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

    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瞳瞳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當除夕爆竹聲打破寧靜後,京城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年。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喜慶的春聯和年畫,士庶家不論大小俱灑掃門間,去塵穢、淨庭戶。稍大戶的人家還廣結善緣的向窮苦人散發著年貨。孩子們歡蹦亂跳地出來在小巷子裏放著煙火,到處都是嘈雜的劈叭聲,將整個北京城的節日氣氛渲染的更濃了。

    暗香小築的堂屋簷下掛著彩燈,紅漆大門兩旁貼著福字,屋裏正中的牆上則掛著一個碩大的布藝填充鯉魚,鯉魚上結著中國結,象征年年有餘、幸福平安。“歲除”之日,北方人習慣包餃子,南方人則是做年糕。水餃形似“元寶”,年糕音似“年高”,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兆頭。若涵原本在現代就是南方人,所以前些天就讓淑珍去買了年糕,準備放在大年夜享用。

    若涵耳畔聽著連綿不斷的爆竹聲,抬眼望著滿天飛舞的雪花,心裏莫名的升起一分落寂。此刻的胤禛想必在宮裏陪著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們守歲吧,他的心裏可曾想到了她!?在這個小小的胡同裏,他未必會知道,還有一個女子默默的在心裏祝福著他,希望他終能得償所願。

    “小姐,雪大,你站在這裏幹嗎?快進屋去吧,等會兒徐公子就要來了。”惠珍見若涵站在院落裏望著一株梅樹發呆,體貼的為她撫去了發上和肩頭的雪花。

    若涵迴過神,笑道:“沒事,隻是想起了家鄉的一些人和事兒來。”不免在心裏替自己汗顏一把。何時她也會如此惆悵了!古人雲:“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她一直不懂,沒想到來到了這大清朝卻讓她體會到了這一點。

    罷了,想那些做什麽,她隻需今朝有酒今朝醉即可,那些煩惱的都拋諸腦後吧。對於胤禛,她一直清楚自己將他放在何種位置。男人!不過是消遣的東西。

    “小姐,徐少爺到了。”淑珍將景庭迎進門,若涵看見他手中拿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和年貨,順手還給了淑珍和惠珍各一個包裹,把兩個小丫頭高興壞了。

    景庭進了堂屋,若涵親自替他脫去了裘皮鬥篷,細心地掃去了他帽沿上的雪花。

    “凍壞了吧,今年除夕可真冷,雪也比往年下得大。”

    景庭含笑道:“還是你這屋裏暖和,趕明兒我也讓人去翻修一下宅子。對了,這叫什麽來著……”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的平頂。

    “這叫吊頂,即美觀又保溫,還不會積灰塵。”若涵將手裏的衣服交給了淑珍後和景庭走到餐廳落座。

    景庭望著滿桌子的菜竟有點微微出神,若涵推他一把,不解地笑問:“想什麽呢,讓你來是吃飯的,可不是讓你來看的。”說完,她隨手夾起一塊牛肉包金針卷放入他碗碟中。

    他迴神,麵上帶著一絲欣慰地笑,柔聲道:“很久沒有吃上一頓團圓飯了,和爹娘一起過除夕還是幾年前的事。記得以前每到過年,娘都會親手包餃子給我吃。”

    若涵這才想起景庭的父母已經去世,就連唯一的奶奶也在年前得病過世了,如今徐家怕隻剩下他一個了吧,難怪會心有所念。

    若涵將酒杯塞入他手中,隨後拿起自己的,朗聲說:“行了,別傷感了,今晚大家都要高高興興的,你還有我不是麽,今天我和淑珍學著包了不少餃子,你要是喜歡就多吃點兒。”

    景庭淺笑,與她輕輕碰杯。“是,我還有你這個好妹子,餃子定當是要多吃的,難得嚐到你的手藝。”

    兩人一飲而盡後,他忽然問:“若涵,你……有沒有什麽打算?”

    若涵一愣,不明白他指什麽。“什麽打算?”

    “你與四貝勒的事……我總覺得他應該給你一個名分。”

    景庭表情頗為尷尬和晦澀,而若涵的心裏也添了幾許愁思,她無所謂地笑笑,道:“我和他沒有什麽?”

    景庭猛地抬頭,麵上閃現一絲驚喜。“難道你沒有……”

    若涵知道他心裏怕是起了念頭,於是趕緊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的事也不是別人傳言的那麽簡單。景庭,你知道我不會拿普通人的那套來衡量自己。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清,今個兒海誓山盟的,說不定明天就勞燕分飛,名分又能換迴什麽?能證明什麽呢?所以,好則合、不好則散,這就是我的想法。”

    景庭聽完她一席話後沉思許久,喃喃道:“可……終究是委屈了你。”

    “不,我不委屈。景庭,你不要嫌我傷風敗俗。本來嘛,男歡女愛是件公平的事,如果有一天他負我,我也絕對不會為他感傷半點,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是了,也不會在一根繩上吊死。”

    景庭聽她這麽一說雙眼頓時睜得如銅鈴,詫異道:“若涵,你,你這些想法都是跟誰學的?”

