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還太小,雖然我能陪著她,但她還是需要媽媽。”

    我看了看搖籃裏正安然入睡的小嬰兒,一時說不出話。心心從出生後就一直很安靜,極少會哭鬧。她皺巴巴的臉蛋還沒有完全長開,但阿姨已經無數次聲稱心心的模樣十分有我的影子。

    我想了想,還是沒有想明白。我長這麽大,剛剛過了二十三歲的生日便嫁人,剛剛過了第二個本命年便有了小孩子,如果按照阿姨的計劃,那我在以後的十幾年,我生命裏最黃金寶貴的時間裏,難道都要過著我最最厭煩的相夫教子無所事事整天插花泡茶設計服裝研究珠寶的貴婦生活麽?

    我還很年輕,在原則問題上已經為了現實妥協過一次,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妥協第二次。

    第二天下午下班時,安銘臣突然駕臨瑞爾頂層。我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他笑了笑,表情很輕鬆,指著對麵他自己的辦公室:“文件都在桌子上了麽?”

    我點點頭:“還有就是明天八點有例會,下午b市還有一個代表會議,我已經訂好了機票,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五十分。”

    他的指骨輕敲了兩下桌子,想了想,說:“b市的會議事找王副總代替一下,明天下午我有事不在,到時候電話轉接到你的手機上。”

    然後他就在我有些疑惑的眼神的目送下踏腳走進了辦公室。

    次日早八點例會,安銘臣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手機被他推開又合起,合起又推開,動作循環了十幾次,我坐在他的旁邊,記筆記的時候偶然抬眼,沒想到能不小心發現了一個秘密。

    安銘臣的手機停在相冊上,此刻鋪滿全屏的儼然是一個女子的照片。盡管拍得有些暗,角度也並不十分得當,但女子的容貌還是清晰可見。漂亮的波浪卷發掩映住小半個側臉,小巧的下巴,有白皙的皮膚和好看的唇角,還有她嘴巴以上鼻子以下那個地方一個小小的漩渦。

    而這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個女子正靠在一個人的肩膀上閉目睡覺。而那個人穿的那件深色風衣,恰恰與安銘臣前一天所穿的那件是同一款,由名師親自設計剪裁,純手工訂製。

    我偷眼看了看安銘臣,他的表情依舊平淡如水,眉眼沉靜得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手機也被他扔到口袋裏,單手撐著下巴,側顏堪稱完美。

    盡管我跟他從小相識,但對上司私事過分的打聽顯然仍舊是不禮貌的行為。於是我隻能努力抑製住想要八卦的心理,收斂了目光繼續

    去記筆記。

    又過了四天,我下班後迴到家中,林子昭正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稍稍轉過頭來。

    他終於出差迴來。可我沒覺得有什麽高興,一想到接下來又要重複朝夕相處卻又相顧無言的生活,我就覺得頭疼。

    並且我還有另外一層顧慮。因為我倆還沒有關於我外出工作的問題交流過,雖然我們曾協議互不幹涉私生活,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擔憂他會為了心心而和清掃阿姨對我舉出同樣的說辭。

    我在心中暗暗計劃,如果他質問我,我就以之前不曾幹涉過他為理由反擊迴去,如果這還不奏效,那我就直接離家出走。

    但估計是當晚我提防的眼神太濃重,林子昭隻是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發地放下了報紙,站起身去了嬰兒室看心心。

    我等了一晚上,一直到困得終於睡著之前,都沒有聽到林子昭任何的質詢。接著我又額外多等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等到任何從林子昭那裏發出的反對的聲音。

    我終於在忐忑不安中放了心。

    安銘臣這些天心情似乎都很好,即使是在他最不耐煩的飯局上也照樣言笑晏晏。有天和客戶吃完飯,我們從會所出來,他闔目坐在後座,突然出聲:“明天上午林子昭會來瑞爾。”

    我一怔:“……好的。”

    他這樣提前提醒我已不是第一次,所以盡管安銘臣在對待女性的態度上讓我這個旁觀人士有時候很有些默默的憤慨,但就憑他不動聲色地盡量避免林子昭打擾到我的工作來看,我心中更多的依舊還是感激他。

    “秦鷺,”安銘臣突然掀開眼皮,有些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你別介意。”

    “什麽?”

    “你覺得婚姻對於一個人來說算是什麽?”

    這個問題很普通,但從安銘臣這個人口中說出來就變得十分詭異。我掩飾住自己想要八卦的欲望,想了想說:“如果當事人在意,那麽它就很有意義。”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繼續問:“那你覺得婚姻裏最讓人不能容忍的是什麽?”

    這次我又想了一下,說:“背叛。”

    他這次的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嘴角牽起清淺的笑容,沒再說話。

    我突然想起前些天他手機的那張照片,半開玩笑說:“咦,你最近好像有情況?”

