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華夫人緩緩地坐迴原位,笑道:“大莊主可是當真準備把金蛇的解藥給他交換嗎?”


    沈天奎道:“不錯,江湖之上,雖然講究險詐,但這信諾之言,卻是必須得遵守,如若那許陽當真以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交換解藥,咱們不能失信於人。”


    宣華夫人苗春華道:“如若我另易藥物給他呢?”


    沈天奎微微一笑,道:“那武當派能夠屹立江湖數百年,盛譽不衰,豈是很好對付的麽,夫人適才聽許陽的安排,各以小舟一隻,在江中交換,當知他們是如何的細心了。”


    宣華夫人苗春華笑道:“如若我隨便拿出一種藥物,說是可解金蛇之毒,隻怕大莊主也難瞧得出來。”


    沈天奎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夫人不要小看中原武林人物,低估了武當派中的人才!”


    張信生恐兩人言語衝突起來,趕忙接口說道:“沈兄十年前已經領袖中原綠林,夫人也坐鎮苗疆,雄視一方,兩位都是號令一方的霸主……”


    語聲微微一頓,笑道:“但此刻形勢不同,攜手合作,貴在相互忍讓,何況眼前已經騎上虎背,欲罷不能……”


    輕輕歎息一聲,迴望著宣華夫人,接道:“夫人已在那許陽的麵前,承認了咱們暗算無為道長的事,那無疑與武當為敵,武當派聲勢浩大,而且和少林、峨眉、青城等互通聲息,守望相助,事情鬧開之後,少林,峨眉等定然會拔刀相助,夫人和沈大莊主,如再不能誠心合作,正好授人可乘之機。”


    沈天奎點頭說道:“張兄的高論不錯,兄弟佩服。”


    宣華夫人苗春華沉吟了一陣,笑道:“你言未盡意,怎麽忽然不說了?”


    張信輕輕咳了一聲,道:“夫人當真是有著過人之才。


    兄弟的意思,是想由夫人和沈兄兩人之中,推舉出一位主盟大局之人,也好收事統一之效。”


    沈天奎道:“夫人千裏跋涉而來、應為盟主。”


    宣華夫人苗春華凝目尋思了片刻,道:“大莊主不用客氣,強賓不壓主,還是由大莊主主盟的好。”


    張信笑道:“如論兩位的才智武功,都足以主盟大局,不過兄弟之見,還是沈兄主盟的好,夫人雖然身負絕技,但因久居苗疆,對中原形勢,不了解,不如沈兄掌握的多。”


    宣華夫人苗春華道:“妾身也是這般看法,沈大莊主也不用再推辭了。”


    沈天奎道:“兩位這般說法,兄弟是恭敬不如從命,但兄弟有一件心願,必得先予說明,能得兩位允準,兄弟才敢答應。”


    宣華夫人迴顧了張信一眼,默不作聲。


    張信道:“沈兄有何高見,盡管請說。”


    沈天奎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貴在事令統一,兄弟才學平庸,勢難獨當大任,因此每一件重大決定,還得兩位參與其中,共商良策。”


    宣華夫人苗春華道:“應該如此。”


    沈天奎淡淡一笑,道:“事情如果已經決定那就義無反顧,兩位還得率先遵行,以重盟規,因此兄弟主張設製一麵盟旗,令旗到處,任何人不得有違。”


    宣華夫人苗春華笑道,“那玉仙子畫像一事,當不在此限之中……”


    沈天奎接道:“夫人取笑了,在下既然已答應了那玉仙子的畫像,歸於夫人所有,難道還會反悔不成?”


    張信道:“沈兄言之有理,那盟旗當由兄弟負責設計。”


    沈天奎道:“好!兄弟已派出快馬,邀請昔年故友、舊屬,和幾位盛譽卓著的高人,舉行一場群英大會,兄弟想借機邀請他們入盟。”


    張信笑道:“沈兄重出江湖一事,已經使武林震動,這一場群英大會,勢必將引起各大門派的注目。”


    沈天奎微微一笑,道:“張兄過獎了。”


    宣華夫人苗春華接口說道:“群英大會,尚有一段時間,咱們盡可從長相商,眼下有一樁事,還得沈莊主早作決定。”


    沈天奎道:“可是許陽那正午之約?”


