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在灶後,聽袁誌忠娘說的話,聽得差點要吐了。


    唉,看來人的厚臉皮,不是一朝一刻能養成的。


    這位毛遂自薦的婦女,之前在胡老師家看相她的蘋果,話裏話外的等著分給她吃;再看相她的蘋果皮,想方設法的連皮也撿。


    現在連秦凝都看相上了,自己跑來給自己兒子說媒,真是夠可以的!


    倒是誰給她的勇氣啊,梁靜茹嗎?


    秦凝氣的身子在燒火凳上轉了轉,正想出去當麵迴絕她,好讓她死了這份心,就聽見秦阿南也笑了起來,笑的哈哈的,邊笑邊說:


    「哎,老姐妹,你也覺得我們家秦凝好吧?哎喲,你自己上門來給兒子說媒啊?我家秦凝好到你自己上門來啊,啊哈哈哈,哎喲我開心煞了,啊哈哈哈,我早就跟她說,十六七歲麽,都要有人上門說媒的呀,她還不相信,啊哈哈哈!」


    秦阿南高興極了,笑的話都說不下去。


    就聽見袁誌忠的娘也大笑起來:


    「啊哈哈哈,是的啊!十六七歲趕緊定下來,那麽兩家走走,走個兩年嘛,就好結婚了呀,要不然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是不是?


    哎喲,老姐妹,我和你倒也投緣的,真真好,那麽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我明天就讓袁誌忠來走走?」


    秦凝把手裏的火鉗子往地下一丟,人忽的站了起來,腳都跨出灶台了,就看見秦阿南正輕輕的推開袁誌忠娘拉住她胳膊的手,說:


    「哎哎哎!等等等等,袁……誌忠娘啊,我跟你說啊,我家囡是真的好的呀,長得又高又漂亮,還能幹,樣樣都會,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做不到。


    我們囡這麽好,當然早就被人家挑走了,還等別人嗎?哎喲,我們囡已經定親了,你家袁……誌忠是吧,再好,我們囡也不好攀兩家親的嘛,對吧?不好意思咯,定親了定親了!」


    秦凝眨眨眼,身子縮迴去,坐下了。


    哎,這麽說,也算釜底抽薪,永絕後患哎?


    也好!


    好過她現在跳出去,把袁誌忠娘說一通,總歸麵子上不好看。


    嗯,秦阿南關鍵時刻還蠻給力的嘛!


    秦凝心底還笑了一下,可她還沒笑完,就聽見秦阿南……開始掉鏈子了,不不,在秦阿南的感覺裏,是飄起來了:


    「哎,袁誌忠娘啊,我家囡這個女婿好哦!在部隊的啊!長得又高又神氣,唔……這麽高!最少一米八!你家袁誌忠多少高啊?


    我家囡這個女婿哦!排長呀!排長你知道吧?也是官了呀!今後我們囡都好隨軍的呀,哎喲,當兵多神氣,神氣極了!


    啊,他的爺是團長呀!哎喲,我家囡這個女婿哦,在部隊裏好多小姑娘追在屁股後頭的哦,他就看上我們囡了!


    哎喲,常常寄東西來的哦!寄來的東西這裏還買不到的哦!洋毛子地方的洋貨哦!全毛絨線一包又一包,的確良一件又一件。


    噢唷,這裏的供銷社我們都不去的!唉,袁誌忠娘啊,不好意思,我們囡早定親呀,這個女婿我滿意的呀!不好意思啊!」


    如果要在這個時候,給秦凝配上表情的話,那要加兩個了,一個是捂臉笑哭,一個是無力吐槽。


    唉,她這位秦阿南女士啊!


    真的是給她插刀的小能手。


    秦阿南這麽一發飄,給她一吹這麽大的牛,她現在倒不好出去了,她要是出去否認秦阿南所說的話,那不就是讓袁誌忠娘以為,她是對袁誌忠有意思嗎?


    秦凝默默坐在灶後頭,聽袁誌忠的娘已經笑不出來了,說話的氣焰都沒了,隻會一直問著:


    「啊,真的啊?怎麽這麽早就定親了呢,怎麽這麽早呢?哎,當兵的,那是在哪裏當啊?那你就一個囡,肯定要嫁就近的好啊,你,你,哎喲,怎麽能這麽早定親了呢!你說笑的吧?」


    秦阿南可神氣了,話裏都是得意:


    「這個怎麽好和你說笑的呢?當然是真的啊,不好意思啊,袁誌忠娘,我們要吃晚飯了,你慢走啊!」


    「哎,哎,我……唉!我不相信的,我沒聽見人家說啊,哼!我認識你家秦凝的娘舅,我去問!讓她娘舅來說!」


    娘……舅?!


