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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龍舟爭標


    五月初五,端午,東京西郊的金明池熱鬧非凡。


    自東京外城出鄭門,踏上了通往鄭州的官道以後,往西不一裏就是一片人頭攢動。此處官道南麵是瓊林苑,在每年的春闈之後,郭煒都要在此設宴款待新科進士,此時倒是已經關閉了;北麵就是金明池,人潮都在往這裏集中。


    入得池門內,南岸西去百餘步有一個麵北的大殿,此殿名曰臨水殿,金明池此時遊人穈集,臨水殿外更是人山人海,但都是圍在了殿外,離著大殿至少也有十來步的距離,卻是無人更近一步。


    讓這些百姓止步的,就是臨水殿南門外的儀仗。


    這些儀仗由一身紅色軍裝的殿前東西班和一身黃衣的內侍組成,東西班在外,內侍居內,將大殿圍得嚴嚴實實的。


    內侍還算好的,有些根本就沒有配備武器,即使配備了武器的也就是一柄腰刀而已,殿前東西班的軍士們就完全不一樣了,雖然從他們的那身軍裝看不出著甲的痕跡,不過人人手中都是上好了槍頭的火銃,銃管黝黑發亮,槍頭閃著寒光,板著麵孔巍然肅立,讓遊人望而卻步。


    不過周圍的遊人雖然都躲著這些軍士有十來步遠,卻還是圍住了大殿不願意離開,這卻是因為臨水殿前的池中正在舉行的龍舟爭標盛況,更是因為臨水殿內正在舉行的宴會。


    “今年的龍舟競標,百姓隊又是歸了長春坊啊……”


    說話的這位正踮著腳往金明池的那幾艘船上覷著,臉上寫滿了豔羨,他所在的裏坊在百姓隊的選拔中又一次輸給了長春坊,搞得在正式的爭標中他還得支持老對頭,心裏麵是五味雜陳。


    “那是當然,長春坊的船隊一點都不輸給禁軍,去年都贏了武學的水軍少年,要不是定遠軍派人參賽了,標竿可就歸了俺們長春坊了。”


    這位卻似乎是長春坊的居民,提起自家的船隊來,那種與有榮焉的神情,直欲讓對方羨慕嫉妒恨了。


    “長春坊有許多汴河的船工,劃船能贏那也是難怪的了……隻是爭標可不光是比劃船,船頭的指揮和旗鼓銅鑼都是重要得很,一般的禁軍也就罷了,總還是旱鴨子居多,怎的武學的水軍少年也會輸了?定遠軍那是伏波定海的兒郎,卻跑到金明池來顯威風,贏了真不算本事!”


    這一位聽口氣就不是長春坊的人,不過儼然以長春坊為豪,對於定遠軍來參賽頗不以為然。


    長春坊的那位倒是有一點秘辛:“那俺就不知道了,好像長春坊的船隊指揮和旗鼓銅鑼都是學的禁軍……聽說有參加過征淮南的水軍,傷殘了,養在長春坊呢。”


    …………


    和前麵那群人隔了沒多遠的地方,百姓們的關注點又有所不同。


    “今年的金明池比往年熱鬧許多啊……”


    這位小郎君才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來金明池看龍舟爭標頂多隻有兩三次的曆史,說出來的話卻似乎已經飽經滄桑了。


    “那是,官家又平定了一國,東京邊上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刀兵了,能不熱鬧嘛……十一郎你是見得少啊……”


    這位大叔倒是應該有些閱曆的,不過因為和小郎君平輩,神情卻也不便倨傲。


    不過馬上就有見識更廣的人插嘴了:“主要還是因為官家新平定了西蜀吧……平定荊湖的那一年,可不也比常年熱鬧一些的麽?”


    那十一郎頗為驚訝地問道:“那是為甚?”


    “張十一郎你還太小,不懂不知道也不奇怪,隻是張三也不懂……嘖嘖……”


    那個見多識廣者斜睨著張家的這兩個堂兄弟,臉上一副得意到讓人牙根癢癢的臭屁樣。


    張三郎可受不了這個,雖然心中很想知道答案,嘴上卻是不願意服軟:“李四你知道就說,不知道就閉嘴,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官家賜宴的地方有好幾處知道吧?”李四郎明知道對方的不滿,卻還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張三郎卻是不接嘴了,擺出一副隨便你說不說的神色來,雖然他確實不知道這些,不過麵子可不能折得太厲害了。


    “咳……咳……”沒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捧場,正待賣弄的李四郎稍有些尷尬,隻好自己又接續下去:“宮裏的幾個殿就不去說他了,反正那是官家尋常賜宴朝臣、藩鎮和外國使臣的地方,俺們都是沒有這個命去靠近的……”


    “南邊的玉津園,官家賜宴親眷故舊什麽的常在那裏,在瓊林苑建起來以前,官家賜宴新科進士也是在那,隻可惜玉津園同樣不開放給東京士民百姓,俺們也看不到……”


