提聚在丹田裏的真氣,化解開去,心中吃了一驚,忖道:這毒手華佗的內功不弱。


    但聞冷麵快劍郭峰道:“這封書信,仍然留在那棺木之中吧,萬一龍頭大哥到來、也好讓他知道我們的行蹤。”


    聽腳步聲逐漸遠去,一會功夫便消失了動靜。


    毒手華佗緩緩站起來,低聲說道:“你如果再動妄念,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轉身過去,打開後窗,躍出室外。


    這時,阮山身上有六七處穴道被點,那毒手華佗雖然已經走了。他也無能掙動。


    片刻之後,毒手華佗仍然由後窗躍迴室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中原快手一向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倨傲自負,哪裏多出一個龍頭大哥來了……”


    阮山心中道:中原快手那龍頭大哥,就是區區在下。


    隻聽毒手華佗長長唿了一口氣,道:“但願今夜再無人來打擾。”緩級蹲下身子,取過中間連有皮管的鐵管,刺入阮山的左脈之上,另一麵刺入那少女的右臂血脈之中。


    阮山隻覺身上的存血,順著那鐵管流了出去,不禁暗暗一歎,忖道:他要放完我身上存血,讓我枯竭而死,這法子當真殘忍的很。


    他雖然有視死如歸的豪氣,但麵對這等慘事,也不禁凜然顫栗,畏懼驚怖。


    毒手華佗突然伸出右掌,按在阮山的前胸之上,說道:“你穴道被點,難以自行運氣催動行血,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吧!”


    掌心熱流滾滾,攻入阮山內腑之中。


    阮山隱隱覺出身上之血,正湧泉一般流了出來;因數處穴道受製,全身真氣難以提聚,無法運氣防止。


    過了片刻,毒手華佗突然收迴按在阮山前胸的手掌,右手食、中二指,按在那少女右腕脈門之上,一麵伏下頭去,在那少女胸上聽了一陣,自言自語的說道:“乖女兒,十六年來你一直是在死亡邊緣上活著,你受了無數的折磨苦難,也讓為父的擔盡了心,孩子,你可知道為父的憂愁哀腸,隻怕又要讓你自受折磨痛苦。現在好了,這人身上之血,正合了你的需要,今夜之後,你就可以和常人一樣,隨伴為父,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這美好的世界上了。為父的要帶你玩盡天下的名勝,吃盡天下的佳肴美味,讓你無憂無慮的生活在為父的庇護之下。”


    阮山心中想道:這人對女兒惜愛得很,一番話道盡了天下父母心,可是我阮山卻要無緣無故的流盡身上之血,等著枯竭而死。


    隻見毒手華佗又掏出一個鐵管來,刺入那少女左臂之中,說道:“孩子,為父現在要吸出你身上的壞血,換上那人的好血,你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張口含住鐵管,片刻工夫,鬆開鐵管,吐出了一大口血來,然後又含在口上,吸取那少女身上壞血。


    阮山隻覺得那毒手華佗每吸那少女身上一口血,自己身上血的流動,就加快了一些,暗道: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存血,能夠禁得上他吸幾口?


    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大震,傳了過來,似乎是一件笨重的東西,被人摔在地上。


    緊接著傳過來一個嬌脆的聲音,道:“你這丫頭,如若再不說實話,我就要一刀一刀的碎剮了你!”


    阮山聽那聲音,正是宣華夫人的聲音,不禁心中一喜。


    但這喜悅之感,有如電光石火,在腦際中一閃而過,隻因他想到全身穴道受製,別說開口唿叫了,就是想弄出一點聲音,也是有所不能。


    隻聽另一個女子的聲音答道:“夫人不要冤枉小婢,小婢隻是聽到埋伏的暗樁稟報說三爺向這個方向而來,但他行跡何處,小婢實不知情,唉!三爺正人君子,對待奴婢們恩重如山,他如果真有了什麽意外,小婢也不想獨活人世了!”


    宣華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倒是多情的很,我問你,你可是很喜歡你的三爺嗎?”


    玉嬌幽幽說道:“小婢是何等低賤的身份,怎敢存此妄想,但得能常常追隨三爺身邊,終身為婢為奴,服侍三爺,小婢就心滿意足了。”


    宣華夫人冷冷說道:“我瞧你這心願,是難以實現的了,我就算不殺你們,也要告訴大莊主,為你選個缺腿少眼的老頭子,送他為妾,你不是很想服侍人嗎?那就可以好好的伺候那位老丈夫了!”