    秦凝在灶後聽著袁誌忠娘的話,腦子裏好不容易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娘舅?!


    嗬嗬!她的娘舅是誰啊,她自己都不太認識呢!


    灶外頭腳步聲開始流動,秦凝探出頭去看,便看見袁誌忠的娘匆忙而生氣的背影一閃,不見了。


    秦阿南站在灶間門邊,手裏還握著個鏟子目送,估計袁誌忠娘出了大門了,秦阿南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哼!還不相信!問娘舅?問誰都沒用!哼!沒見過自己上門幫兒子說媒的!」


    秦凝從灶後走出來,拍拍手上的灰,說:「我還沒見過直接幫女兒定親的呢!我倒是幾時定的親,啊?阿南阿姨?啊?」


    秦阿南見秦凝臉色不大好看,還連姆媽也不喊了,她趕緊把手裏的鏟子放下了,拉住秦凝說:


    「哎,囡,這個袁什麽誌忠的……你是不是很喜歡啊?」


    秦凝撇嘴:「我喜歡什麽呀!隻是問人家借過書而已。」


    「哦!」


    秦阿南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說:


    「哎喲,你不喜歡那就最好了!那我不是要迴絕她的嘛!我是沒見過什麽袁誌忠,不過我不喜歡這個袁誌忠的娘啊!哪有人跑到門上來幫自己兒子說媒的?


    他們家要是真的看中你,怎麽也應該挽個媒人來說嘛!那麽大家客客氣氣的。她這算什麽呀?她以為人家細娘是一塊布還是一樣什麽東西啊,看中就好拿的?哼!


    她還說的啥,說要是我同意了,明天就叫他們袁誌忠來走走,哎喲笑死人了!當人家細娘嫁不掉麽,這麽容易就可以攀親走通了的?


    還找舅舅,找了舅舅也是要我們答應了嘛!囡,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你說那個矮墩墩女人,不會真的去找你舅舅吧?」


    這是秦阿南對袁誌忠娘做這件事的理解,也算是當地婦女對婚嫁之事最低層次的理解。


    當地的風俗,談婚論嫁,還是要找個媒人的。


    就算是自由戀愛的男女,已經感情很穩妥了,但在正式定親前,也都是要請個媒人,這叫現成媒人。


    一般來說,這個現成媒人,男方可以請自己的師長或親戚來擔當,但女方,基本上都請自己的舅舅來擔當的。


    舅舅這個身份,在秦凝家這邊的農村裏,是很特殊的。


    那,女子出嫁時,須得由舅爺——就是女子的親兄弟,從娘家堂屋裏抱出來,抱上花轎(當然,延申到現代,就是自行車或者汽車來代替這個花轎),不能沾娘家的地。


    那麽這個抱新娘的舅爺還能得一份紅包,叫抱舅利是,男方不給抱舅利是,女方不會把新娘給你抱出去。


    這個抱出來的形式,既表示女子在娘家有兄弟支撐,也表示女子出嫁時,沒帶走娘家的福氣。


    等這個女子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今後生了孩子了,舅爺就要代表娘家去送各類祝賀的東西,也表示女子娘家是有助力的,幫女子在夫家長臉。


    那麽等這女子的孩子大了,要上學了,第一個新書包,一般是要舅舅買的,這代表什麽,歷史久遠,大部分人也講不清了,反正都是這樣的(好吧,其實是作者君的老媽講不清了,攤手)。


    那麽如果生的這個孩子是男孩,男孩定親結婚了,舅舅一定是上賓。


    如果這個男孩今後和父母有什麽口角,舅舅就是和事佬,要出來調停。


    如果這個男孩今後要和父母分家,舅舅還要來主持分家的事宜。


    甚至這個曾經的新嫁娘女子,她逐漸衰老到死了,隻要她那娘家舅爺還在的,她的子女就要先告知這位舅爺,問過怎麽辦喪事,才能出喪。


    但如果女子生的這個孩子是女孩,女孩要定親結婚了,舅舅就是當仁不讓的、代表女方的媒人,將和男方請的媒人,就定親結婚的相關事宜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商討。