    宣華夫人苗春華道:“是啊!那牛鼻子隻限定一隻小舟,四人赴會,莊主可曾想過哪四個人去嗎?”


    沈天奎道:“有勞夫人一行,張兄隨伴夫人同行。”


    張信頗感意外的說道:“沈兄不去嗎?”


    沈天奎笑道:“兄弟不去了,由我二弟、三弟代我就是。”


    宣華夫人苗春華笑道:“歸雲山莊的隱秘已露,莊中隨時可能會有強敵來襲,由大莊主坐鎮莊中,自是上策。”


    沈天奎笑道:“夫人才慧過人,此行定然是馬到成功,在下先為夫人賀喜。”


    舉起麵前酒杯,一飲而盡。


    宣華夫人苗春華也舉起麵前酒杯,一口喝幹,笑道:“但願不負莊主厚望。”


    沈天奎目光一轉,掃掠了王玉龍和阮山一眼,道:“二弟、三弟,下樓去休息一會,聽我之令,隨從夫人趕赴正午之約。”


    阮山欠身而起,當即下樓而去。


    望花樓半宵時光,使他大開了一次眼界,也使他感覺自己跌入了一個布好的陷阱之中。


    他滿懷著激憤憂鬱,直奔入蘭花精舍。


    金嬌、玉矯,早已盛裝含笑,迎候在蘭花精舍之外,但見阮山滿臉溫意,不禁笑容一斂,悄然隨阮山身後而入。


    玉嬌捧了一杯茶,輕步走到了阮山身旁道:“三爺,可是生奴婢們的氣嗎?”


    阮山搖搖頭歎息了一聲,說道:“和你們毫無關係,你們退下去吧,我要靜靜的坐一會。”


    二婢知道他脾氣,不敢停留,悄然掩門而退。


    阮山熄去燭火,和衣而臥,隻覺思緒如潮,湧上心來,哪裏能夠睡的安穩。


    突然間,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三弟睡了嗎?”


    這聲音異常熟悉,阮山一聞之下,立即辨出是沈天奎,一躍而起,道:“大哥嗎?”


    但聞門聲呀然,火光一閃,金嬌舉著火折子當先走了進來,燃起了燭火。


    沈天奎背負雙手,緩步踱入室中,笑道:“今午之約,金花夫人為主,兄弟要聽她之命行事。”


    阮山欠身應道:“這個小弟知道。”


    沈天奎道:“那玉仙子的畫像,乃一代畫聖時天道的絕筆,珍貴無比,如說價值,實在高過那三奇真訣,如是落入那宣華夫人之手,未免是太可惜了!”


    阮山望著沈天奎,茫然說道:“大哥不是已經答應,那玉仙子的畫像,歸於宣華夫人所有嗎?”


    沈天奎點頭笑道:“不錯,為兄的雖然是答應了,但兄弟沒有答應啊!”


    阮山道:“可是要小弟搶迴畫像嗎?”


    沈天奎道:“眼下咱們正在用人之際,那宣華夫人武功高強,尤其是那滿身毒物,舉世間,不作第二人想,對咱們乃是大大的一個幫手。”


    阮山一皺眉頭,道:“大哥既想得迴那玉仙子的畫像,但又不讓小弟由宣華夫人手中搶來,這就使小弟難以區處了。”


    沈天奎微微一笑,道:“咱們不能失去那玉仙子的畫像,也不能由宣華夫人手中去搶,難道兄弟不可以由那宣華夫人手中騙過來嗎?”


    阮山呆了一呆,道:“騙過來……”


    沈天奎笑道:“天生一物,必有克製,那宣華夫人善役百毒,智慧過人,除了兄弟之外,放在眼裏的,隻怕難再有第二人能夠使她服貼……”


    阮山接道:“大哥不用取笑,小弟才智閱曆,件件不如宣華夫人,如何能騙得到她的畫像?”