    “嗬嗬,跟誰學的?這還用學嗎!”若涵暗道好笑,她一個現代人,這種想法早已司空見慣。尤其是感情事,她總比常人想得開。愛情不是你爭取、或者你牢牢的守護就能守的住的,關鍵還是要看心,一個人的心變了,哪怕你尋死覓活的也換不迴來半分憐愛,隻是徒增傷悲而已。

    “你總是比別人要看得通透些,既然你自己都這麽想了,我也無話可說,希望你永遠快快樂樂的才好。”

    “借你吉言。”景庭的話想必也是她潛意識裏的那些煩惱吧!畢竟胤禛不是常人,她太了解曆史,穿越之人要麽是融入曆史,要麽被曆史所淘汰。若涵清楚的知道雍正的後妃中沒有沈若涵這個名字,甚至沒有這個人的記載。現今看來,“我命不由天”這句話想要實現也並非像嘴上說得那麽容易。

    話說至此兩人都默默無語,隻是一杯杯的淺酌著杯中的酒。好在過了半晌後,若涵看見惠珍和淑珍都忙完了,於是讓她們也一同入席,這樣也熱鬧了許多,也化解了她和景庭之間似有似無的尷尬。兩個小丫頭一開始死活不同意,說哪有丫頭上桌子和主子一起用餐的。不過,在若涵的威逼利誘下還是勉為其難的坐了下來。到底是孩子心性,惠珍過不了多久就沒了拘束,也開始有說有笑的和大家聊著街邊聽來的笑話。笑話無傷大雅,幾人聽著偶爾附和地大笑幾聲,除夕的夜晚小築內倒也不冷清。

    起了興致,若涵也開始講笑話。她會的笑話大多是從現代網絡上學來的,依樣畫葫蘆的也能學說上一段。

    “我給你們講個鸚鵡的故事吧。”

    景庭優雅含笑,用目光鼓勵著她往下說。淑珍也矜持得點頭笑道:“小姐說的自然是好的。”

    若涵清清嗓子,站起身邊做邊說道:“有一天,有位老爺去花鳥市場上買鸚哥。後來他來到一個賣鸚哥的小販前,問這鸚哥多少錢啊?小販迴答他說一百兩。老爺皺皺眉頭,說太貴了。小販不樂意了,說他的鸚哥和別人家的不同。老爺問有何不同啊。小販告訴他,說你拉起鸚哥的左腿,它會說爺,您好。拉起它的右腿它會說再見。老爺不相信,小販當場做給他看,那鸚哥果然不負使命的完成了。老爺非常高興,於是花了一百兩把鸚哥買迴了家。過了幾日,老爺在花園逗鸚哥玩兒,他拉起它的左腿,鸚哥大聲說,爺您好。他又拉起它的右腿,鸚哥說再見。老爺心想,要是同時拉起它兩條腿,它會說什麽呢?於是他伸手拉起了鸚哥的兩條腿,沒想到鸚哥說……”

    她說到此處故意頓了頓,看著聚精會神聽她說笑話的惠珍和淑珍搖了搖頭。若涵嘴角揚起壞笑,學著那隻鸚哥的模樣,皺眉憤憤地說:“哎喲媽呀,你想摔死我啊。”

    惠珍和淑珍愣了片刻,頓時爆發出大笑聲。淑珍還算文雅,抿嘴直樂,可慘了惠珍這個丫頭,捧著肚子都快蹲到桌子底下去了。

    若涵看看揚起嘴角的景庭,要不說人家風度好呢,依舊麵若春風的優雅自如,如果不細看,你絕對不會看見他搭在桌角邊的手已經掐得泛白。

    大笑聲中突然傳來敲門聲,若涵還納悶了,你說這大年夜的,有誰會不在家裏吃團圓飯出門來的?

    淑珍起身趕緊出去開門,不到片刻又匆匆跑迴來。她在若涵耳邊小聲地說:“小姐,四爺來了。”

    若涵和景庭都為之一怔,對視一眼,景庭避開了她的目光。顯然他聽見了淑珍的話。

    “讓四爺進來吧。”若涵吩咐,隨後看向景庭,沒頭沒腦的就說了一句:“我以為他今晚不會來,沒想到……”

    景庭溫柔地微笑,說:“需要我迴避麽?我看我還是先迴去吧。”

    “不行,說好今晚一起守歲的,不許你走。”若涵急道。本來她心裏就對景庭存在著愧疚,哪有讓他走的道理。胤禛他這是要做什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把小築當成他金屋藏嬌的地方了嗎。況且今晚是大年夜,按理說他該和自己的福晉還有孩子一起在宮裏的,如今他出了宮,要是哪個愛班弄是非的將這事傳到了康熙耳朵裏,康熙會怎麽看待她呢?媚惑皇子、持寵而驕可是好大的罪名啊。就算康熙不知道,那麽那拉氏呢?她是最了解胤禛的人,斷然知道他今晚是什麽原因才離宮的。他究竟有沒有為她沈若涵考慮過,讓她以後怎麽麵對那拉氏!