    安

    銘臣的笑容隨著這句話頓了一下,想了想,又慢慢笑了起來,點頭:“確實有。”瞧了我一眼,又說,“我知道你那天例會看到了我手機裏的照片,我就不對你隱瞞了,但請你目前還是不要和別人說。”

    我的驚訝不小。我一直以為安銘臣性格即使被稱作涼薄也不為過,絕沒想到他這麽飄忽的人竟然也有這樣一想起某個人就會忍不住微笑的一麵。今天晚上實在是太值了,竟讓我得到了這樣的獨家內幕。

    我無法想象那個女子的性情以及這兩個人相處的模樣。我忍不住想笑,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

    安銘臣在我的旁敲側擊下還是主動交代了一些信息,盡管依舊沒有透露女方的名字和背景。

    “她並不怎麽好伺候。什麽都是吃一點兒,對什麽都很沒所謂,隻有特別討厭的,沒有特別喜歡的。性子冷得很,得罪她沒什麽好果子吃。”安銘臣想了想,微微笑了一下,“其實你看到的那張照片裏的場景算是百年難得一遇,這丫頭凡事獨立,戒備心重得很。”

    “聽起來似乎不怎麽好捉到手呢。”

    他笑起來,煞有介事地說:“捉到手還算不難,我最近比較頭疼的是怎麽讓她把漂亮的指甲剪剪。”

    雖然我掌握了第一手資料,但在很久之後我才發現自己還是判斷錯誤了許多事。我隻以為安銘臣隻是交了女友,沒想到他竟已早早和黎念結了婚;我還以為既然他對女方這樣滿意,兩人的婚後生活至少美滿,卻沒想到他們竟比我和林子昭還要慘,在結婚不到半年的時候就已兩人分居;我還以為在感情遊戲裏女方總比男方要容易傷亡慘重得多,沒想到卻是安銘臣在這場角逐裏輸得極慘,既沒有得到女方的心,還丟了女方的人,甚至最後還把自己的家族企業也險些搭了進去,並且順便打破了自己“一直在害人,從未被人害”的記錄。

    我不知該說什麽。這種事隻有當事人擁有發言權,旁觀者的評論總是帶著自己的傾向和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俺說明天早晨更五千+,結果某婭太後讓俺今晚更新,於是……俺就更新了,還沒來得及寫小安子如何看上黎念的。

    本來預計這個番外在一萬五千字打住的,但現在來看貌似不可能了,我很囧。

    秦鷺番外(三)

    如今迴想起來,三年多前的黎念還沒有褪去嬰兒肥,但平心而論,她還是長得相當漂亮,並且是屬於即使混在美人陣裏也照舊可以一眼看到的那

    一種。但我祈禱安銘臣最好不要是因為這個才對她有所側目。

    但我又有些不能理解安銘臣這種突如其來的改變。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並且就算它真的存在,也決計不會發生在安銘臣的身上。他一向理智到近乎薄情,我相信他手掌中的感情線肯定要比事業線枯瘦多了。

    我迴想了一下,發現黎念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安銘臣跟她去進行所謂的相親的時候,恰恰是他剛剛獲得一筆巨額政府訂單的時候,他在去跟她見麵的時候心情必定十分不錯,再按照安銘臣一貫的“興趣,溫柔,忍讓,涼薄,分離”的交往步驟,開始的這段時期內他必定是肯好好花費一番時間和心思來哄這位美人高興的。

    但除此之外,我沒有找到其他痕跡來證明安銘臣對她到底是出於認真的敷衍還是純粹的真心。

    接下來安銘臣連續做了一周的甩手老板。他突然就處於半休閑的狀態,讓人們覺得十分詭異。安銘臣每天定時來公司晃一圈,大約兩小時就會離開,而且他就連在公司的時候還明顯有點兒不在狀態。林丹青同我討論這位一貫精確守時又勤勉的老板如今的反常,我正也想隨口附和,忽然想起安銘臣那天說過的話,於是幾句話把話題叉了開。

    半月後安銘臣的工作作息終於又恢複了正常,而兩個月後他終於又恢複成了那個冷靜且左右逢源的老板,開會時表情嚴肅專注,晚宴時談吐從容幽默,談判時手段淩厲果斷。

    我想,假如說他前幾天被美人計迷暈了頭,那如今這現象似乎是否就暗示著他和那位美人的關係已經走到了盡頭?

