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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說,做是做,常寧還是陪著高飛到了青州。


    女縣委記和一個縣級市的付市長老公離婚,當然是不會公開庭審的,常寧也不敢進去,省城那一幕,李萬韌肯定還記在心,萬一讓他看見,說不定會撲來拚命的。


    高飛下車前,雙手緊攥著常寧的手,身體明顯的顫抖,最堅強的女性,這時候也會脆弱,常寧說:“要不,我陪你進去。”高飛搖頭道:“我怕讓人看見你,會引起誤會的。”常寧噗的笑起來,“大不了說我是第三者插足,我承認我插了,那又怎麽樣?”高飛白了一眼說:“你這人,人家這樣了,還有心思開玩笑。”常寧奇道:“難道你不想離婚?”高飛說:“那倒不是,這是一種自由到來之前的焦急不安麽。”常寧壞笑起來,“自由?臭娘們,你跟了我,你還會有自由嗎?”高飛紅著臉羞澀的笑了,想想也是,從了小混蛋,那就不能再談什麽自由了。


    幾個和高飛年齡相仿的女人,從對麵的街結伴走過來,高飛說,那是她的好朋,她們就是來為她壯膽助威的,說完就下了車。


    常寧心中稍微的放心,目送著高飛進了法院的門口後,他把車倒了一段距離,停在了樹蔭下,幸好天有些雲層,太陽也少了些脾氣,不然,坐在沒有空調的車,在這六月正午的柏油馬路,非被烤熟了不可。


    無聊或沒事的時候,常寧的選擇就是睡覺,他扔掉香煙頭,努力的選擇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閉了眼睛,幾分鍾之後,便開始在夢的世界裏遨遊。


    幾十米外的地方,同樣停著一輛車,那是一輛八成新的吉普車,車有兩個人,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常寧所在的黑色轎車。


    六月,這是常寧口中不吉利的六月,說是說,做是做,他常常會不知不覺的墜入其中。


    人總是這樣糾結的生活著,六月債,還得快,你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你,何況這段時間,常寧惹下了太多的麻煩。


    意想不到的威脅,正在他夢遊的時候,悄然的逼近……


    洪濤隻告訴他,原縣府辦主任陳同海的小舅子在逃,卻沒有告訴他,這個綽號“地雷”的家夥,不但是劉守德走私團夥的主犯,還是青州市有名的小混混,十一歲就在派出所有了記錄,是一個五毒俱全無惡不作的家夥,靠著姐夫的關糸躲過八三年的嚴打後,氣焰更為囂張,行事更加窮兇極惡,洪濤和於建雲派出了三十多名刑事警察,還是不能將他緝拿歸案。


    他總是那樣的喜歡胡思亂想,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先是莫名其妙的,飄來了隴山鋁礦礦長柳隨年蒼老的身影,聲音也變得充滿了怨恨,“常主任,你為什麽,不將礦難事故一查到底?你用它作為你鉗製別人的手段,你是個卑鄙的小人……”


    他無言以對,轉身就走,卻被一個同樣瘦削的身影擋住了去路,他看不到人身,卻隻看清了一隻手指的手掌,那隻手掌時不時的在雨水中隱現,他感到了狂風和怒濤的力量,他跌倒在海堤,緊緊的抱著一根深入地下的石柱,一道灰白色的石牆,從茫茫的之江裏向他,向那隻手掌席卷而來,轟隆隆的的聲音,喚醒了他的記憶,那是鋪同學的手,它離他隻有咫尺之遙,於是,他努力的伸出了他的右腿,他剛觸到那隻手掌,灰白色的水牆就淹滅了視線裏的一切……


    ……陳老師來了,是來幫他向校長求情的,這個總是永遠淡定的臭老九,總是待他那樣的好,他和同學打賭,獨力推倒了縣中門口的那道屏風牆,也不知用了什麽甜言蜜語和糖衣炮彈,陳老師竟哄得老校長眉開眼笑,收迴了開除他的的決定,於是他鬆了一口氣,嘻皮笑臉的說:老陳,咱把老娘許配給你了,有本事你把他娶了去……陳老師的臉難得的紅了,小樣,你臭老九那點小心思,能瞞過我小半仙的火眼金睛,陳老師伸手指道大青山方向,那麽黯然的搖頭,輕輕的說了句:你老娘她,還在等那個人哩……


    那個人又來了,唉,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老是在咱的夢裏,為什麽老娘不讓我罵你,他娘的,咱討厭你的背影,你又要走,你又將咱老娘惹哭了,咱要踹你,讓你嚐嚐小半仙無影腳的厲害……


    常寧感到了一陣劇痛,睜開雙眼,才知道他的右腳,踹到了轎車的擋風玻璃。


    身邊的高飛投來關切的目光,“小常,你沒事?”


