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勇字營將士加上林秀山莊二十來個疲憊的壯勇,轉向西邊,繼續在這高山密林之間逶迤前行。


    此處距赤山島一百餘裏,依照昨晚的行軍速度,天黑之時便能趕到洞庭湖畔,然後擇機登島,直搗黃龍。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叢林中動物的動靜也越來越大了。不過行軍的將士經曆了剛剛一場虛驚以後,變得是更加小心翼翼了,唯恐弄出了大的聲響引來敵軍,釀成難以相信的後果。


    “吳大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咱們現在即便是趕往洞庭湖畔,也沒法子登島呀。所以得提前征集民船,在湖畔候命才是,怕到時候臨時征集耽誤戰機。再者估計我們趕到洞庭湖畔之時,怕已是夜晚,征船難度加大,且動靜也太大,易被察覺,到時候吳舜知道了消息,提前趕過來,那反倒是我們被包餃子了。”路上,左軒猛然想起了登島之事,對一旁的吳信說道。


    “軍師所慮極是,卑職這就安排得力心腹下山去驛站騎快馬火速趕往洞庭湖畔征集船隻待命。”吳信畢恭畢敬地答道。


    “嗯!此事雖然需要迅速,但是亦需要絕對保密,所以所遣之人還需做些掩人耳目之事。”


    “卑職明白!”吳信領命,就著手安排人手去了。


    對於吳信的辦事能力,左軒是絕對相信的。所以他不再有過多顧慮,不過他後來又想到此番前來的目的貌似不是去攻打水盜的老窩啊。還有那少莊主不是跟老子來的目的是一樣的嗎?怎麽就也突然這麽激情澎湃地要做拋頭顱,灑熱血的好男兒了呢?


    左軒越想越不明白,不過眼下直搗水盜巢穴的事又是事態緊急,容不得他分心多想。目測接下來會有幾場惡戰,那少莊主帶的兩百號人分分鍾就被水盜給滅掉,且完事後還能讓郡府斥候沒能發現蛛絲馬跡,這夥水盜著實非等閑之輩。自己帶著的這些人,能多帶一個活的迴去,就算是多一份交代吧。


    左軒正在沉思之際,前麵的隊伍卻突然之間停了下來。一個個士兵貓著腰順勢隱蔽在了身旁的灌木叢。後麵的軍士知道此番保密的重要性,都沒有發出一聲,而是學著前麵的樣就近進行了隱蔽。


    左軒邊找個地方藏身,邊想這勇字營在這麽短的訓練時間就鑄就了如此強的紀律性與執行力,假以時日,必將是一支可怕的軍隊。


    他身邊的蕭渠,卻是緊緊跟隨在他左右,堅毅的眼光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全身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已經出於備戰狀態。


    看情形,前麵又出現了什麽狀況。


    叢林裏死一般寂靜。唯有寒風掠過樹梢的“唿唿”聲,以及五百將士彼此急促的唿吸聲,變換著調調夾雜在一起,方能讓人感覺此刻的時間不是靜止的。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輕緩的腳步聲。


    接著是兩名男子的對話聲。


    “大哥,我們為何要這般早起上山呢?”先是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好奇地問道。


    “子恆,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咱們打獵人也是要看天吃飯的,早起上山,那些林間的飛禽走獸此刻正好出門覓食,豈不是讓咱們撿幾個現成的?”另外一名語氣較為沉穩些的男子耐心為聲音稚嫩的男子解釋道。


    “可是現在是官府頒布的禁獵期,我們私自上山會蹲大牢的。”年幼者憂心道。


    “沒事,這麽早的天,官兵都在睡大覺哩!”年長者安慰道。然而,他做夢都想不到,他眼前就貓著五百官兵,一整晚都沒睡覺了。


    “我明白了,大哥!”聲音稚嫩的男子似有所悟地說道。


    “等等,前麵有動靜!”


    腳步聲戛然而止,接著又慢慢響起,且漸漸接近行軍隊伍這邊。


    “有人!”


    “是官兵,子恆,快跑。啊——”


    一聲慘叫響徹叢林。


    接著是一陣陣慌張急促地跑步聲朝山下遠去。


    左軒驚出一身冷汗,趕緊起身,拚命往案發現場跑去。


    “老爺——”後麵蕭渠趕忙跟了上去。


    左軒跑到聲音來源之地,見一名青年男子倒在了一片灌木叢前。這男子身強體壯,著一身毛皮大衣,戴一頂破舊不堪的帽子,喉結插了一把飛刀,奄然沒了一絲氣息。左軒認得這飛刀,和上次劉紫菁肩胛上的那一把一模一樣,黑色的血液自獵戶的脖子一滴一滴順著刀刃滴在這陰森濕寒的森林泥土裏。


    這一幕讓左軒看傻眼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這麽一瞬間被剝奪了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權利。


    而不遠處,大胡子吳信還在不緊不慢地追逐那個叫子恆的年輕獵人。


    “吳大哥,且慢!”左軒邊往那邊衝,邊歇斯底裏地喊道。


    然而一切還是太晚了。


    隻聽見“咻”的一聲,吳信袖中的飛刀逆風飛出,不偏不倚,正中前麵換不擇路地逃命的獵戶子恆。年輕的獵戶應聲倒地,然後順著山坡,滾下了懸崖。


    左軒怵在了那兒,恍若隔世一般。作為一個現代人,他何曾見過如此草率冷漠決定一個人生命的場麵。然而,作為一個古代人,自上次荊南二王到左府尋仇,他就意識到了這兒的人對於人命,未曾有過敬畏。


    同時,他也深知,一旦放這兩個人下山,泄露了消息,那麽勇字營五百將士必將受到兩邊水盜的夾擊,死無葬身之地。或許兩條命在五百條命麵前不足言談,如此說來吳信的殺伐決斷倒是無可厚非了。然而深深紮根在現代人左軒腦海中的意識是,生命是不能如此做比對的。


    此時,大胡子吳信已經走到了他身邊。見左軒直勾勾望著前麵的懸崖,臉上不見一絲血色,以為他是受了驚嚇。故而抱拳道:“宵小刁民,擾了軍師清淨,卑職失職。”


    左軒驚醒過來。吳信草菅人命的行為在左軒的世界觀裏當然可惡,然而,左軒翻遍腦海,卻又找不到一個字去指責他。


    最終,左軒選擇了一言不發,而是直接掉頭,眼角潸然,默默迴到了勇字營隊伍之中。


    再次經曆這麽一段插曲後,大軍繼續悄然行軍。那些士兵有了第一次的經曆,對於此次的變故也不怎麽放在心上了。


    夜幕剛剛拉下之時,勇字營五百將士如期行軍至洞庭湖畔。


    和昨晚的銀月當空不同,今晚的夜空烏雲密布,漆黑一片。顯然,這一片烏雲有利於五百軍士的隱藏,看來這就是所謂的天時了。


    “稟軍師,稟吳將軍。渡船皆已準備妥當。”早已等候在那兒的十餘名先前部隊的帶頭人過來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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