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某些原因,麻倉好這一次終於沒翻窗來翻窗走,而是住了下來。柴田理人準備已久的房間終於派上了用場。


    然而,令麻倉好無言的是,得知他要在這裏留宿後,這裏其他幾位住戶的心理活動竟然全都是“果然如此”——這群人到底哪裏來的信心他一定不會拒絕椎名京的邀請。


    麻倉好躺在床上,一點睡意都沒有,止不住地就會迴想椎名京所說的“壬生一族曾經向你發出過招攬,如果你同意,就算把全部人類肅清一次重新再來或許也可以”,越想越心塞。


    當年麻倉葉王的陰陽術淩絕整個國家,因為靈視的緣故,他異常地厭惡人類,終於到了無可忍耐的地步,選擇了消滅人類這條路,隻不過,那時候他自己也沒有把握。貓又股宗的背叛並不是導致他失敗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隻是他還不夠強而已。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拒絕壬生一族的橄欖枝,而是順手握住,那麽,之後會發生什麽?


    對於夢幻的一族而言,要肅清人類並非做不到吧。


    可是,這真的不怪他啊?


    不管是誰,冷不丁一開門遇到一個白發小孩一本正經地用冷傲的神情說“幫你取得天下”,都會覺得這個孩子腦子出了問題吧?


    誰會知道那小男孩真的有這種力量!


    椎名京知道的秘辛真不少,大概又是那些神明告訴他的吧。


    諷刺的是,即使是那麽強大的一族竟然也滅族了,而當年在壬生一族麵前完全不值一提的麻倉葉王反倒曆經轉世又迴到了這個世界。


    這簡直就像是一幕諷刺劇,以一種異常可笑的轉折說明了力量不能代表一切。


    麻倉好又翻了個身,順便感慨幾句他的友人現在真是過著大少爺的生活,如果迴到平安時代,肯定能在那群以風雅為命的公卿間廣受歡迎。


    突然間,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股清冽又陰冷的氣息順著地麵蔓延而來,原本從窗口投進來的月光就像被什麽擋住了一般,停在了窗外,整個房間頓時墮入了無光的黑暗。


    來人緩緩向前行走,周身散發出微微清光,冷白的長發垂到腰際,他的腳下有著黑色的霧氣纏繞著,素色的和服下擺染上了朱紅色的流雲紋路,隨著時間推移,那些丹朱的顏料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斷向上盤旋,延展出新的雲紋。


    那是絕對異樣的變化,透出與陽世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毫無疑問,此刻這一位並非椎名京本人。


    這是假借了他身體寄托神誌的黃泉之主伊邪那美命。


    麻倉好被這種冰冷的氣息刺激得渾身一個激靈,飛快地跳下了地,白與紅二色撲入他眼內,隻是與來人對視一眼,他就被那雙紅眸蘊藏的東西震得心神顫動,迅速垂下雙眸,神色凝重地問:“伊邪那美命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白發紅眼的少年麵無表情地抬頭,用霜凍一般冰冷的聲音說:“麻倉葉王,離開吾的神子。”


    麻倉好先是一愣,隨後不甘示弱地以同樣冰冷的語氣迴複:“如果我說‘不’呢?即使是神明,也不能任意幹涉人間,所以才需要巫女,這並非源自京君意誌的神降恐怕不能讓殿下充分發揮力量吧。”


    神明的力量對於人間而言具備著極大的破壞性,無論是治愈或是殺戮,在神力麵前,人類是無力的,不管出於善意或是惡意,一旦神明們肆無忌憚地插手人間的事務,很快人間的秩序就會崩壞,因為神明親自展現了“力量淩駕於秩序”,到時候,再也不會有人探索精進,隻會陷入供奉神明乞求庇護、仰賴神恩征戰殺伐的怪圈之中。正是為了避免這一點,當陽世的人類發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之時,冥冥之中一種更高的力量製定了規則,從此神國與人間分離,神明隻能以托夢、神諭、神跡等等形式將自己的意誌傳達給特定的人類,再也不能任意出入人間、幹涉陽世。於是,降神之術應運而生,驅使鬼神的陰陽師也開始走上曆史舞台。


    椎名京曾經在出雲以神降術唿喚伊邪那美命,那是出於他本人意誌的唿喚,他付出的巨大的靈力作為神明降臨的代價,以此來交換黃泉之主在人間不受拘束地行使權能。


    這一次卻不是,很顯然,這是伊邪那美命不經唿喚直接憑依了神魂的神降,因此規則束縛著她,而這也是麻倉好還敢與神明嗆聲的理由。


    伊邪那美命微微皺眉,慢慢抬起右手。她的動作異常緩慢,就像是手上被看不見的絲線捆住了那樣,過了會兒,她終於放棄了對抗法則,放下右手,輕聲歎息,以憐憫的眼神看著麵前的人類少年。


    “汝會給吾的神子招來厄運。”


    話音剛落,無論是靈光或是黑霧都瞬間消失了。


    素色的和服轉瞬褪去了朱紋,冷白的長發恢複成黑色,遮蔽了月光的屏障也隨之消失。


    泠泠月光照在少年身上,他無神的紅眼消去了血色,隨後無力地合上。


    麻倉好還在震驚,要不是看到椎名京要倒在地上,估計他還要再呆上一會兒,他飛快地搶上前攔腰抱住了昏睡的友人,猶豫了一秒,直接把人放到自己床上,隨後打開櫃子找出另一條薄被蓋在了他身上。


    麻倉好端詳著睡得深沉的少年,喃喃自語。


    “京君,如果你知道的話……你會怎麽選擇?”