    “若涵,我……”胤禛的聲音裏帶著喜悅和溫存,他踏進垂花門,剛想說什麽,卻在見到徐景庭時震愕了表情。

    若涵心裏暗叫不妙,她看見胤禛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衣袖裏的手也握成了拳頭,要不是景庭在場,他還顧忌著貝勒爺的身份沒有發火,恐怕他心裏最想做的就是衝過來掐斷她的脖子了吧。他的女人竟敢在大年夜守著另一個男人過節,這可是更大的罪過哦。

    “四爺,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若涵笑著迎上前。

    胤禛竟笑了笑,但那笑容看在若涵眼裏卻是諷刺得很。“怎麽?不歡迎我麽?”他將手上的一個精美盒子塞入她手中,陰冷地一笑,道:“這是皇阿瑪剛賞的貢品,法蘭西特產的香水。我瞧著這香水稀罕,所以特意拿來給你,你不是就愛這味道麽。”他冷眼瞥了眼屋內的景庭,然後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不過……看來我是來錯了時辰,不知有沒有打擾到二位?”

    景庭走出了堂屋,朝他拱手道:“見過四爺,屋外冷,還是進屋談吧。”

    胤禛對他淡聲說:“原來是徐公子,上次杭州一別也有數月不見了,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生意尚可。”

    若涵隻覺得周身涼涼的,尤其是她還穿著單鞋,踩在雪地上早已濕了腳麵,感到刺骨的冰涼。這個該死的胤禛,還想在院子裏耗多久啊,心裏惱火也不至於這樣乘機懲罰她吧。

    “若涵,雪地裏冷,快進來,你看看你,都凍壞了。”景庭看著麵露關切之色。

    胤禛低頭,看見若涵發顫的雙腳,眼中閃現一抹心疼。抬眼又看見她坦誠的笑容,於是放柔了口吻。“進去吧,我就是來看看,馬上就得迴宮裏守歲。今晚……”他看了眼景庭,低頭湊近她耳邊,小聲道:“今晚不能陪你,別怪我,你知道有祖宗規矩在,我不得不……你明白的是麽。”

    若涵隻感到心一陣刺痛,不由的勾起一抹苦笑。原來灑脫什麽的都是自欺欺人,她還是逃不過嫉妒這一自古以來就有的原罪。隻不過對於胤禛的福晉們,或許她才是一個闖入者,所以她隻能把苦往肚子裏吞,怨不得別人。深吸了口氣,抬手替他整了整鬥篷的係扣,柔聲說:“我懂,你別掛念我,我好得很。”

    “哼,的確是好的很……都有人作陪了,我看是樂不思蜀呢”胤禛的臉色更陰沉了,眼中滿是陰霾。他真的不懂眼前這個小女人,如果換作別人,他今天抽空來看望必然是高興壞了的,可是她呢,清清淡淡的表情,沒有任何的驚喜。他這麽費盡心機的溜出宮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以為說出除夕夜不能陪她的話後,她起碼會發發小脾氣,吃醋的衝他撒嬌什麽的,沒想到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在她心裏他算不上什麽,不值得她念叨!?還是……她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一點也不愛他!!

    翻騰的氣血上湧,若涵生生的壓製下怒意。他憑什麽要求她?胤禛啊胤禛,明明是那麽霸道冷傲的男人,可麵對感情上也像個孩子似的。算了,大過年的,還有景庭在場,她不想惹得大家都不快。

    若涵為了打消他的疑慮,哄著道:“行了,有外人在,你還想讓我怎麽感謝你啊?”她故意噘嘴做了個親吻的動作。

    胤禛一聽她說景庭是外人,不由會心一笑,情不自禁地捏了下她的臉頰。“年初二就來看你,等著我。”

    “好。”若涵展露動人的笑嫣,心裏卻道:我管你幾日來,愛來不來。年初二如果有事情的話,我寧願喊上惠珍還有淑珍出去玩兒也不要等你這大爺。

    “徐公子,我得迴宮裏了,就此別過。”胤禛對景庭的口氣還是冷漠至極。

    景庭頜首,“送四爺。”

    “送我出門。”胤禛對著若涵強悍的開口。

    若涵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冷~你存心折騰我是不是?”

    胤禛的大掌包裹住她的,似乎是故意讓景庭看見,然後親昵地說:“行了,這迴饒了你,我走了。”

    “嗯,慢走。雪積得厚,讓轎夫小心著點。”

    “好,年初二等我。”

    望著胤禛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門前,若涵這才轉身跑迴了堂屋。“乖乖,凍死我了。我們繼續吃,別讓某些人掃了興致。”

    景庭莞爾一笑:“先去換雙鞋子吧,別凍出瘡來。”

    “好。”若涵心情大好,還是景庭溫柔啊,比那個冷麵神貼心多了。

    除夕夜的燈火通宵不熄,四四年的年末就這樣在一片喧鬧聲和“光年”中度過,生活一如既往,看似悄然無波,實則風潮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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