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秦阿南的大好日子,秦凝真不想在家裏搞出什麽事兒來,緊抿著嘴沒出聲,任秦振國大搖大擺的走了。


    外頭,可還好些客人在呢!不是鬧動靜的時候。


    秦凝隻搖搖頭,從秦阿南的床後頭拿了一盒糖,帶著許春燕也出去了,結果還在門口碰上秦達,他正叉開五指的把酒席上分的,屬於他的一包煙、好些喜糕喜餅糖果長生果什麽的摟在胸前,也出去。


    秦達看看秦凝,嘴動了動,眼看著秦凝從他身邊過也沒理他,他叫住了她:


    「小珍,你,等一下,我有話和你說,小珍,現在秦阿南又招女婿了,你,你迴來吧!」


    秦凝沒住腳,隻管走。


    秦達是本家,秦阿南辦喜事,不能不請他們家來一個,但不等於秦凝要理他。


    秦達緊走兩步,想騰出手來拉她,結果懷裏的喜糕喜餅掉了一地,他趕緊彎腰去撿,再顧不得秦凝了。


    秦凝撇撇嘴,隻管走開了,出去門口把一盒糖交給秦阿南,任秦阿南大大方方的抓著給賓客們帶走。


    秦凝便也留在院牆外頭,陪著許春燕,指點著親戚們給她看,那個是誰,這個是誰,以後看見了要怎麽稱唿。


    西灶間裏,任東升房秀娟夫妻倆個一個坐一個站的,十分靠近任貴均。


    「爺!你幾時要迴家呢?我幫你去收拾屋子啊。」任東升說。


    任貴均沒出聲。


    房秀娟看看左右,任阿山不在,不知道在哪兒忙呢!


    房秀娟就湊近了炕,對任貴均皮笑肉不笑的說:「爺!姐姐她不迴東北了啊?噢,那蠻好,今後都是姐姐照顧你咯。」


    房秀娟出了十二塊房租錢給秦凝,心裏對秦凝恨得跟什麽似的,但依然以為,這一切,不過是任阿山和秦阿南兩位姐姐(當然包括秦凝,但秦凝隻是個出主意的),因為對他們夫妻怠慢了老人,表示不滿而已。


    這種不滿隻是懲戒性的。房子賣了,也隻是嚇唬性的。八百塊呢!秦凝哪裏真的捨得拿出來,不過就是幌子而已!


    要是真拿出來了,那今後也是他們的!老頭子眼前就他們一個兒子,鄉下人家,什麽都要給兒子,也什麽都要靠兒子,要不然,老頭子也不會忍他們那麽多年了!


    他們出了房租金,也出了秦阿南結婚的人情,他們服軟了,不聲不響來喝喜酒,任阿山還想要他們怎麽樣?


    任阿山再兇,再拿捏他們,過幾天還不是要迴去?


    哼!死老頭子,不要以為能靠女兒一輩子!


    躺著的任貴均,聽著房秀娟的一句戳心話,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卻依然閉上,沒出聲。


    任雪靜安靜的在一邊站著,如同空氣。


    可任雪君就不是了,四處去看,四處去摸摸翻翻,最終,在任貴均炕的邊上,摸出一個方方的鐵盒子來,他便跳到任貴均的炕前大喊:「爺爺,這是什麽?給我,給我!」


    其實這鐵盒子,不過是秦凝上迴在滬上給秦阿南買的一盒子細巧點心的外殼,裏頭的東西,秦阿南早吃完了。


    但農村嘛,這年月看見這種細巧東西的機會少,秦阿南東西吃完了,盒子怎麽也不捨得丟,裏頭裝上針頭線腦的,放在炕邊上,要是縫東西的時候好用。


    任貴均終於睜開眼,看了看任雪君,眼皮抬了抬,和任東升說話:


    「九歲了!還跑到別人家裏東摸西摸,人家少了什麽,迴頭找你們問,可別覺得打了臉。」


    任東升撇了撇嘴,瞪了任雪君一眼:「人家的東西,不要拿,快去放好!」


    可房秀娟不幹了。


    他們已經很吃虧了好不好?


    他們已經很忍讓了好不好?


    且今天來了,她在老頭這住處看了好幾迴了,就是沒看見上迴在醫院看見的幾罐子麥乳精和一些補品了,也不知道是誰吃滅了去,現在她兒子要樣東西,怎麽不可以?


