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口裏得知,我昏睡了兩天一夜,咬我的蛇是越南很常見的一種毒蛇,雖說不至於立刻要人命但時間長了人也難免一死,這種蛇毒不清幹淨會讓人不產生大小便,再強的身體也隻能等死。聽他說著我很後怕,心裏暗自慶幸自己命大,但也很感激他救我一命。

    那女孩說,幸好我遇見了他爸,他爸是醫治蛇傷的高手。我連連抬起酒來敬他。

    他沒再問我的事,我說話也小心地不涉及其他。

    吃過飯喝完酒,那酒至少有三兩,我又感覺有點頭暈,雖說酒裏充滿了藥味,但還是能很快感覺到那酒的烈性,我臉上發燙,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上肯定給紅紅的。

    他讓我迴屋去呆著,沒事別亂跑,這裏離下一個車站隻有二十公裏。距離老街省還有五十公裏。聽他說著我暗自想,這麽說我離中國的國境線不足六十公裏了,離家很近了。

    他們的生活設施很簡單,我找了隻大碗盛滿水喝了幾口後,端著剩下的迴我的小屋去。

    迴到那間隻有門沒有窗的小屋,把水放在床上,脫了衣服躺在床上。看來,他們兩父女沒有去舉報我的意思,不然我早被抓了。

    又是一陣倦意,也許是前段時間黑白顛倒的走路,體力消耗很大,這下正好惡補一下了。

    在悶熱的小屋中,我睡著了。

    直到臨近晚飯的時候我才醒過來,穿好衣服出門來,走到中午吃飯的那間房去,女孩正在做飯,看到我進去,她對我笑了笑,我做到灶門前去幫她加柴。

    “新玉是你什麽人?是你媳婦嗎?”她問我。

    “嗯,是的。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問她。

    “我姓武,叫武小月。你呢?”她又問我。

    “我叫楊笑天。”我對她笑了笑。

    不一會,她的父親迴來了,飯也做好了,於是吃飯。

    她父親依然倒了半碗藥酒給我,吃了些飯後我們做著喝酒,天漸漸黑下來,也涼爽了一些。

    “叔叔,你的中國話怎麽說得這麽好啊?”我主動地問。

    “我在中國呆過兩年,中國昆明。”他喝了一口說。

    “哦,到昆明做什麽?”我好奇的問。

    “我在昆明步兵學校學習軍事。”他滿臉平靜的迴答。這讓我吃了一驚,細細的看他,身上的確有軍人的氣質,走路做事腰板挺得筆直。

    “那是七十年代初的事啦,那時中越關係是真正的同誌加兄弟,我也正好在軍隊裏,於是被選派到昆明步兵學校學習了兩年,對了,這學校肯定還在吧?”他問我。

    “在的,不過改名叫昆明軍校了。”

    他點點頭。他和我講了一些他學習時候的事,從他的話裏我聽得出,他對中國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他講起了他的教官是怎麽耐心的教授他軍事課程,怎麽從生活上關心他們這些外國學員的。我的一句問話,讓他陷入了迴憶中。他邊說邊喝酒,完了又倒上,也給我加了一次酒,我也沒拒絕。

    他學完迴來也一直在軍隊裏,後來中越關係緊張了,他因為說了些對越共中央不滿的話被降了職,成了一名普通士兵,後來開戰了,他被派到了前線,結果差點沒迴得來。說著他掀起了他的衣服,胸腹部傷痕累累,特別腹部有一個較大的傷口,逢合的很粗糙,形成一個觸目驚心奇形怪狀的傷口,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個傷疤的主人經曆的不平凡。

    “被迫擊炮彈炸的,但終於還是活了下來。”他臉上帶著一種大難不死後的輕鬆與慶幸,抬起酒碗來邀我喝酒。

    他接著說,傷好後就成了個半殘廢人,也出不來多少力,也做不了別的,退伍後通過熟人給安排了個工作,帶著女兒到鐵路線上做了一名巡線工。

    “小夥子,你真是來越南買槍的嗎?”他突然問我。

    我抬起酒碗來,“叔!你們父女救了我的命,是我的再生恩人,我不應該騙你們!”說完了我喝光了酒。

    他掏出一根煙來點上。

    “我是來越來報仇的!為我死去的媳婦。”他聽到我這樣說也沒有顯出很驚奇的樣子,隻是靜靜的看著我,隻是小月顯得很好奇,睜大眼睛仔細的聽著。

    我把我在中國是做什麽的,怎麽和新玉從認識到戀愛到新玉迴越南準備辦理移民結婚,以及我怎麽到越南尋找到新玉,和我為了到越南報仇做了十個月的準備,最後潛到河內把武安平送上西天的整個經過說了一遍。

    他把碗裏的酒喝了個底朝天,再次點上一根煙。過了許久才開口說話。

    “從你醒後我就斷定你不簡單,你的沉穩不是你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不錯,我沒有看錯你,不簡單!真的不簡單!”他的手有些抖,提起酒瓶來為我倒了些酒,也為自己倒了些,武小月想阻止他,但反而被他的話阻止了。

    “小月,今天讓你爸多喝點,我們遇到英雄了。有情有義才是真英雄!”