    “瓊林苑,現在是每年春闈以後官家賜宴新科進士的地方,平日裏是向百姓開放的,有多少士子跑去幻想自己及第以後的風光啊……不過那和俺們這些百姓卻是不相幹。”


    “再有就是金明池的這個臨水殿了,平荊湖的那一年端午,官家就是在這裏賜宴荊湖的降臣,當時那個熱鬧……”


    沒有人捧場獻殷勤,卻並不妨礙李四郎如數家珍般地把自己的見聞端出來。


    “哦!官家年初才平了西蜀,莫不是今日臨水殿中,官家正在賜宴蜀地的降臣?聽說西蜀比荊湖要大許多,降官多一些也是有的,難怪會這麽熱鬧。”


    張三郎繃得住勁,張十一郎卻是忍不住,聽李四郎介紹到了這裏,登時作恍然大悟狀。


    “果然是沒見識……”


    李四郎好不容易又逮著了秀優越感的機會,立刻又是一個斜睨,再加上一個嗤之以鼻,然後才是細細解說:“蜀地的那些降臣,官家早就已經在宮中賜宴過了,今日這臨水殿中,卻是官家與那蜀主孟昶的家宴。”


    “家宴也能如此熱鬧?”


    張十一郎倒是沒有他三哥的矜持勁,年輕人好奇心重,隻要能夠多聽一點新鮮事,被人損一損也是無所謂。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蜀主孟昶和官家是同鄉,這家宴可不是幾個男丁赴宴對飲,那是全家都來了,通家之好知道不?蜀主的阿母、妻妾和兄弟子侄全在裏麵呢,官家為了這場宴席,不光是請了太後到場,兩個稍微年長一些的皇弟親王也來了,就連在京的大長公主和駙馬都尉都到了。”


    李四郎剛剛說到這裏,馬上又壓低了嗓門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知道不?蜀主的妻妾裏麵,可有個才豔雙全的花蕊夫人!”


    …………


    臨水殿中,此刻確實正在舉行一場家宴,郭孟兩家在殿中一起敘著同鄉之誼、通家之好,全然沒有當初刀兵相見的敵對。


    郭煒這邊,太後符昭瓊、鄭王郭熙訓和曹王郭熙讓到場了,晉國大長公主郭芝和駙馬都尉、漁政水運司都點檢張永德到場了,駙馬都尉、殿前都指揮使高懷德還留守在西川,不過莒國大長公主郭華也到場了。


    當然,主角還是郭煒和皇後李秀梅。


    孟昶這邊,他的老母李氏肩輿進殿,其弟孟仁贄、孟仁裕、孟仁操,其子孟玄喆、孟玄玨,其妃徐氏,其姐崇華之子伊審征,其諸女及諸婿如李少連、毋克恭、韓崇遂、趙文亮、伊崇度等均在座。


    兩家人此時也沒有論君臣關係,不過從李克用那裏開始論親緣輩分又不太恰當,畢竟孟昶的嫡母是李克用的弟弟李克讓的女兒,生母李氏則是李存勖的嬪妃,被李存勖賜給孟知祥的,這樣論起來,孟昶僅僅比李存勖晚一輩,和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是同輩人,那郭煒吃虧可就太大了……


    好在雙方還可以從郭孟兩家的同鄉關係論起,郭威對孟知祥,郭榮對孟昶,這樣郭煒就算晚一輩也無所謂,反正孟昶都是四十多歲快五十的人了,孟玄喆都要比郭煒大上不少。


    可惜,孟昶的那位慧妃徐氏,也就是郭煒聞名已久的花蕊夫人,也因此比郭煒大上了一輩。


    不過郭煒並沒有真的感覺太遺憾,因為才名和豔名遠播的花蕊夫人此時已經是三十多歲的熟女了……真的是聞名不如見麵,曾經憧憬了那麽久的一個才女兼美女,現在甫一見麵,才學暫時還沒有見識,美不美的倒是和預期的有些落差了。


    要說才學麽,曆史上流傳下來的那些詩應該不會是假的,那麽花蕊夫人的才情應當不差,等會酒到酣處大約會有機會見識一二。


    可是要說美女……當然比起這個時代一般的三十多歲婦人來說算是不錯,熟女風韻確實別有味道,但是對於郭煒這樣見識過現代化妝術和整容術的人來說,三十多歲古典化妝的花蕊夫人就相當一般了。


    難怪隻有趙匡胤這樣年近四十的粗人才看得上她,孟昶寵愛她是從少年時開始的,十多年的感情積累都還好說,不到三十的趙匡義不就是沒有被她迷惑麽?據說還為了趙匡胤專心政務而忍心射死了她。


    確實,要為了這樣一個半老徐娘在史書中擔上一些不好的名聲,不怎麽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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