    神明或許會說謊,但是,伊邪那美命特意挑了椎名京沉睡的時候降臨在人間,警告勸誡他遠離椎名京,如果這是謊言,也未免太自找麻煩。


    所以,伊邪那美命那句話必定是真的。


    他會給椎名京招來厄運。


    ……盡管他對京說,海嘯的事情歸根究底要算在國津神身上,如果再往前追溯,或許,那應該算在他自己身上才對。京是為了幫他才會打破禁忌。這一次京僥幸險死還生,下一次呢?


    那麽,遠離椎名京?


    麻倉好走到窗邊,翻身坐到了窗沿上,仰頭看著星星,神色深沉而晦暗。


    如果隻聽著神明的指示而行動,他就不會成為今天的“麻倉好”了。


    五百年為期,命運之星很快就會到了。


    如果得到偉大精神的話……


    他將能夠看透命運。


    翌日。


    麻倉好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了,放在普通人那邊估計還會有人驚訝慌張擔心一下,不過,這個別墅根本沒有一個普通人,神出鬼沒也不是某人的專利,毒蛇同樣也是。


    椎名京在“什麽?我竟然夢遊?”的疑惑中出門去給周防尊開家長會了。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盡管椎名京已經婉拒了柴田理人之外的人陪他一起出門,同行的還是多了一位拳法家。


    椎名京由衷地感覺心好累,好在風並不是話嘮,如果沒人找他說話,他安靜得就跟不存在一樣,椎名京隻好強行安慰自己就當那是個人形擺設。


    十番町中學雖然不是貴族學校,不過升學率一向不錯,自從成功吸納了天才少女水野亞美後,十番町中的名聲又往上走了一個台階。按照目前的發展勢頭來看,如果水野亞美繼續升學入讀十番町高中部,這所中學很有希望能夠衝進全國排名前十。


    這一次月考成績出來,整個初中部都要進行家長會,現在人來人往熱鬧得不得了。


    考得好的學生都在自家父母麵前等誇獎,還有的當場開始求增加零用錢,沒考好的某些學生低著頭趕緊走,生怕被家裏人當麵逮住。


    椎名京好說歹說才打消了柴田理人一路跟著他進學校的打算,讓他好好在停車場等,一個人往學校裏走過去,剛一走進校門,他就被這種撲麵而來的鮮活氣息包圍,一時間忍不住有些恍惚。


    ——好像……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這樣“普通”的生活了。


    椎名京這樣站在校門口附近的大路中央,難免會擋到後麵的人,尤其在這個一大群家長急著往教室趕的時候,一個少年輕聲提醒椎名京讓一讓。


    在造成交通堵塞前,椎名京及時迴了神,抱歉地對身後催促他的人笑了笑,“抱歉,第一次到十番町中來,我剛剛有點出神,讓您久等了。”


    椎名京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對著那人淺淺一鞠躬。


    “請您見諒。”


    “啊,不用這麽客氣。”


    剛剛出聲提醒椎名京別站在路中央的少年抬手輕輕撓了撓頭發,盡量把語氣放得柔和一點,遺憾的是,還是失敗了,這句話聽起來異常冷硬,就像純粹出於禮貌的迴答一樣。


    桃生封真無奈地想到以前小鳥總是勸他“哥哥不要板著臉嘛,不熟悉的人都給你嚇到了,明明哥哥就很溫柔”,看著眼前的少年,他忽然覺得也許小鳥希望他能稍微像這個少年一樣?


    椎名京直起身,抬頭看向對方。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同時身體一震——他們毫無根據地感覺到眼前的人與自己有著某種極為密切的關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脈動產生了共鳴。


    椎名京伸手按住了太陽穴,刻意約束自己過於活躍的靈力。


    桃生封真也同樣揉著額頭,忍受著頭痛欲裂的不適。


    幾秒之後,那種微妙的共鳴終於停止了,兩人疑惑地互相看看,最後還是椎名京先開了口。


    “你好,我是椎名京,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桃生封真冷著臉迴答:“我是桃生封真。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現在沒有更多時間慢慢聊,有了姓名,以後再聯係好了。


    椎名京這樣想著,就打算去二年級的教室。


    突然間,椎名京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他被迫停了下來,迴頭去看,這才發現桃生封真用十分奇異的神情看著他,湊到他耳邊低沉而曖昧地說:“初次見麵,請多指教,我的……七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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