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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通商口岸?


    不答應和遼國成為兄弟之國,自己以兄弟之禮待耶律賢,對方就會放棄和議的請求,而再次興兵騷擾北疆?郭煒在心裏麵搖了搖頭,他對這一點是既不相信也不害怕的。


    正如王著在前麵分析的那樣,現在是契丹打不下去了,是耶律賢急切地想要兩國罷兵,好讓他能夠騰出手來整頓朝堂和國內的各部族,而自己這邊隻是暫時沒有能力發起大規模進攻作戰而已。真要是契丹人發了瘋,為了中原朝廷繼續將其視作蠻夷就興兵南犯,以目前河北、河東等地的庫藏和駐軍力量,依托燕山、太行山、恆山、雁門山和勾注山禦敵於國門之外,那還是相當輕鬆的一件事情。


    既然自己一點都不怕契丹人可能的騷擾,而耶律賢才是真正有求於自己的,那麽這種隻有利於對方的禮儀變動就不應該答應下來。


    雖然曆經晚唐以來的上百年喪亂,中原朝廷在四夷當中的威望有所降低,但是從於闐、迴鶻、高麗等仍然維持著經常性的進貢就可以看出來,中原朝廷在四夷當中仍然具有很高的威望,這一點並不是契丹人偶爾攻入京師一次就可以改變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為了減少一點麻煩就貿然地答應兩國成為平等的兄弟之國,那無疑是從側麵抬高了契丹的地位,從而讓他們在經營草原和西域的時候更為輕鬆,所以郭煒是不可能把契丹和契丹主的地位抬得那麽高的。


    再者說了,郭煒可一直都惦記著掃滅契丹呢。


    雖然契丹已經在自己的手上丟掉了南京道這個重要的農業區,但是他們還有東京道,也就是原先的渤海國這個稍微差一些的農業區,這個地方和幽薊比起來再怎麽差,那也終究是一個比較成熟的農業區了,當年的高句麗就是賴此而得以與隋唐抗衡的,有了這樣一個農業區的契丹,就再不是那種簡單的草原遊牧政權,而是對中原具有極大威脅的敵手。


    對於這種潛在威脅極大的敵人,但凡有一點機會,郭煒都不吝於盡情地利用起來,以將其徹底滅亡,如果一時做不到,那至少也要將其肢解,就像當年的漢武帝鑿空西域一樣,將草原上的軍事政治聯盟和關鍵性的農業區之間的聯係完全斬斷,打消他們進步的潛力和挑戰中國的底蘊。


    眼下因為後勤等原因無力大舉北進,那是客觀條件的限製,可是在主觀上郭煒怎麽能夠去幫助對方穩固統治呢?呂胤說的那些體統問題隻是浮於表麵的情況,這些傳統習慣裏麵隱藏著的實質利害才是郭煒真正重視的。


    “在渝關等地開辟榷場也是不妥。”等到呂胤說完,次相王溥馬上接嘴說道,“這些年朝廷在北疆有意縱容商旅越境走私,為的隻是偵諜司的方便。其實大周對契丹的出產並沒有什麽需求,有需求的戰馬則是契丹無論如何都不會公開出售的,要想買到戰馬,榷場反而是不如走私越境的;對於契丹則不同,他們對大周的糧食布帛茶藥鹽鐵的需求都非常大,走私那麽昂貴,他們私下裏才會用良馬來換,若是開辟了榷場,恐怕隻是單方麵有利於契丹了。”


    郭煒又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王溥說的話大概是這個時代大部分人的普遍意識。


    中原和草原之間的貿易,基本上就是一種單方麵的需求,中原文明發達物產豐饒,如果草原上的遊牧民能夠提供合適的代價,中原出產的糧食布帛茶藥鹽鐵都能成為他們的生活必需品――或許隻有鹽是一個例外,草原上有大量的鹽湖,很多自然結晶出來的鹽都可以直接食用了,所以遊牧民所用的鹽或許沒有中原那麽精細,但是卻往往便宜了許多。


    然而草原上的遊牧民能夠提供什麽產品來和中原交換呢?東北的人參別說這個時代還沒有流行起來,那也不是在草原出產的――當然,人參的產地現在歸屬契丹和高麗兩國;貂皮等貴重毛皮則是奢侈品,市場容量不大,很難作為草原的主力輸出商品;剩下來的就隻有牛羊馬等牲畜了,不過牛羊等牲畜就近換一點糧食布帛還不成問題,長途運輸起來可就未必值當了,想要大量換取茶葉、藥品尤其是鐵器,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草原上能夠提供的最大宗且最合算的輸出商品,其實就是馬匹,迴鶻這些年通過貢使經靈州販運過來的良馬可幫助迴鶻買到了不少中原出產的珍品,但是契丹可能和迴鶻一樣地向中原大量輸出良馬麽?契丹的野心可不同於迴鶻,郭煒相信耶律賢一定沒有放下和大周爭雄的心思,那麽他們就肯定不會很願意向大周販運良馬了。


    缺乏合適的交換產品,購買力嚴重不足,在中原士民的眼中,草原顯然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客戶,和西域比起來差遠了。向這樣的國家開辟邊境榷場,在當時的人看起來也就是單方麵有利於對方,試問連在禮儀方麵都不肯做出絲毫讓步的大臣們,卻又怎麽可能願意在這樣的實質利益上麵做出讓步?


