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殘大步上前,坐在小王爺對麵,沉默著不言語,埋頭就自顧自的喝。


    一杯接著一杯,直到三十杯的時候,整個人臉都苦成了一團,猛然低頭幹嘔幾聲,然後急忙運氣,避免了出醜。


    “林兄這又是為何?”


    “罰酒。”


    說罷,這林殘又是猛喝五杯,但卻是再也喝不下去了,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桌上,但他雙手撐住了,抬頭甕聲道:“今日還需趕路,還餘下二百六十五杯,下次都倒缸裏,一次還清...”


    夏廣也不多說什麽,隻是哈哈一笑,這川字眉的高個子真是個趣人,自己又不曾要他罰酒,他卻是跑來了,喝著自己的酒懲罰著自己,然後還約定了下次繼續罰酒。不過酒這種東西,自己卻是從來都不缺的。


    林殘不停地搖了搖頭,想要清醒點,但卻是越搖越暈,隨後他急忙運息調氣了半晌,才緩過神來,神色熏然道:“有些事,我隻希望與小王爺一人說明。”


    隨後他便是屏退了跟隨而來的四位師弟師妹,而夏廣見他神色凝重,便也是令趙葫蘆帶著山營幾人離去。


    林殘從懷裏掏出一封請柬,身子搖擺著推到對麵,雙目呈現出因酒意及連番趕路而有的紅,“四不言浩劫將至,我們從前不知也就罷了,而現在是明白了,必然要做些什麽。


    當時在沙漠裏,我與吹雪師姐以為您...已遭逢不幸,但所幸能明白四不言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東海萬家副家主竟然是被奪了舍,而這長生殿之人竟然還在覬覦更強者的身體,這江湖不知他們蟄伏了多少人。


    此番,這四不言來勢洶洶,必非空穴來風,無論是大周,還是整個江湖,都無法逃脫,必然將被卷入這場空前的浩劫之中。”


    他神色雖然熏然,但卻凝重,遠無起初的輕浮,“我與常師姐都已經稟告了掌門,掌門意思是先秘密邀請各方英傑,然後齊聚一處,再發布英雄帖,號令天下英雄前來商討應對之法,最終選出武林盟主,再主持對抗浩劫的大業。


    而我一路走來,途徑京城,便是想到了小王爺你。”


    夏廣想想自己其實已經不小心加入了四不言,於是笑著道:“我還年輕,這種請柬應該給更德高望重的人。”


    林殘真誠道:“不,小王爺乃是天生武神下凡塵,從前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但那一日我與常師姐在亂石林裏見到您與那惡魔的交手,這才知道這天下當真有生而知之者,相比起你,我覺得什麽所謂的天才,都是愚蠢透頂。


    我以前眼高於頂,不可一世,卻真正是井底之蛙,可笑可笑啊。”


    他似乎是想起了在荒漠之中,眼前這少年手握方天畫戟,淩空踏步毫不猶豫,直闖那亂石林世界。


    麵對自己與常師姐根本無法應對的惡魔,他居然拳對拳,戰的勢均力敵,最終更是以勝利者的姿勢,長戟架在那惡魔的項上。


    真是想來都感慨萬分,令人欽佩不已。


    別人不知,可是他林殘知道。


    從知道的那一刻起,這個男人就變成了他追逐的對象,也成了他這輩子第一個欽佩的人。


    從前,他總是覺得哪怕是耀世傳奇榜上的高手,也不過是比自己年長一些,待到自己那個時候了自然也會坐到那個位置,沒什麽了不起。


    他有傲氣。


    隻是著傲氣,卻已經被眼前這大周的小王爺深深折服。


    夏廣見他情深意切,便是接過了請柬,抽出其中的信紙,上麵便寫了十二個字:煙花三月,江南道,白雲天上城。


    看完之後,這些字跡便是忽的朦朧起來,然後化作了一張普普通通的金紙。


    想來是用某些特殊墨水所寫。


    林殘抱了抱拳道:“時間,地點,小王爺都已知曉,到時候還望勿要失約,這大劫已至,拖延不得。”


    夏廣點點頭,“林兄放心,到時我必赴宴。”


    “好!”


    林殘笑道,然後起身,裹了裹鬥篷道,“在下還需趕路,正好借著小王爺的酒暖了身子,便不多待了。”


    夏廣知他確實忙碌,便也不多留。


    很快,便見到五人牽著黑馬出了酒樓,然後便是絕塵而去,逐漸消失在江湖的彼岸。


    趙葫蘆又帶著山營的人迴來了,一個個筆挺著腰。


    夏廣看著漸欲迷眼的大雪道:“老趙,你們先迴宮吧,我想一個人坐會。”


    趙葫蘆還待在說什麽,小王爺卻是擺擺手。


    前者歎了口氣道:“小王爺注意安全。”


    然後也是退去了。


    直到這第五層酒樓,隻剩下了他一人,樓下的喧囂熙攘吆喝,街道上漸漸的悄悄默默。


    冬日飲酒賞雪,秋看天地凋零,夏望繁星如海,春觀山花爛漫。


    人生如此,卻也是不算虛度了。


    “客官,還需要加些酒嗎?”