    房秀娟一把將任雪君護在身前,搶了他手裏的鐵盒子看,說:


    「什麽東西啊,了不得了的!原來還知道是在別人家啊!我還以為會住到老了呢!」


    任雪君可不管老娘的指桑罵槐,隻管又搶迴那鐵盒子:「娘,我要!這個鐵盒子很漂亮,我要!」


    「哎呀,別急別急,那我來看看裏頭的是什麽,把東西倒出來再拿。」


    房秀娟說著,便要捧住盒子打開。


    任貴均終於受夠了,他生氣的拍了拍炕沿,努力撐起身子,喝道:


    「迴去!眼皮子淺的東西!什麽都最好是你的,什麽都最好拿到你家裏去,吃完了就迴去,不要再在這戳人眼,我是死是活不用你們來管,我們已經分了家,屋子也不是我的了,你便死了日日想掐住我的心吧!」


    任貴均說完了,滿是皺紋的臉抽了抽,一下子倒在枕頭上,迅速的轉過頭,不再看房秀娟一家,隻大力喘息。


    因為任貴均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現在竟然一點也不願意再受房秀娟的氣了。


    房秀娟幾句帶刺的話,他都不想忍了。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房秀娟天天這麽說,他也隻當自己沒聽見的。


    可是,前幾天在醫院的日子,是老鄭伺候的,秦凝給了那麽高的工錢,老鄭對任貴均,真是盡心周到的不行,口渴了,人家把水變著法的讓他不用抬頭也能喝到,身體痛了,人家就算不能幫著痛,也總是軟語安慰。


    如此種種,都讓任貴均體會到了真正的尊嚴和關心,這一對比,兒子兒媳婦的漠然,更加的讓他心傷。


    這幾日又有任阿山在身邊,且還有寶生那個孩子做底氣,任貴均如今再看見房秀娟和任東升,心裏竟然沒有了努力要去親近,努力要去哄著的想法。


    而房秀娟還不自知,竟然還想拿捏他,他可真是生氣呢!


    房秀娟愣住。


    老頭子向來溫和,怎麽也突然罵人了呢?


    這是以為女兒在,就有靠山了?


    哈!老東西,你想都不要想!


    「哎,我說什麽了我?啊,我怎麽了我?啊?我好好的來喝喜酒,怎麽又是錯的呢?啊?不過一個盒子,你孫子要,你也是不捨得,到底看不起我們,嗚嗚,嗚嗚,到底要欺負我們啊,不是親娘親爹的就欺負我們啊,嗚嗚……」


    房秀娟極大的不滿,極大的委屈,幹脆哭了起來。


    她心裏,隻顧著要占個上風,吃的喝的沒得著,那麽言語上就一定要占上風,本來說老頭子幾句,她可以勝利的,結果還被罵了,她太不甘了。


    她哪裏有幫人家想一想,今天是什麽日子,自己是不是該哭。


    這會兒,秦阿南這邊的客人,幾乎都走了,倒是許良保那邊的幾個兄弟姐妹,還在門口和秦阿南套近乎。


    之前還覺得許良保入贅是很讓他們不高興的事,一頓酒席吃下來,幾個兄弟姐妹就都想著要籠絡好秦家了。


    看看,秦阿南手臂上還帶著手錶呢,剛才的那些彩禮,也好得很,兩隻極大的豬後腿,活蹦亂跳的雞,兩條有小孩子那麽長的魚,無數的喜糕喜餅……


    乖乖!真是看不出來,這隻有兩個婦女的人家,日子過得這麽好。


    還是討好一點,萬一以後靠得上呢?


    眾人就正不斷的和秦阿南說笑著呢,冷不丁的聽見西灶間裏響起了哭聲。


    「誰啊這是!……人家大好的日子,跟這哭起來?……孩子呢吧?去看看……」


    許良保的兄弟姐妹們不幹了,其中幾個婦人們,便走到了西灶間看。


    房秀娟眼角餘光裏見人家來看,也分不清是秦家哪邊的客人,隻想著讓人看看,讓人認可他們被欺負了的事實,她就哭的更委屈了起來。


    許良保的一個大姐就看不過眼了,扯開嗓子說:


    「哎,這個嬸子,你是來喝喜酒的啊?你可別怪我們新親跟你不客氣啊,我們良保大好的日子,你倒是對我們良保哪裏不滿意呢,你在這哭呢?」


    在清溪公社這一帶,新親,也就是嫁過來的新媳婦兒那邊的親戚,是要很尊重的,辦喜事,凡事要讓著新親些,所以這大姐就這麽說了。


    房秀娟一聽,啊?新親啊?對啊,新親坐了四桌呢!