    “叔,您說的誇張了,我不是什麽英雄,我隻是做了我想做的事。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事。”

    他沒說什麽,隻是抬起了酒,和我對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阿月!去把花生拿出來炒點再開個罐頭,我和你大哥喝酒!”

    小月起身忙去了,我發現她在灶台上忙的時候不時的會注視我一下。

    我和小月的父親後來又喝了不少,但我很奇怪的沒有醉。可能是因為天氣熱容易出汗酒精在體力揮發快的緣故,也可能是我天生就是個酒鬼,也可能是我被一個老軍人稱作是英雄,有種豪氣迸發的感覺。

    小月的父親對我說我體內的毒清除幹淨後他會幫助我迴到國內去,這讓我很是感動。

    酒後,我迷迷糊糊的睡到了第二天。醒來時隻有小月在,她說她父親到車站去了,可能要第二天才迴來,她爸交待今天還得接著喝藥酒,說著還遞給我一包東西,我打開一看是我的槍。

    我讓小月把槍藏好,說我現在用不上這東西了。小月招唿我吃了些東西,她收拾著鋤具說是要去菜地裏去,我讓她等我一塊去。我好了很多,躺在屋裏太悶熱了。

    菜地就在附近的林子邊上,種了些蘿卜、白菜一類的,菜地周圍用細密的鐵絲網圍著。一小塊地正空著,小月說今天要在那裏撒些菜籽。

    我也帶了一把鋤頭,於是和小月一起齊頭並進,朝一個方向挖。不一會我就渾身是漢了。小月一直不怎麽話話,她比我挖得快許多,很快就挖過了我。

    “哥!歇一下吧。你沒幹過農活吧?”小月迴過頭笑吟吟的看著我。

    “沒有,隻是在單位幹義務勞動時用過鋤頭。”我擦擦漢說。

    “後麵的手要捏緊……”小月邊說邊給我做示範,我跟著學,果然省力了許多。

    挖過一遍以後,又把地平整了一遍,我搶著去挑水,這個我還是熟練的,很小我就幫家裏挑過煤碳。

    水挑來以後,小月開始向地裏撒水,盛滿水的長把大瓢在小月的手裏劃出一個優美的曲線後,水呈扇形撒向土地。我接過瓢來試了試,整瓢的水潑向地裏,把小月逗得咯咯直笑。

    撒了一遍水後,接著就撒菜籽,然後還得再澆一遍水。從小溪邊到菜地有四、五十米,我挑了十多趟水,雖說大汗淋漓,但心裏還滿愉悅的。

    一切都做完後,我和小月來小溪邊洗了下手,小月捧水洗了下臉,勞動後的她,臉蛋紅撲撲的,頭發不長不短隨意紮在腦後,長年的勞動讓她身材挺拔而豐滿,渾身充滿了一種成熟而野性的美麗。

    “小月,你今年幾歲啊?”

    “二十!”她的迴答剛脆而毫不扭捏做態。

    “哦!”我支應了一聲。

    “新玉幾歲?”

    “她如果活著,有二十三了。”我頓了一下才迴答。

    “哥!對不起。也許我不應該這樣問,但我真的覺得新玉姐姐很幸福。”

    “沒什麽!她命不好,要不我和她都該結婚了。”我的心裏的確泛起了絲絲的傷感。

    “別想了,哥!走吧!迴家做飯去。”小月收拾東西招唿我。

    經過一個早上的勞動,我饑腸漉漉,小月做的飯菜還滿可口的。她邊吃邊偷笑我狼吞虎咽的樣子。

    吃完飯後我坐在房簷下休息,小月洗好碗後從來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聽到遠遠的有火車開過來,小月緊張地讓我進屋去。

    火車開遠了,我從屋裏出來,小月還坐在那裏。

    “小月,你媽媽呢?”我坐下後問她。

    “死了。”小月很平淡的迴答,然後默不作聲。我也沒再說什麽。

    過了一會,小月又說:“我媽媽也是軍人,死在戰場上了。那時我剛七歲。”

    我算了一下,是1980年,不用問,肯定是中越戰爭了。

    “你恨中國人嗎?”

    “以前恨,後來不恨了。我爸爸對我說過,戰爭是兩個國家的事,個人隻是犧牲品。而國家隻是掌握在極少數手裏的工具,要恨隻應該恨發動戰爭的人。”

    “你爸爸說得沒錯。這個世上總是有那麽多懷著各種各樣鬼心思的壞人。怎麽殺也殺不完。”

    接下來,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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