    娘舅這個身份,在秦凝這邊的農村裏,可以是個貫穿女子一身的人物。


    真正能做到上麵說的那樣的,是好舅爺,是會讓女子的婆家、丈夫、子女一生敬重的人物。


    所以,一般而已,涉及到婚嫁的事項,很容易讓人說一句:「我找你娘舅來說!」


    所以,剛才袁誌忠的娘臨走時,就丟下一句:「我不相信的,我認識你家秦凝的娘舅,我去問!我讓她娘舅來說!」


    秦凝翻翻秦月珍的記憶,最後一次看見舅舅的身影,就是舅舅從秦達家門前過,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沉著臉和秦達說:


    「你怎麽把孩子養的這麽瘦,你……唉,不會死了吧……小玉一走也一年多了,沒娘收管的孩子也作孽,我是管不起,我自己家裏五個孩子要養,你這樣對她……唉!養死了她也好,等小珍死了,我就好來把小玉的嫁妝全部搬迴去了!」


    就因著這幾句話,秦達和莫桂花兩個就嘀嘀咕咕商量,還是不要餓死秦月珍了,畢竟秦月珍親娘項小玉的嫁妝還是不錯的,一個鑲了鏡子的大衣櫥是櫸木的,兩隻樟木箱子漆水也好,還有一隻抽屜台,也有幾樣錫器,陪嫁時的被褥也有五六床,凳箱裏還有幾十段土布哩!


    這些嫁妝,莫桂花家裏是怎麽也拿不出來的。


    當初就是金秀讓媒人去說,秦達前頭的女人嫁妝好,隻要莫桂花家肯,什麽嫁妝都不要,莫桂花家才肯把莫桂花這個黃花大閨女嫁了過來。


    可想而知莫桂花有多麽捨不得這些個嫁妝。


    那秦達和莫桂花,就開始每天給秦月珍吃粥湯,再加上隔壁秦阿南娘時不時的塞點東西給秦月珍,小小的秦月珍頑強的活了下來。


    除此以為,她幾乎不記得舅舅是個怎樣的人,陌生的很。


    所以,這會兒秦阿南提起這麽個事,秦凝不置可否的擺擺手:


    「別說這些了。姆媽,吃飯了。我都不認識啥舅舅,誰管她去找誰。而且我不是你親生的嗎?你,有舅爺麽?」


    秦阿南歪著頭想了想,一拍大腿:


    「哎呀!對對對!你是我們家的啊!就算她真的找啥娘舅,也不關你項家娘舅項大元的事啊!」


    秦阿南對秦凝的娘舅項大元倒是有點印象的,但秦凝用那句「我不是你親生的嗎」來懟她,她心裏是十分歡喜的。


    對,女兒就是她家的了,秦達家女兒都是不理睬了,何況啥項家的舅舅!


    秦家母女倆個隻管吃飯。


    吃到一半,秦阿南看看秦凝的臉色,說:


    「哎,囡,其實,要是你和屹峰定下來……咳咳咳,那我們就也不用迴絕人家了嘛,你看,你現在大了嘛,你又這麽漂亮,這十裏八村的小青年,還不是個個盯著你?


    今後這種事情肯定多的是。我們也不好太驕傲的,要是太驕傲,人家也要說我們的嘛。要是你和屹峰早點定下來,三麻娘子她們出去小喇叭一廣播,那麽十裏八村大家都知道你有主了嘛。你說是不是?」


    秦凝端著飯碗看看她。


    秦阿南現在頭髮已經全黑了,雖然最近因為地裏忙,她一天出工迴來,頭髮還有些亂糟糟的,但這會兒就著煤油燈裏看,她的頭上臉上都蒙著一層柔和朦朧的光;


    她的眼裏,是為了撮合秦凝和成屹峰而興奮的神采;


    她的臉上,是對未來可期美好生活的嚮往笑意;


    這一切,都使她看起來年輕快樂的很。


    秦凝不忍心用激烈的語言刺激她,隻用眼角撇了撇她,嗔怪的說:


    「姆媽,不是。人家小青年要盯牢我,那是人家的事,人家要議論,也是人家的事,我幹嘛要為了人家的事,和成屹峰定下來啊?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不要嫁人!男人有什麽好呢?真是的!我一個人可以抵十個八個男的好不好?我真的不明白,女人為什麽非要嫁人呢?啊,你給我說說,為什麽女人非要嫁人?」


    「哎!男人怎麽不好呢?哎,這個男人,他……」


    秦阿南把飯碗都放下了,試圖說服女兒,可她起了話頭,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下去,卻又默默的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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