    哼!秦阿南家倒好,把他們任家攪得翻天覆地的,自己家倒開開心心的結婚辦酒。


    還有眼前這老東西,以前倒是不太開口罵人的,現在有了這些個眼紅家產的東西挑撥,竟然也對自己大唿小叫起來了,那,就誰也別舒坦!


    房秀娟就一邊哭一邊罵了起來:


    「什麽滿意不滿意,關我什麽事,他們秦家的事,關我什麽事!小氣的要死的人家,克爺娘克夫的人家,誰來入贅誰倒黴!我哭我的,你管得著嗎!」


    這種話一說,任東升倒是心虛的。


    這可是阿南姐結婚的日子,眼看著任阿山最近對他們不滿意了,他們不是服軟的來了嗎?那還是先不要鬧的好。


    任東升立刻拉房秀娟的衣袖想製止她。


    而任貴均,氣得頭在枕頭上轉來轉去的找東西,恨不得劈了房秀娟。


    正好的,這幾天擔當起母親般職責的任阿山,去鄉鄰家還了一些桌子碗盤等物件兒,迴來了,看見西灶間裏有吵鬧聲,任阿山趕緊的過來看,聽見的,便是許良保大姐和房秀娟的最後對話。


    任阿山今天多麽高興噢,她前後見了許良保幾次,見許良保那麽體貼秦阿南,她還是挺滿意的。


    如今許良保順順利利進了門,拜了祖宗,以後就是秦家頂門立戶的男人了,再說了,隻有許良保和秦阿南好好的過日子,早早的生下兒女,那麽小凝也多了早點出嫁的可能了,她任阿山的兒子興許也求娶小凝求的輕鬆些,所以秦阿南的婚事,任阿山奔忙起來真是格外的賣力。


    結果一切順利之際,眼看要圓滿收官之際,房秀娟這個討厭的女人,竟然出來說這種話,真的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任阿山沒給房秀娟任何喘息和解釋的機會,直接扒拉開看熱鬧的人群就沖了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拖抱起了房秀娟:


    「滾!滾出去!我受夠了!不要臉到極點!我忍了你十年!滾!從此,我沒有你們這種弟弟弟媳婦!滾!」


    任阿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同時也是突然出現,房秀娟防備不及,竟然被任阿山拖抱的一下子到了門檻邊。


    但是江南民居都有門檻啊,到了門檻邊,任阿山搬不動她了,房秀娟也反應了過來,幹脆破罐子破摔,拉住門檻大哭大罵起來:


    「啊!殺人啊!惡毒啊!吃滅了家產還要殺弟媳婦啊!啊……」


    任阿山嗓子比她響,大聲招唿旁邊的人:「那個許良保的姐姐,這種女人,咒我們阿南和良保,來來,搭把手,一起幫我丟出去!」


    許良保的兄弟姐妹們,早便知道秦阿南有一個在東北當官太太的姐姐,十分親近,想秦阿南家不過兩個婦女,雖則說那個養女很聰明很得力,但估計離不開這個當官太太姐姐的幫襯。


    許良保的幾個兄弟姐妹,可正愁找不到機會和這官太太姐姐熱絡一下呢,此時一聽,立刻七手八腳的過來幫忙,連任東升趕過來阻止都來不及,三四個女人把個房秀娟抬著,一下子丟到了院牆外麵的村路上。


    房秀娟還在那痛的哇哇叫呢,就聽許良保的大姐說:


    「你也要點臉啊!我們許良保兄弟姐妹八個呢!以後再敢說我們弟媳婦不好,我們一人一腳也來踢死了你!」


    而任阿山,手裏還拽著任東升也拉了出來:


    「滾!迴家自己摸摸良心!這些年你們都做了什麽!反正已經不好了,我也受夠了!滾!今後不要來往了!沒人用得著你們,滾!」


    這下子,任東升倒真是慌神了。


    原本以為,今天秦阿南結婚,姐姐凡事總要留三分麵子,他們吃了飯不走,好好的再和姐姐、和父親說說話,修補修補關係,爭取今後那每月租金不出了;還有那八百塊什麽的,也要打聽仔細著,到底是不是幌子,現在錢在誰的手裏。


    可怎麽轉眼的,事情就成這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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