    當然,以往的情況多半是這樣的――中原不在乎草原這個小客戶,草原上的遊牧民買不到或者買不起他們眼饞的中原產品,在平常也就隻能強忍著,不過一旦讓他們逮到了機會,不管是中原王朝暫時地衰落了,還是北疆的防禦稍微疏忽了,那些眼紅的遊牧民就會嘯聚南下,直接動手來搶;而中原朝廷有時候是為了安撫對方,有時候或者隻是單純地為了減少麻煩,就會開辟幾個邊境榷場,用朝廷補貼的形式讓中原的商人們和遊牧民貿易,甚至半賣半送地向遊牧民提供一些生活必需品。


    這種對北地的安撫措施,如果落到了以前,甚至在大周的初年,大臣們或許都會欣然接受,不過在如今剛剛獲得對契丹軍的一場決定性大勝的背景之下,北疆的防線差不多整體推進到了群山和內長城一線,大臣們又怎麽肯答應下來呢?


    不過郭煒的想法卻大為不同。


    以他穿越前接受的那些曆史教育和科學方法論教育,在他看來,人類社會的底層基礎是生產力,是經濟基礎,而政權、國家之類的東西則是依附於這個基礎的,所以對一個地區的兼並或者控製,最有效的辦法並不是軍事上的強行占領或者駐軍監控,而是在主體和那個地區之間建立起非常緊密的經濟聯係。


    就像秦對六國的兼並統一,表明上看起來隻是因為秦國的國力軍力強大無匹,六國無力抵禦;深層次看起來則是因為七國的人都有一種基本的華夏意識,當時的有識之士除了老莊一派之外全都在唿籲統一,隻是墨家、儒家、法家之間對統一的手段有些爭議而已;不過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當時的七國之間已經建立起了非常緊密的經濟聯係,從基本的商品貿易互通有無到治河水利的協作需要,各國之間其實已經是牢不可分了。


    要不然怎麽在秦國潰滅之後,勝利者還會繼續秦製呢?六國舊貴族的分立主張怎麽會徹底失敗呢?劉邦剛開始進行的妥協性分封怎麽會被他和後繼者漸次削平呢?


    另外一個純粹用武力建立起來的幾乎是空前的蒙古大帝國,隻是百年時間就分崩離析了,可不就是因為它是靠著單純的武力建立起來並且維護著的麽?幾個汗國之間並沒有不可割離的經濟聯係,分裂起來那可是幹脆得很,分裂之後也不會有什麽“蒙古思想家”鼓吹“分久必合”。


    所以郭煒一點都不把向契丹開放邊境榷場看成什麽讓步甚至屈辱,這可是增強雙方經濟聯係的好事啊,隻要雙方的經濟聯係緊密起來,以中原的文明水平、生產力水平和人口、經濟發展潛力,誰控製誰那不是不言而喻的麽?到那時候再輔以政治軍事手段,兼並起來不是很輕鬆麽?


    就算是契丹的草原本部因為其遊牧特性很難和中原建立起非常緊密的經濟聯係,從而不好兼並,那麽它的東京道也就是原渤海國這部分農業區還是完全可行的。先以經濟手段拉住契丹的東京道,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派遣一支軍隊摘取果實,將東北這塊漢唐故土收迴囊中,郭煒的北方戰略也就完成了一大半。至於契丹的草原本部那些來去無常的遊牧部族,在丟掉了基本的農業區之後,對其進行經濟控製豈非相當的簡單?


    “邊境榷場是可以開的……雖然契丹提供不了多少物品與我國貿易,但是多少也是有的,譬如牛羊牲畜,中原戰亂方息百廢待興,我國的耕牛需求是很高的,河北、河南的富戶官員對羊肉的需求也不少。牛羊牲畜的陸路販運成本高昂,不過渝關就有海港,幽薊等地新挖的運河也很多,完全可以一路水運過來,朕可記得北地女真曾經多次自契丹之蘇州泛海至登州賣馬,這運費應當不貴的。”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引發群臣的爭論,郭煒趕緊出聲定下了調子:“就算是契丹所需遠高於我國所需,那也不過是引起兩邊物價的變動而已,這些事情自有商戶自主定價,卻是與朝廷無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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