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後院有個單獨的小廚房,除了供應每天下午的點心外,現在還負責給德妃煎藥。是藥三分毒,尤其是慢性病來講喝多了藥總不是件好事,若涵更主張日常的保養。就拿德妃的偏頭疼來說,至今還沒有什麽有效的藥方能夠治療,所以每天幫著按摩活血就成了她的工作。

    古代的人睡得早起得早,生活作息極有規律。若涵也不得不每天和德妃同一個時辰起床,等德妃梳洗完畢後,就會去她的正殿幫著按摩頭部。用雙手中指按太陽穴轉圈揉動,先順揉八圈,再倒揉八圈,這樣反複幾次,連續數日,偏頭痛就可以大為減輕。這還是現代為了竊取一份情報時無奈學的手藝。

    “娘娘,白天一次,到了晚上我還幫您按摩一次,就會睡得格外香。”

    德妃閉眼享受著,笑道:“嗯,真舒服,還是你的法子管用,不像那些個太醫,就隻知道往本宮這裏送藥,沒病都給氣出毛病來了。”

    若涵偷笑,心想那些太醫也是千挑百選的人才,怎麽會不知道按摩能緩解頭疼。可是德妃貴為皇妃,他們怎麽膽敢按摩她的頭。古人向來提倡男女授受不親,號個脈都膽戰心驚的需隔塊絹布,更別說是直接用手按摩了,除非他們嫌自己的命太長。

    “孩子,你家裏有些什麽人啊?”

    她扶著德妃從貴妃椅上起來,幫著整理了下發式。“娘娘,家中還有兄嫂,不過已經斷了音訊。”

    德妃一臉慈祥的握住她的手,“這孩子,怪可憐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笑笑,“沒事兒,我命硬的很,一個人還不是這麽過來了。”

    大宮女冬雪從外走了進來,“娘娘,您今天不是要去見定妃娘娘嘛,現在天也不早了。”

    德妃笑著拍了下額頭,“你看我這記性,說好一起去賞園子的,禦花園前兒個剛進貢了一批牡丹,我得看看去。”

    若涵退至一旁,冬雪攙著德妃的手走了出去。

    人都走了,她總算鬆了口氣。德妃雖然為人和藹但人家畢竟是皇妃,在她跟前還得多幾個心眼才是。

    張望了幾眼,見德妃早已遠走,若涵這才坐下輕搖羽扇。要說京城不過五月的天就熱成這樣,她是最怕熱的,偏偏這宮裏四麵都是圍牆,一點都不透風。

    她隻好無聊的拿起昨兒剛烘幹的川芎、白芷細心的和冰片一起用小碾子碾成細粉。別看隻是一些普通的藥材,頭疼時,隻要用綢布包裹少許塞入右鼻內,一般一刻鍾就能止痛。這些知識要多虧茗珂,記得小時侯孤兒院的院長奶奶就有偏頭疼的毛病,她時常幫著茗珂打下手,時間久了也就學會了。

    春桃從外屋走進來,瞧若涵在碾藥也上來幫忙。

    “春桃,去景陽宮借些書來,娘娘昨兒說整天看佛經也有些膩味了。”張嬤嬤進來交給春桃一張單子,上麵寫了有五六種書籍的名目。

    若涵看見了,笑說:“嬤嬤,讓我替春桃姐姐去吧。”

    “哦喲,這可怎麽使得,您是大夫,是宮裏的客人,怎麽能好意思讓您去拿。”張嬤嬤一臉和氣的說。

    “沒有那麽多講究,再說我妹妹才是大夫呢,我隻是一個打下手的,幫不上什麽忙,還要在宮裏受各位姐姐、嬤嬤照顧,心裏也過不去不是。”

    春桃和另幾個宮女聽著都掩麵而笑。做人圓滑的主她們見多了,可是也沒見過如此會說話的姑娘,不過進來幾天的功夫,就把娘娘哄得整天樂嗬嗬的,也給了她們不少好處。

    “嬤嬤,還是讓若涵妹妹去吧,我又不識字,別到時候找書都費半天勁兒,讓娘娘等著著急。”

    “好吧,那有勞姑娘了。”

    景陽宮從康熙二十五年進行大修後就改作了藏書室,宮裏一般的書籍據說都存放在此。其中佛經和諸子百家就占了不少。

    由小太監引領著進入宮內,一路上沒什麽刁難,一看她的腰牌是永和宮的,他們也十分的殷勤。畢竟現在後宮大多由德妃掌管,這些太監宮女的每月俸祿也是她撥出的,所以他們明白其中的利害。

    一進藏書室若涵有點傻眼。一排排偌大的書架上堆滿了各式書籍,而且古人的擺放和現代有很大的差別。書脊上沒有名目,都是一本本的疊放在架子上,所以普通人要找到一本書簡直比登天還難。好在她不急於迴去,實在是在永和宮憋得慌了才攬下這份差事。

    “這位姑姑,您要找什麽書,讓小的給您找吧。”小太監在她身旁戰戰兢兢的,身怕有個閃失。

    但凡宮裏有點地位的女官和宮女都尊稱為姑姑,不論年紀大小。小太監看她衣著不同於一般的宮女,隻當她是德妃娘娘的心腹,於是更加敬重了幾分。

    若涵揮揮手,和顏悅色的說:“有勞這位公公了,我自個兒先看看,有需要了再喚您可好。”

    “姑姑客氣了,那奴才在宮外候著。”

    見小太監退出去後,若涵才慢慢的瀏覽在書海中,靠裏的一排書架上竟然放著少許的民間小說。

    若涵無聊的挑了幾本,正要翻開卻聽見東開間傳來聲響。

    難道還有人在裏麵?