    沈天奎道:“正因兄弟毫無江湖閱曆,不帶風塵氣息,才使她無法防備……”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曆來武林之中,確實曾出過不少絕世才女,貌美如花,心毒手辣,武功、才智,都不在男人之下,但試看今日武林,有幾個女英雄,創出了百年不朽大業,在武林中獨立一派門戶?她們本身最大的一個缺點,那就是自古以來才女最多情,不論她們把多少男人們玩弄於掌股之上,但終歸為情所困,抱恨而終……”


    他臉色突然間轉變成一片肅穆,接道:“苗女多情,尤勝漢人,兄弟如能動之以情,不難取迴那玉仙子的畫像。”


    阮山道:“這個小弟不屑……”


    沈天奎輕輕咳了一聲,打斷了阮山未完之言,接道:“三弟可記得你立下的誓言嗎?”


    阮山道:“小弟記得。”


    沈天奎道:“那很好,長兄之命,萬死不辭,何況那宣華夫人,並非良善之輩,為兄的告辭了。”


    阮山一抱拳,道:“小弟送大哥……”


    沈天奎舉手在阮山肩上,輕輕拍了一掌,笑道:“為兄對你寄望甚深,日後能繼我大業者,非你莫屬。”


    緩緩轉過身子,慢步而去。


    阮山望著沈天奎遠去的背影,心中更加深一重煩惱。


    太陽爬過了樹梢,秀致的蘭花精舍,沐浴在一片金黃的陽光中。


    阮山滿懷著鬱悶,煩惱,徘徊在花叢中。


    金嬌、玉嬌悄然站在數丈之外,望著那繞花踱步的阮山,暗暗為他的生死擔憂,二婢從小在歸雲山莊中長大,對這裏排除異己和懲治叛徒的慘酷手段,了解甚深,阮山這形諸於外的不滿神情,隻怕已埋下了殺身大禍的種子……


    二婢雖然是同在一起長大,情如姐妹,但心中仍然是彼此有疑,不敢互相吐露為阮山擔憂的心事。


    金嬌輕輕歎息一聲,道:“三爺好像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玉嬌正待接口,忽見王玉龍一身華衣,急奔而來,改口說道:“你去迎接二莊主,我去通報三爺一聲。”


    二婢還未來及行動,王玉龍已經急奔而入,高聲叫道:“三弟起來了?”


    阮山轉身一抱拳,道:“起來了。”


    王玉龍道:“宣華夫人和張先生,己在廳中等候咱們,三弟去收拾一下,咱們也該去了。”


    阮山道:“不用收拾了,咱們走吧!”


    兩人行入大廳,那宣華夫人和張信,果然已經早在大廳之中,張信一拱手,道:


    “有勞二莊主和三莊主了。”


    王玉龍道,“彼此乃是一家人,張兄太客氣了。”


    宣華夫人換了一身輕裝,白衫白褲,白絹包頭,前胸上仍然繡著兩朵金花。


    她雖然已經是四旬以上之人,但內功精湛,駐顏有術,看上去不過二旬有餘,隻見她,秀眉淡掃,脂粉薄施、瑤鼻櫻口,秋波勾魂,縱然是中原之地,也難得找出這般秀致人物。


    阮山心中雖然不願敷衍於她,以騙取她那玉仙子的畫像,但沈天奎臨去那幾句相囑之言,一直在他心中盤旋不去,不自覺舉拳對宣華夫人一禮。


    宣華夫人苗春華秋波轉動,以苗族禮還了阮山一禮,嬌聲笑道:“小兄弟太多禮了,這叫我作姐姐的如何敢當。”


    阮山心中暗道:誰是你的兄弟了,自拉自唱。口裏卻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他為結義誓言束縛,心結難以解脫,不自覺的依照沈天奎之命行去。


    王玉龍微微一笑,道:“廳外馬已備齊,請夫人和張兄上馬趕路。”


    四人魚貫出廳,四個勁裝大漢,早已牽馬相候多時,王玉龍當先躍上馬背,說道:


    “在下為夫人和張兄等帶路。”


    縱騎出莊,直奔三柳灣。


    宣華夫人的健馬緊依阮山,並騎而馳,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卻不停在阮山身上打量,日光耀射下,隻見他劍眉星目,臉兒嫩紅,蜂腰猿臂,滯灑中微帶幾分羞意,英挺秀偉,撩人春情,不禁暗暗一歎,忖道:這等人物,放眼天下,隻怕也難找得出幾個。


    四匹馬放轡疾奔,一口氣奔出去數十裏路,隻見江水滾滾,已經到了長江岸。


    王玉龍一勒馬疆,停了下來,遙指著下遊一叢隱現樹影,笑道:“那就是三柳灣了,咱們由此地登舟,順流而下,不出一頓飯時光,就可到了。”


    宣華夫人飄身落馬,目光轉望,隻見江岸早已備好了一隻小舟,兩個身披蓑衣漁人裝的大漢,迎了上來,抱拳對王玉龍一禮,道:“小舟早已備好,二莊主還有什麽吩咐?”