    玉嬌似乎是受了很大的驚駭,半晌之後,才哀聲求道:“夫人恩典,小婢對三爺絕無半分妄念……”


    宣華夫人冷冷接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向說得到,就做得到,出口之言,不折不扣,趕明兒我就和大莊主講。”


    那玉嬌似乎是已經求告無望,索性沉默不語。


    這時,毒手華佗已經停止吸血動作,拔出那少女和阮山臂上的鐵管,放在一旁,悄悄站起身子,站在門後,左手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蓄勢待敵。


    他存心十分顯明,隻要有人推門進來,立時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施襲擊,以毒手華佗的武功,暗中下手襲擊,絕對是第一流的高手,也是難以防守得住,不死也得身受重傷。


    但聽宣華夫人說道:“這座破落的古廟,除了那兩具空棺之外,鬼影子也不見一個,他跑到此地作什麽,我瞧還是到別處找吧!”


    聲音愈來愈遠,逐漸消失。


    顯然,那宣華夫人和玉嬌遠離而去。


    阮山暗暗歎息一聲,忖道:她們到處尋找我,卻不知我就在她們的身邊,這一門之隔,竟然是生死兩個世界。


    毒手華佗長長唿了一口氣,緩步走了迴來,目注阮山,冷冷說道:“那兩個女人,可是前來找你的嗎?”


    但他還未待阮山的答複,突然抓起鐵管,迅快的刺入阮山的血管中,想是他已經想起阮山穴道被點,有口難言。


    室外又傳來了雜亂的步履之聲,至少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阮山希望那是中原快手去而複返,也許這兩人探到自己不在歸雲山莊的消息,重來這古廟搜尋自己的行蹤,他凝聚了心神聽去,希望由來人的聲音中,能分辨出來的是誰。


    但他失望了,那兩人竟然一語不發,但步履聲卻越來越近。


    毒手華佗略一猶豫,把另一端鐵管接在那少女身上,自己卻從後窗中躍了出去。


    顯然是,他已無法等待下去,準備引開或是搏殺兩人,以便盡快完成那換血的工作。


    阮山感覺身上的存血,又緩緩向外流出,一縷死亡的恐怖,湧上了心頭,暗暗忖道:


    隻怕我身上的血,快流完了,就要死啦。


    他想到年邁的父母,從此將人鬼殊途,難再相見,想到五年來未見麵的王小玉,不知是否還完好無恙……今生今世,是永遠見不著她了……


    恍忽中,忽然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那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來。


    阮山恍忽的心神突然一震,清醒了過來。


    他用盡了氣力,想轉過頭去看她一眼,但是難以如願。


    那少女似乎已經發覺了阮山,柔聲問道:“你是誰,我爹爹哪裏去了?”


    阮山心中聽的明白,但卻苦於無法答複。


    隻覺得插在左臂的鐵管,忽然被人拔去,耳邊響起一個淒婉柔弱的歎息,接道:“爹爹又在害人了,唉!你縱然真能救活了我,但卻害了別人的性命,一命換一命,這又何苦呢?”


    阮山看到一張白臉,由夜暗中伸了過來,一隻柔若的手掌,輕輕的按在自己頂門上,一縷婉轉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當真是對不起你,我爹爹自覺醫術高明,整日想找一個根骨奇佳的人,換去我身上的壞血,我雖然不讚成他這種做法,但我又無能阻止於他,因為,我常常病暈過去,數日夜不會醒來……”


    她微微一頓,又道:“你怎麽不說話呢?”


    阮山心想道:我有一肚子話要說,隻是開不得口罷了!


    那少女自怨自艾地歎道:“我知道啦!一定是我爹爹點了你的穴道。”


    阮山心中暗道:是啊!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麽還不替我解開?


    但聽那少女接道:“很抱歉,我無能解開你的穴道,隻好等我爹爹迴來時,再替你解吧!我隻能先替你包紮一下傷口了。”


    阮山覺著左臂上,似乎已被纏上一物,但力道微弱,若有似無。忖道:這女子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想不到那般冷酷兇殘的爹爹,卻有著這麽一個善良溫柔的女兒,上天實在對她不公,罹得了壞血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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