    她放下書,走到了東開間的門前,裏麵是個布置雅致的書房,牆上掛著幾幅名人自畫,靠窗是一排座炕,明黃的緞子在陽光下閃爍著。屋子正中擺放著一張大的書案,此刻一人正在提筆畫著什麽,神情專注,連她進來都沒有察覺。

    若涵輕輕走到了那人身後,隻見他潑墨之間,一幅冬雪圖已經躍然紙上,更加難得的是畫中還有一隻小巧玲瓏的白狐。它立在一截山石上,身軀扭著,跳躍而起,前腳已經落在了雪地上,嘴裏衍著一枚油光鋥亮的靈芝,身軀全裹在了銀色的雪地間,那尾巴蓬鬆、柔軟,黑色的眼睛閃動著靈光,隻簡單的幾筆已經將這個小生物畫的活靈活現。

    “喜歡嗎?”富有磁性的男聲響起。

    若涵一愣,抬頭才發現那人早已停筆,黑色閃亮的眼睛此刻正含笑注視著她。

    麵前的年輕男子舉止談吐溫文有理,一襲白衣更加突出了他的風姿秀逸。高雅的氣質和八阿哥有點類似,不過他比八阿哥看上去要稍許大些。

    瞧見他腰間綁著的黃帶子,麵前的人是哪個?他看上去和四阿哥差不多,但絕對不會比他大,六阿哥和七阿哥都早夭,如此看來就隻能是五阿哥了。

    若涵立刻請了安,“奴婢見過五阿哥,主子吉祥。”

    “起喀。”

    胤祺打量了她片刻,問:“你是哪個宮裏的?”

    “我……”若涵想了想,以免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她撒了小謊。“奴婢是春禧殿的。”

    對方沉思了下,狐疑的瞧了她一眼,隨後莞爾:“沒有見過你,是新來的?”

    “是。”

    “也是,都離開好多年了,一代新人換舊人。”

    他岔開了話題,指著自己的畫問:“你會畫麽?”

    國畫若涵是沒有涉足過,倒是學過幾年的油畫和水粉。“奴婢隻會油畫。”

    胤祺顯然有些吃驚,目光裏隱隱含著一絲含蓄的讚歎。

    他的眼睛很美,不似桃花般的輕佻,而是帶著一種流動的清澈。和煦的目光宛如水波一般在你的心中蕩漾開,很暖、很柔。

    若涵一個失神,迴過神後才在心裏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帥哥又不是沒見過,這會兒倒是失神了。其實要數樣貌,她來到清朝見過的人裏要數十三阿哥胤祥最俊美。胤禛則是冷峻,每一道輪廓都像是雕刻家的傑作。

    “說來聽聽,你怎麽會畫油畫?那是洋人才會的。”

    “迴五阿哥,奴婢家住天津衛,因為靠港口,所以從小奴婢就和那些洋神甫學過一些。”

    胤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洋人有些東西還是可取的。”他接著笑問:“可否會寫字作詩?”

    這位阿哥問題真多,再下去祖宗十八代他都要問了,是不是這些阿哥們對別人都很好奇,記得胤禛也是如此。

    奇怪,怎麽又想起他來了。

    若涵讓自己冷靜下來,搖頭道:“識一些字,但是作詩的話……奴婢就沒有那個才情了。”

    胤祺也不為難她,卻忽然將一隻筆遞給她,“既然你喜歡這畫,不如你來題字。”

    讓她題字?雖然有毛筆字功底,可是要題什麽字才好這可是個大問題,弄不好糟蹋了人家一幅好好的畫作。

    故作鎮定後,她抿唇含笑。“五阿哥,奴婢可不會題字,不要讓奴婢毀了您的畫。”

    胤祺柔柔一笑,將毛筆放在她手中,“即便題得不好我也不會怪你。”

    若涵有些發愣。這五阿哥整個就是一溫柔善良的古代版王子。再耗下去就顯得自己矯情了,反正題著玩玩兒,寫壞了想必這位阿哥也不會計較。

    於是她欣然提筆,腦海中已經想起了她很喜歡的一首歌。

    白氣一縷八仙橋,

    男體女身何重要,

    一宿香汗濕纖腰,

    顏色雙絕我為妖。

    她每寫一句胤祺的眉頭就蹙緊些,直至落筆,他才微仰頭,靜靜的凝眼望著那張嬌媚的容顏。

    這詞妙就妙在點化出了白狐的靈氣,夾雜著一絲綺麗、一絲曖昧,心緒躁動與糾纏,無所謂世俗和品性,隻關乎心境。

    “奴婢獻醜了,如果汙了您的畫,五阿哥盡管責罰奴婢。”他不會認為這是淫詞吧,放在現代不算什麽,要是放在古代搞不好被人弄成是離經叛道。

    胤祺臉上的神情複雜,眼中帶出些渴望,連眼眸也深幽更甚。

    半晌,他才柔聲說:“詞是好詞,可有說法?”

    說法?難道要告訴他這隻是一首網絡歌曲?

    “說法可說不好,奴婢也是聽人說得。”若涵說完找了借口準備離開,再說下去保不齊要露餡。

    “五阿哥,奴婢是來給主子找書的,這會兒得迴去了。”

    胤祺頗感失望,不過很快又關切的說:“你先迴吧,別誤了主子交代的事兒。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若涵想了想,不想把自己的真實名字說出來於是隨口說:“奴婢名叫右水。”

    一件胤祺古怪的神情,想笑又怕唐突佳人的模樣,她的心裏就樂歪了。

    “你……你的名字很特別。”才子就是才子,都到這份上了也盡揀好聽的說。

    “奴婢告退了。”

    若涵揚起動人的笑,納福後快步離開景陽宮。臨出門不忘將那單子交給小太監,囑咐他快些把書送去永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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