    不知何時,小二卻是帶著詭異的笑,站在了階梯盡頭。


    夏廣似是察覺了有些奇怪,便是側過頭,有些熏意的眼神看了眼那小二,卻是不說話。


    那小二也沉默地笑著。


    小王爺想了想,比了個請的手勢,指了指對麵道:“來坐。”


    那小二卻是不做,隻是走近到了桌邊,抽出肩上的抹布,然後雙手撐著桌子道:“見你一麵真不容易,搭檔。”


    “你是誰?”


    夏廣並不放鬆警惕,而是反問。


    直到這小二說出“第三夢”三個字時,他才點了點頭問:“你來做什麽?”


    小二壓低聲音道:“當然是邀你參加聚會,商量入侵的事情呀。”


    夏廣想了想,“橫推過去不就行了嗎?反正那群武林中人再怎麽折騰,也不是你們對手。”


    小二模樣的第三夢道:“也就你這樣天不容地不收的瘋子,才不把天放在眼裏,若是真正橫推,這天還不把我們都給劈了。


    無論道佛魔,都不敢殺戮這天下,除非是天意。


    便是運勢之爭,也都要順勢而為。


    否則若是沒個規律,整個世界還不被毀了一遍又一遍?


    何況,我們要的不是一個死的隻剩下泥土的江湖,這樣的江湖就像沒了羊的羊圈。


    我們需要的是圈養,是把這裏變成遊樂場,變成魔國。


    即便出手,也是對付那些紮手的硬點子。”


    夏廣略微思索也是明白了,這場浩劫他大周也在被入侵的目標裏,何況他也還不明白這江湖更深一層次的實力,此時去參加,也算是恰到好處,於是便道:“聚會什麽時候開始?”


    莫不是也要等到明年的煙花三月...


    都是魔啊鬼的,沒這麽講究吧?


    第三夢道:“明天。”


    夏廣:...


    這多直接啊,想到哪做到哪,想去做就去做。


    他也很直接問道:“哪裏?”


    第三夢道:“我來接你。”


    見夏廣露出疑惑之色,第三夢笑道:“明日早晨,你隻需要叫一輛宮中馬車,說是出城賞雪,就可以了,不管你叫哪一輛,那馬夫肯定是我。”


    反正還是空閑期,夏廣便是直接按照這第三夢的要求,申請了一輛馬車,約在了次日黎明時分。


    雪。


    依然是漫天白,刺骨寒。


    夏廣覺得這種聚會太過陰暗,比不得那什麽廣發英雄帖的武林大會,於是特意穿了一件帽兜能扣住半張臉的鬥篷,又帶了兩三件放馬車裏,以防爆衣後沒衣服穿。


    馬車一早就停在了門前,他與馬夫打了個對麵,竟然是個漂漂亮亮的宮女。


    這...又是要糟蹋一個身子了。


    上了馬車,輪轂便在積雪裏轉動了起來,而馬夫駕駛的很穩,毫無顛簸,很快便是出了宮,馳在人還在夢裏的京城。


    夜禁剛剛結束,北門才剛剛打開,幾名門前守衛才剛開始掃雪。


    出示了令牌後,馬車便是直接出了城。


    城外,風失了阻礙,便是越發大起來,舞著飛雪若瘋了似的,漫天交織成網恢恢。


    “怎麽這次夢到女人了?”


    夏廣隨意調侃著。


    “我的本體還是第一美女呢,我可是說了,非天下一等一的英才,絕不可能入我閨房,你這身體也是新秀榜榜首,要不要來試試?”


    那小宮女隨意道。


    夏廣真沒關注過這方麵的八卦,關注了也不在意,反正是鬼,公的母的又能怎麽樣。


    所以這第三夢說了,他就聽了,聽了也就過了。


    此時,他隻是有些奇怪自己的心情。


    明明是去參加妖魔的聚會,為何如此平靜?


    這不是冷靜...


    而是根本不當迴事兒的平靜。


    自己可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啊,怎麽都應該緊張一點才是,這種平靜令他有些不安。


    啵...


    馬車向著某一塊巨大的山石撞去,然後卻是一頭紮入了某個夾層空間。


    這空間裏倒是個水世界,棧橋延伸的末端,是一個可以看著晚霞的亭子,從遠處依稀可見亭子裏已經坐著些“人”了。


    “到了。”


    第三夢溫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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