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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陰謀來自何方?


    “陛下,那個遼國奸細已經招了。”


    三天以後,章瑜在延英殿上向郭煒作著秘密的匯報,在場的除了郭煒與章瑜兩人之外,就隻有按照體製不可能不到場的起居官了,而且因為事涉機密的緣故,到場的還是起居舍人,其他的人包括伴駕的內侍宮女都遠遠地避到了殿門口去。


    和郭熙訓見麵隻是郭煒這段時日裏麵一個小小的日程安排,畢竟現在的郭熙訓並沒有在朝中擔任什麽實職,所從事的事情更是相當的私人化,所以兩人的會麵也就很家庭化了。倒是接見趙匡義一行與大食使團還要更正式一點,折騰了郭煒不少精神和時間,現在終於等到了那個遼國奸細移交給錦衣衛巡檢司之後的審訊報告。


    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審訊就有結果了?郭煒在得知章瑜求見的時候還很有些意外,真沒有想到,敢於對大周西北重鎮用間的家夥,派出來的卻是這麽一個軟骨頭,才堅持了不到三天就扛不住錦衣衛巡檢司的手段了。


    郭煒壓抑住心中的興奮與好奇,隻是淡淡地問道:“什麽結果?”


    “陛下,臣要向陛下請罪,錦衣衛巡檢司調查不密,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請陛下責罰。”


    章瑜並沒有馬上向郭煒匯報相關的審訊報告,卻是首先當庭跪下來磕頭請罪,雙手則捧著一份卷宗。


    郭煒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馬上就舒展開來,招手讓內侍近前取來卷宗,再把他揮到殿門口去,隨後才輕聲說道:“伯玉不必如此,朕從來就沒有奢望過錦衣衛巡檢司一切盡在掌握,有什麽話起來再說。”


    看著章瑜起身落座,郭煒這才開口問道:“錦衣衛巡檢司何事調查不密,因此而誤了何事?朕先不細看卷宗了,你且慢慢道來。”


    “陛下,趙闊此人在錦衣衛巡檢司和樞密院偵諜司早有案底,隻因臣一時疏忽,所以上次給陛下的答複是‘來曆不明’……”


    章瑜並沒有因為郭煒的和顏悅色而心存僥幸,卻是將審訊過程與自己的疏忽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趙匡義率領出使西域的使團迴到洛陽,盡管在入城的時候被圍觀百姓拖慢了行程,但是也沒有耽誤他向錦衣衛巡檢司移交自己負責押解的那個遼國奸細趙闊。


    當年趙普給趙匡胤做節度使掌書記的時候,趙匡義作為節度使的親弟弟,隻和趙普這等家主級別的人物以及趙固、趙安易這樣家主親弟弟等級的人物有過來往,對趙普家旁支的趙闊那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更何況此時的趙闊經過了一番生死逃亡和十多年的塞外生活,樣貌早就大異於從前了,而且在被押解的途中幾乎就是一言不發,趙匡義倒是並不知道此人和自家的淵源,隻以為他是遼國派去企圖誘惑其兄趙匡胤作亂的奸細而已。


    基於這樣的粗淺認知,趙匡義既沒有給趙闊好臉色,也沒有特別地注意過趙闊,要知道此時趙匡義可正麵臨著一次命運的轉機呢,隻要皇帝對他出使的情況滿意,涼州刺史的位置就在等著他,朝廷還會助力他實際出任涼州刺史,趙家在西北開創家業說不定就從今日開始,這時候的趙匡義豈能容遼國那等敗寇來離間朝廷的信任?對於趙匡胤將遼國奸細交給他押解的舉動,趙匡義很自然地就理解成兄弟同心了——這樣向皇帝和朝廷表明心跡,可算是赤誠了吧?


    而趙闊在被移交給錦衣衛巡檢司之後,一開始嘴巴倒是挺嚴的,骨頭也是很硬的,審訊人員的幾招散手根本就拿不住他,從他嘴裏沒有得到過一句整話。不過在章瑜聞訊親自出馬以後情況就變了,也不知道章瑜是從哪裏學來的一些盤問怪招,這些招數在錦衣衛巡檢司恐怕都是不傳之秘,隻是一套手段用下來,趙闊死去活來了幾次,接下來被涼水潑醒,之後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根據趙闊的交代,首先他的身份就很明確。當年那個定力院逆案涉嫌重犯之一趙普是他的家主,趙普被削奪官職流配沙門島,全家則被發配滄州,趙闊作為趙家旁支自然在列。隨後趙普的親弟弟趙固、趙安易等人謀劃叛國北逃,把趙闊也拉了進去,然則想不到天道無常,越獄叛逃的主謀一個個落網授首,他這樣一個小從犯卻仗著運氣逃到了遼國的南京道,最終攀上了遼世宗的女婿蕭斡裏。


    章瑜之所以叩首請罪,也就是因為這一段了。雖然趙闊在流配名單裏麵並不顯眼,大理寺或許有記載,錦衣衛巡檢司和樞密院偵諜司的檔案中則肯定不會有,但是隨後他們從滄州出逃,那幾個人名一定會被兩個偵諜機構記錄在案的,尤其是趙闊這個唯一成功逃脫的人,而一開始章瑜對趙闊的身份迴答的卻是“來曆不明”,這當然有一點失職的嫌疑了。


    聽到這裏,郭煒搖了搖頭打斷了章瑜的話:“伯玉過於苛責自己了……每年從流配地逃亡的人總有那麽幾個,多數都是不知所蹤,你哪裏能夠記得住那麽多人名?就算定力院逆案較大,可是也已經過去十多年了,‘趙闊’這個名字又不算太稀奇罕見,偶爾碰上個同名的,怎麽就一定能夠迴想得起來?”