    常寧坐好身子,苦笑著搖頭,“沒事,我又做夢了。”隻覺後背和腋下,汗水嗖嗖的往外直冒,浸濕了高飛為他新買的白色的確良襯衣。


    好不容易才重聚心神,迴到這活生生的現實,常寧點煙,問道:“結束了沒有?”高飛嗯了一聲,“其實早就結束了,今天就辦個手續而已。”常寧又問:“沒有吵架嗎?”高飛應道:“能不吵麽,他把法院當自個家了。”常寧唔了一聲,“那現在幹什麽?”高飛的嗓子象被堵住似的,“我,我想大哭一場。”


    說著,高飛趴到常寧的腿,說哭就哭,真的嗚嗚起來。


    長哭當歌,常寧撫著高飛因抽泣而顫動的肩膀,迷起眼睛躲避著斜陽的餘暉。


    許久,常寧拿手在高飛的臀部用力拍了一下,樂嗬著嚷道:“臭娘們,你還縣委記呢,連鄉下的老娘們們都不如,過去了的事哭個屁啊,現在你身邊有個這麽優秀的革命青年,你得多為他著想才是,再哭,我可不高興了,現在這個優秀年青年肚子餓了,你說怎麽辦。”


    高飛總算離開了常寧的膝蓋,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輕聲說:“你這人,就不能安慰我幾句麽?”


    “安慰什麽,怎麽安慰,婦女同誌,你們天天吵著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好勒,我們男人放下了幾千年老祖宗留下的良好傳統,給你們平等,讓你們占領了半個天空甚至多一點,我們男人夠委屈了,你們還想咋地,讓我們男人負責生孩子?科學還沒發達到這個程度嘛。”


    瞧著常寧滑稽而做作的表情,高飛噗的一聲輕笑起來,“就是你,大男子作風還相當的嚴重。”


    “嗬嗬,是有一點,這不是情況特殊麽,領袖說過,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常寧發動了車子,“婦女同誌,現在幹什麽去呀。”


    “迴家。”


    “遵命,不過……這個,這個你爸你媽,不對不對,咱爸咱媽,他們在家嗎?”


    高飛聞言,幸福的笑了,柔聲道:“我怕二老受刺激,早安排他們去外地旅遊了,怎麽,你怕見他們嗎?”


    常寧一踩油門,壞壞的笑道:“嘿嘿,我這個人,被老娘打慣了,總喜歡遠離那些打我罵我,而我又不能還手還口的人。”


    “到那個農貿市場停一下,我要下車買菜,親手為你燒幾個好菜。”


    “我的天呐,就你那破廚藝,唉,也就是我這樣胸懷廣闊的男人,才會收留你這個做不好本職工作的臭娘們。”


    高飛買了菜出來,在她車的一刹那,常寧無意中瞥了車鏡一眼,發現了身後的吉普車,隻離了十幾米,那最後三位數,146,他在法院門口看到過。


    常寧又發動了轎車,一個拐彎駛了青州最熱鬧的中山路,正是下班的時候,兩邊的人行道,是兩股來來往往的人流,常寧臉一沉說道:“他娘的,我們被盯了。”高飛一驚,迴頭看了一眼說:“那輛車,應該不是李萬韌的呀。”常寧應道:“他要報複你我,也不會找這個時候,這輛車在法院門口,就開始盯我們了的。”高飛還算鎮定,“哦,會是誰呢?”常寧冷笑一聲道:“抓起來一審,不是明白了麽,很有可能,是走私團夥的漏網之魚。”高飛嗯了一聲,“那咱們將車開到公安局去。”常寧搖搖頭道:“最近為了偵破那個走私案,老洪手拿省裏的封寶劍,四處出擊,和這邊的同行關糸搞得有點緊張,我看我們這次不能去麻煩他們了。”


    高飛點點頭,“你是想找軍分區幫忙?”


    “對,”常寧抬腕看了看手表,把著方向盤,突然放慢了車速,望著前方說道,“你聽好了,現在是五點一刻,前麵有個百貨大樓,那裏麵有公用電話,你裝作買東西進去,打電話給軍分區馬司令,讓他在五點三刻,派人到人民西路的龍崗山公園門口接應我們,告訴他,對方可能有槍。”


    高飛問道:“等等,馬司令他隻認你,他會相信我嗎?”


    常寧胸有成竹的說道:“電話接通後,你先自報家門,然後你說,常念國難時,太行浴血酬,這是我和他約定好的話,他聽了就會相信你的,記住了,常念國難時,太行浴血酬。”


    常寧駕駛的黑色轎車,吱的停在了百貨大樓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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