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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南郊大禮


    顯德十年的冬天和往常一樣蕭索,但是進入十一月之後的東京城卻是熱鬧非凡,各個藩鎮或者節度使親至,或者派來了龐大的使節團,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各色人員、物產齊聚,把個東京城給塞得滿滿的。


    自從年輕天子繼位以來,他親征北伐攻取了幽薊,又派大將領兵收取了南平和武平軍,朝廷直轄的地域擴大了,完全聽從朝廷調遣的藩鎮增多了。之前隸屬敵國的藩鎮,還有半**的藩鎮,隻要是在朝廷禁軍的兵鋒之內,順服者或者保留原職,或者得到升遷,不過都各有賞賜不等;違命者則要麽殞命沙場,要麽被遞解進京授以閑職,其實等同於幽囚。


    有了這些活生生的示範,天底下的人還會有什麽不明白的?如今天子即將在冬至日親祀南郊,並且早在**月份就已經傳詔天下了,哪個接到詔旨的藩鎮、屬國敢於等閑視之?有誰不是或者遣使入貢以助南郊,或者奉表赴闕陪祀的?


    南唐國主李弘冀的使者來了,唐國吏部侍郎韓熙載、太府卿田霖攜來貢銀二萬兩、金銀龍鳳茶酒器數百事,唐國中書令、吳王李從嘉又一次赴闕,預備陪祀南郊。


    吳越國王錢弘俶的使者來了,其長子檢校太保、領建武軍節度使錢惟濬入貢白金萬兩、犀角、象牙各十株、香藥一十五萬斤、金銀真珠玳瑁器數百事,並陪祀南郊。


    自稱為清源軍節度副使,並且權知泉、南等州的陳洪進,他的使者魏仁濟又來了,還是為了原先的那件事——求著朝廷認可清源軍對陳洪進的推舉。與上一次稍有不同的則是,這一次陳洪進的準備十分充分,在魏仁濟上一次無功而返之後,陳洪進就在泉州民間百般搜求,令家財百萬以上者捐錢換協律、奉禮郎等官職,並蠲免其丁役,總算是湊齊了豐厚的貢禮,裝船從泉州經過海路長途抵達登州(今山東省蓬萊市),然後再輾轉來到東京,正好趕上了南郊大禮,為此奉上白金萬兩,**、茶、香藥萬斤。


    檢校太保、江陵尹、荊南軍節度使高繼衝更是來了,他本人在獲知天子即將親祀南郊的消息以後,早早地就表求入朝覲見,在得到允可之後即馬不停蹄地舉族赴闕,就等著在天子身邊陪祀。


    除此以外,各地舉族赴闕的節度使還有很多,除了剛剛打下來的荊、湖等地守臣不能輕動,範陽軍、盧龍軍兩大節鎮需要備禦契丹,雄武軍節度使和鳳翔節度使是剛剛就任半年的,其他各大節度使正在絡繹不絕地趕赴京師。


    這些情況,通過各種表章和錦衣衛巡檢司和密報匯總到了郭煒這裏,讓他大感欣慰——繼位四年多以後,現在終於是一切盡在掌握了。曆朝以來的傳統漢地,除了依然以天子自居的後蜀與南漢,其他地方要麽已經完全直屬,要麽已經納頭便拜,當然,對南唐的那個李弘冀還得防著一手。至於那首鼠兩端的定難軍和雄踞塞外的契丹,就隻能等整合好中原的人力物力之後再去對付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壞消息的。


    從秦州離鎮赴闕,準備在東京致仕的前雄武軍節度使兼西麵緣邊都部署王景,因為確實是老病交加,在從秦州返迴東京的一路上行道遲遲,最終還是因病留駐西京洛陽,於前不久薨逝。


    山南東道節度使、西南麵兵馬都部署、湖南道行營都部署慕容延釗卒於鎮。


    守太保、太原郡王王景薨了倒是沒有什麽,反正他已經離鎮了,郭煒讓他歸朝,本來就是打算讓他迴家頤養天年的,雖然現在並沒有能夠達成這個願望,不過以王景薨逝時的七十五歲年紀,怎麽也算是高齡了,薨了也沒有太多的遺憾。


    秦州那邊自有韓通在鎮守,對後蜀的備戰工作不會因為王景的薨逝而受到絲毫的影響,真正會受到影響的是王廷義、王廷睿、王廷訓兄弟三人,丁外艱那是要罷職守製的。


    當然,有郭煒在,這種事情就隻能算是無足輕重了,作為皇帝,他手裏麵自然有對付這種儒家禮製的權宜工具。郭煒可沒有打算在這時候再對禁軍將領進行一次調整,於是西頭供奉官王廷睿仍然依製罷職迴家守喪,而殿前司都虞候王廷義和錦衣衛親軍金槍右廂第五軍都指揮使王廷訓則馬上就都被奪情起複了。