    “總之還是臣的疏忽,幸好這趙闊不經折騰,很快就開口了,否則的話到現在都不能弄清楚其人身份,豈不是臣的過錯?”


    章瑜並沒有因為皇帝露出了袒護之意就欣欣然,還是在那裏自責著。


    “好了,此事並沒有產生實質損害,而且確實不是伯玉的過錯,朕說了不會追究,那就是不會追究。”郭煒不經意地擺了擺手,似乎要把少許有些凝重的氣氛揮開,然後頗有些玩味地說道,“不過此人居然是那趙普的族人,這事倒也有趣了……”


    郭煒對章瑜他們疏忽了“趙闊”這個名字並不覺得奇怪,也確實沒有生氣責怪的意思,他現在感興趣的卻是,以趙闊的這種身份出麵去策動趙匡胤倒是說得通了,不過此人遠在朔州給那個什麽蕭斡裏當著謀主,身份又不算很高,不太可能達於遼主之耳,遼主怎麽就知道了他和趙匡胤的淵源呢?遼國應該沒有這麽高效的情報機構吧?


    還有,以趙闊的這種身份,他去靈州策動趙匡胤肯定是會把自己的來曆坦白出來的,那麽趙匡胤難道就對寧死不吐口的趙普沒有一點抱歉之心?他怎麽就忍得下心將趙闊交給朝廷?又怎麽不擔心趙闊知道的太多?


    在郭煒想來,要是自己處在趙匡胤的位置上,就算是不願意和遼國搞什麽陰謀,又擔心遼國或許會抓住自己的小辮子進行要挾,那麽肯定也是直接將趙闊滅殺了事啊!殺人滅口一了百了嘛,可不比現在這樣安穩得多?


    如果說趙匡胤用現在這樣主動招惹嫌疑的辦法來實際打消皇帝的疑慮,那麽此人的心機可就夠深的了……起碼郭煒在不了解別人的選擇之前是想不到這麽狠辣自絕後路的做法的,一方麵是不敢這麽冒險,一方麵也是因為不知道這麽冒險能夠得到什麽。現在郭煒之所以能夠想到這一步,那還是參考了“曆史記載”以及趙匡胤的實際做法之後,再仔細地複盤才有所得,卻不是因為他的思慮達得到這種程度。


    冒這麽大的風險,可能還要折磨自己的良心……所謀甚大啊~


    章瑜自然是不知道郭煒的這些心思的,而且就算是知道,他也會很明智就當作不知道,此刻隻是嚴謹地將趙闊的交代全盤轉述給郭煒聽,至於郭煒因此而生出什麽想法、作出什麽決策,那都不是他可以置喙的,到時候隻要率領錦衣衛巡檢司聽從皇命老實做事就是了。


    所以章瑜仍然平靜地匯報著:“正是,這個趙闊是那罪囚趙普的族人,並且因其牽連而獲罪,卻不去責怪趙普的恣意妄為,反而對陛下與朝廷心懷怨望,所以出逃遼國之後,孜孜以求的便是向大周報複迴來……”


    根據趙闊的交代,因為周軍北伐幽薊時趙闊對蕭斡裏的幾次獻策,那個蕭斡裏對他很是看重,而且隨後他們就進入了當時明扆王子的小圈子裏麵。以趙闊對大周的見識,不光是蕭斡裏,就連明扆王子都對趙闊印象深刻,這才有了明扆王子即位遼主之後調派他去遊說趙匡胤的舉措。


    趙闊到了靈武城之後,見到了趙匡胤自然是直承身份,然後就說出了遼主策動趙匡胤於靈州自立的意思,並且代表遼國向趙匡胤保證,一旦朔方軍從大周分離,遼國一定從幽州、河東等幾個方向牽製周軍,確保朔方軍成為趙家穩固的基業。在此之後,遼國會和朔方軍結成堅強的同盟,不僅共同對抗大周,而且還會一起合力逼迫定難軍也加入到這個同盟裏麵去,從而徹底顛覆大周在西北地區的勢力,讓遼國和大周之間攻守之勢逆轉,也讓趙家的朔方軍成為比定難軍還要自成一體的一方勢力。


    “‘怎奈那趙匡胤不知天時,不念舊誼……覆滅之日可待’,那趙闊最後除了出言詛咒靈帥之外,還有許多狂悖語,恕臣不能一一道來。”


    章瑜最後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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