    可許多事情還是有一些細微的改變。安銘臣以往對緋聞從來都是一笑而過,現在卻每次都會十分認真地吩咐我去處理幹淨。

    最嚴重的是某天下午,安銘臣本就有些心不在焉,一整天都有些麵無表情,導致整個秘書區都戰戰兢兢,而林丹青去辦公室送文件,再出來的時候甚至都是含著眼淚泫然欲泣的。

    結果當天快要下班的時候,我頂著陣陣陰風去辦公室送文件,這位心情抑鬱的老板突然又被某個借他提高知名度的女星爆出了兩人不知什麽時候一起吃晚飯的照片,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兩秒鍾後直接給林子昭撥電話。

    安銘臣垂著眼睫,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可他的聲音冷得就像是敲碎了的冰碴,並且隻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封殺。”

    我極難看到他這樣遷怒。安銘臣一向脾氣都十分好,或者

    說是掩飾得十分好,很少可以看見他真正表現出盛怒的時候,更是極少會見到他這樣遷罪無辜。

    但接下去的幾個月裏,安銘臣的脾氣卻一直都時好時壞。似乎本來還是在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微笑,卻不知怎麽就突然變了臉色,反複無常,並且還以壞的時候居多。

    有一天他坐在辦公室裏,微微轉動老板椅,按照一貫的低頭思索的態度聽完我的報告,沉默了一會兒,卻突然提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下周江承莫和宋小西的婚禮我不去了,幫我準備一份好禮過去。”

    我微微睜大眼:“可是……”

    他揮揮手,表情有些不耐,站起身撈起車鑰匙:“就這樣。我出去一趟,下午別找我。”

    安銘臣經常會這樣行蹤不定隨性而為,但這次還是讓我隱隱嗅到了一點不尋常。我總覺得他是被什麽牽絆住了心情,可瑞爾又分明發展勢頭相當良好,在之前的幾天裏還成功收購了t市的黎家產業。不過收購的當天,安銘臣的臉色卻一直不怎麽好,甚至在晚上的高層聚會上他連笑容都給得很吝嗇。

    當天我在公司整理資料到晚八點,迴到家後阿姨十分歡喜地抱著心心小跑到我麵前,帶著笑容對我說:“秦小姐,心心今天會喊爸爸了呢。”

    我一怔,看了看心心,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林子昭在心心出生後,待在家中的時間反倒多了起來。他把許多應酬都推掉,迴到家的第一件事和睡覺前的最後一件事都是去嬰兒室看心心。他買了許多育兒書,看過的要比我多得多。他在各方麵都把心心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嬰兒食譜的用量和配額也要由他親自監督。

    如今心心第一個詞先喊了爸爸,倒是不枉費他這將近一年來的煞費苦心。

    但我心底卻有些難受。我一直不準家裏的傭人叫我林太太或者太太,我覺得那樣諷刺。可我今天聽完阿姨的話,我突然覺得秦小姐這三個字其實要更加的諷刺。

    我刮了刮心心柔嫩的手心,哄著她和我說話。但她隻是看了我一眼,便抿著唇扭過身體,抱住阿姨的脖子拒絕吭聲。

    我歪著腦袋有些自嘲,也許這就應該是傳說中的現世報。

    當天晚上林子昭親自照料心心洗澡,我站在門框邊,想要幫忙卻又有些不知所措。林子昭看了我一眼,又重新低下頭:“你去拿毛巾過來吧。”

    我轉身又迴來,林子昭接過毛巾看了看:“……不是這塊。那塊粉色的

    更加柔軟,適合小孩子。”

    我看著他起身去心心的專屬櫃子裏取毛巾,還有粉紅色的小睡袍。心心則安安靜靜地坐在浴盆裏,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動作。從始至終沒有看過我一眼。

    這對父女倆的關係親密得容不得我插足。我咬著唇要離開,林子昭在身後叫住我,一邊低頭給心心擦背,一邊慢慢地說:“秦鷺,你現在這樣,心心長大了會恨你的。”

    我頓了一下,一言不發地走開。

    第二天我向安銘臣申請了一周的假期,無視首席秘書的機要位置,執拗地堅持離開。安銘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雙手撐起人字形仔細審視我的臉色,笑了一下:“鴕鳥心理發作,想逃跑?”

    我麵無表情:“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現在家裏不需要我。再說我還沒申請過今年的年假呢。”

    “可你把年假放在年關的時候請,還一請就是一周,有點兒不大合適吧?”

    我盯著他不說話。

    安銘臣又笑了一下,沒批準也沒拒絕,隻是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站起來指了指辦公室門口:“快下班了,我請你吃頓飯。”

    我們在最近的一家私房菜館坐下,兩盤精致小菜端上來,話漸漸多起來。

    我說:“我和林丹青來過這裏幾次,這兒新來的廚師做的水煮魚比之前更好吃,你可以嚐一下。”

    他笑了一下:“其實我前兩天也來過這兒一次,跟林子昭一塊兒。”

    我的筷子停了停,有點兒能預感到他接下去要開始說什麽。安銘臣看了看我的臉色,依舊是溫柔的笑容:“其實我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給你和林子昭說和。如果我哪裏說得不對了,你可以認為我是閑著沒事做。過後忘記就好。”

    我幽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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