    奪情起複這個工具麽,相對於喪期守製的這個“經”,那就是儒家“經權”之中的“權”了,現在則已經成為了郭煒手中的一張牌,雖然這張牌並不是完全可以由他來控製的——至少在啟動時間上不是郭煒可以把握的——但是他可以借機好好地運用一番。


    譬如現在王景薨逝,郭煒奪情起複王廷義和王廷訓,隻是讓位置相對來說不算太關鍵的王廷睿依製守喪,聊以對付物議。而在趙家兄弟身上,這個工具郭煒壓根就沒有使用,顯德八年年中南陽郡太夫人杜氏病故,當時的彰武軍節度使趙匡胤和渝關都監趙匡義就必須踏踏實實地依製罷職,然後在家裏麵坐滿了二十七個月。


    現在倒是趙氏兄弟重新出仕的時間了,不過兩年多時間的冷宅子坐下來,他們還能夠有什麽能為的?不敢說其基本勢力被連根拔起吧,起碼要謀劃什麽大事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了,趙匡胤手底下可能還會有幾個忠心家臣肯一直跟著,級別低基礎薄弱的趙匡義那就完全是光杆一個了吧。


    慕容延釗卒於鎮所,這個事情就稍微有些頭疼了。


    當初郭煒命令慕容延釗帶病出征,也是為了保險起見,對於他這種單純的軍史愛好者、前企業家,帶兵打了幾年仗還是對戰爭藝術缺乏靈感的人來說,殺雞用牛刀當然是最穩妥的,因為他對指揮藝術缺乏自信,對製造牛刀卻是信心十足。


    收取荊、湖這一戰,牛刀是造得不錯,宿將慕容延釗受命肩輿赴戎事,還有另外兩員宿將何繼筠、王繼勳為輔佐,加上以部分侍衛親軍為核心的武裝力量,整個戰爭過程輕鬆異常,缺乏藝術美感,缺乏文學懸念,隻有強橫的暴力美學。


    可惜也加重了慕容延釗的生命損耗。


    到了戰爭後期,雖然慕容延釗基本上卸下了指揮重擔,迴到了襄州養病,而且在夏天的時候似乎還恢複得不錯,但是積勞的惡果終於在秋冬之交的時候爆發了出來。隻有短短的幾天時間,慕容延釗身患重病的消息才傳到東京不久,郭煒準備派過去的太醫還沒有啟程,慕容延釗病故的訃告就接踵而至。


    因為郭煒要親祀南郊,權知襄州的太常卿邊光範這才剛剛被從襄州召迴來,要參與相關的典章儀注討論呢,這下子襄州一時就沒了主官了。好在南平已經內屬了,襄州不再是西南邊境,主官耽擱一兩個月上任也不會有大麻煩。


    還是先走完親祀南郊這個程序吧,之後再趁著大批節度使歸朝的機會,一方麵補缺,一方麵移鎮。要做一個有作為、可以上史書的好皇帝,這類麻煩事總是會不斷地來,根本就擺脫不了的。


    就算是親祀南郊這麽一樁子事,都能被那些大臣們搞出來不少曲折呢。


    郭煒之所以要親祀南郊,自然是為了宣示皇權,在北伐南征的武功背景下,再用這種文教的手段來顯示自己的大義名分。


    早在**月間的時候,郭煒就已經吩咐禮部、太常寺和司天監準備冬至日南郊的典儀了,結果有關部門當時就整出來一條爭議——顯德十年的冬至日是十一月二十九,正是十一月晦前的那一天,皇帝親郊不應近晦,建議親祀日改用十六日甲子。


    哦,因為要避開月晦的時間,連冬至日的儀式都得改到滿月裏來做,這不是封建迷信麽?好吧……冬至日親祀南郊其實也是封建迷信活動,這種約定俗成的東西威力還是蠻大的,光是用刀槍可沒有辦法消滅,既然在整體上都采用了這種禮製,那麽細節上顯然也不好違反。


    再者說了,即使在科學昌明的後世,選日子選時間講究口彩不也是大行其道麽?就連某個舉世大典還不是因為莫名的原因,非得選在八月八日的八點零八分?


    既然都已經入鄉隨俗地搞親祀南郊等一係列活動了,也不在乎再多尊重一點時代風俗,反正大家都知道冬至日確實是在當年的十一月二十九,這就行了,十一月十六日舉行的僅僅是一個儀式而已,改變不了冬至日的。


    顯德十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東京城的朱明門外,有司早已作壇如唐之圜丘,設昊天上帝與皇地祇位,以宰相、台丞及學士、尚書為南郊大禮使、禮儀使、鹵簿使、儀仗使、橋道頓遞使等職,郭煒親至南郊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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