    王玉龍一揮手,道:“你們去吧!用不著在此等候了。”


    兩個漁人欠身應了一聲,跳上另一隻漁舟,搖櫓而去。


    宣華夫人苗春華迴顧了阮山一眼,笑道:“小兄弟,你們歸雲山莊的伏樁很多啊!”


    王玉龍接口答道:“不瞞夫人,歸州百裏方圓之內,到處都有歸雲山莊眼線,伏樁。”


    宣華夫人苗春華淡淡一笑,舉步一跨,嬌軀突然離地而起,飛上小舟。


    王玉龍隻瞧的暗暗驚心,忖道:這女魔頭,當真是一位難纏人物,不但能使百毒,武功也有著驚人的造詣,就憑適才她那舉步一跨,行若無事的飛落小舟,已足以見其驚人輕功了。


    那小舟距幾人停身之處,還有近丈的距離,腿不曲膝的舉步一跨而上,如非有極深厚的內功修為,和特殊的輕功,絕難辦到。


    阮山暗暗一提真氣,身子突然一轉,淩空旋飛,落到了小舟上。


    宣華夫人苗春華嬌聲笑道:“小兄弟好俊的輕功。”


    阮山道:“班門弄斧,還得夫人多多指教。”


    阮山說話之間,張信和王玉龍也雙雙登上了小舟。


    王玉龍目光一掠阮山,說道:“三弟掌舵,我來搖櫓。”


    阮山應了一聲,走向船尾。


    宣華夫人苗春華目光一直在阮山的身上移動,看他雙手抓櫓的姿態,不禁堯爾一笑,道:


    “小兄弟,你掌過舵嗎?”


    阮山搖頭道:“沒有。”


    宣華夫人苗春華雙肩微微一晃,嬌軀帶著一陣香風,飛落到阮山的身旁,笑道:“我這做姐姐的來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阮山心中雖然對她厭惡,但沈天奎那相囑之言,卻在心中生出了很大的力量,言不由衷的說道:多謝夫人了。”


    宣華夫人苗春華伸出纖白的玉手,把住舵把,道:“小兄弟不用客氣,日後咱們合作之處甚多,隻要小兄弟不嫌棄我這做姐姐的愚魯,我當把苗疆絕藝,一股腦傳授給你。”


    阮山暗暗罵道:不知恥,誰要你那些玩蛇的鬼玩藝了。口中卻微笑答道:“隻怕在下才拙質愚,有負夫人雅意。”


    宣華夫人苗春華道:“我從不走眼,隻要你肯用心去學,不足三年,姐姐就沒東西教你了。”


    阮山道:“好說,好說。”


    王玉龍兩手搖櫓,小舟疾馳離岸。


    宣華夫人一轉舵,小舟轉頭順流而下。


    阮山望著那滾滾江水,想到五年前落江之事,不禁感慨萬千。


    日升中天,已經到過午時分。


    王玉龍緩緩搖櫓,小舟迴蕩在三柳灣的水麵上。


    宣華夫人已經等待不耐煩了,忍不住說道:“這牛鼻子竟然延誤了相約時刻,要咱們在這江中等了這麽久時光,等一會非得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不可。”


    張信笑道:“夫人不用急,事關無為牛鼻子的生死,料想他們絕對不敢失約,此刻,還不過剛到午時……”


    說話之間,遙見一點舟影,分浪裂波而來。


    那小舟來勢奇快,片刻工夫,已經馳近,船頭之上,站著一個羽衣椎譬的中年道長,背插長劍,衣袂飄風,正是那許陽。


    宣華夫人苗春華一轉舵盤,冷冷說道:“迎上去。”


    王玉龍應了一聲,雙手加勁搖櫓,小舟急快的,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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