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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顯德九年


    顯德九年正旦,帝禦崇元殿受朝賀,仗衛如式。


    這已經是郭煒繼位以後的第三個元旦了,他在這三年裏麵一直都沒有改元,卻不是因為懶。


    改元,也就是改換紀年的年號,每一個年號開始的那一年稱為元年。中國的皇帝使用年號開始於漢武帝,後來形成了一種傳統,有的皇帝隻有一個年號,有的皇帝在位卻多次改元,不過新皇帝登基的時候通常都會改元,到了明朝以後就是登基改元、一帝一號了。


    然而在這個時代卻有一些例外,很多新皇帝登基之後暫時並不改元,其中的原因多種多樣,不過很有唐末五代的時代特色。


    在這些特色當中,在梁、晉爭霸階段,晉王及其同盟治下堅持使用唐朝最後一個皇帝的天佑年號,那是為了彰顯正朔,表明其不忘大唐,突出其複興大唐的旗號;有劉知遠這種新王朝為了顯示對前朝的繼承性而沿用前朝更老的年號,他就是在建立後漢之後使用後晉高祖石敬瑭和後晉少帝石重貴早期的天福年號,而沒有用石重貴後期的開運年號,一方麵表示和石重貴後期的亂政劃清界限,一方麵表示自己延續了後晉的法統,直到臨終的時候劉知遠才改元乾祐;有繼位的皇帝因為根基不牢而暫時沿用先帝的年號,譬如石重貴一開始沿用天福年號,譬如劉承祐一直使用劉知遠的乾祐年號,譬如郭榮一直使用郭威改元的顯德年號。


    郭煒在剛剛繼位的時候,也正是出於類似的考慮,這才繼續沿用了顯德年號。不過他至今還不改元卻並非僅僅因為這一個原因,事實上在去年年底的時候就有大臣提議改元了,郭煒親征收複幽薊的成績已經讓一些大臣覺得他有了改元的資格。


    但是郭煒並不這麽認為,隻是收複幽薊區區一地而已,距離一統天下還早著呢,算不得什麽豐功偉績,不值當用改元來歡慶和紀念,郭榮當初取了秦鳳和淮南之後也沒有改元嘛。


    更重要的是,郭煒還想為後世的學生們減輕一點學習負擔。


    隨著近三年來親政的進展,郭煒對自己是越來越有自信了,他相信隻要沒有重大的意外,自己主導的這個統一進程將會在後世的曆史書中有那麽一筆,會是學生們曆史學習的一個重點,那麽在這個統一進程中頻繁地改元會給學生們增添多少煩惱啊……


    “周朝的顯德、xx、○○……年間是自漢唐以來的又一個偉大的曆史進程……”、“周世宗和周○宗前期的國家統一進程……”,後世曆史學家說出這些話來,會多折騰掉學生的多少腦細胞啊……


    像“周朝的顯德年間是中國自漢唐以來的又一次大統一進程……”,後世的曆史學家要這麽說話,那多帶感、多精簡!


    所以郭煒已經在心裏麵做出了決定,不統一就不改元,“顯德”這個年號要一直用下去,一直用到中國實現了真正的統一。關於這個意思,郭煒在批複幾個大臣關於改元的奏疏中已經進行了一些暗示。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這句話大家每逢新年元旦都在說,然而新年新氣象也就是說說的,對於大多數人的大多數時候來說,新年隻不過就是舊的桃符換上一個新的而已,要做的事情還是那些,一年一個循環罷了。


    鞍轡庫使梁義、殿直孫全璋分別出使南唐和吳越以後迴京複命,給歸義軍節度使曹元忠等人加階爵,這些都已經是屬於常態化的政務了,兩府就可以處理得妥妥當的,郭煒隻需要點點頭圈閱一下。


    揚州、泗州等地遭遇連旱饑饉,冬麥有可能絕收,郭煒隻得命淮南道官員發州縣的官倉賑災,結果官倉的儲備不足,地方官隻好請求朝廷準許民間以秋糧作為抵押貸出貯備在淮南的軍儲以度過荒年,這個卻是需要郭煒親自來拍板的。


    顯德八年十一月二十三的歲星犯月天象難道就是應在了淮南的饑荒上麵?司天監的官員將信將疑,朝廷和地方的有些官員是信了,郭煒卻是不相信的。


    這時候的淮南還不是後世黃河改道衝毀了淮河水係以後的淮南,這時候的淮水還很清,水害還很少,唐朝中後期的揚一益二那是有口皆碑的。從唐朝中葉開始,淮南就一直是京師的漕糧重地,可是這裏從南唐的保大十年(西元952年)起就經常發生連年大旱,這與其說是天災,毋寧說是**。


    確實,顯德八年的後半年淮南一直都是少雨天氣,這的確是天災,但是這裏的徑流量十分豐富,隻要有一定規模的水利灌溉,那就完全可能克複這種程度的天災,唐朝中後期淮南成為漕糧重地和當地的水利建設是分不開的。即使是在郭煒穿越前的那個世界裏,黃河在曆史上的幾次改道徹底破壞了淮河水係,讓鳳陽從大明的中都變成了乞丐流民的輸出地,可是一旦政府決心治理淮河並且搞起了蘇北灌溉總渠以後,淮南的農業生產水平也是不錯的。


    可惜在唐末的軍閥爭戰中,有幾家吃人軍閥先後肆虐於淮南,讓淮南一度處於人口凋敝土地拋荒的境地。後來建立了吳國的楊行密一統淮南才讓這個吃人的階段得以終止,後麵的幾任統治者都在淮南遂行休養生息的政策,經過了吳國和南唐烈祖李昪的幾代經營以後,淮南的農業生產基本上得以恢複。但是隨著南唐中主李景對閩、楚的窮兵黷武,和淮南當地的官吏利用職權侵奪民田上下交加,讓當地的農業生產又漸趨破敗,而周軍和南唐軍在淮南將近三年的拉鋸戰更使得當地殘存的水利設施被徹底毀棄。


    破壞遠比建設要來得容易,經過了連續好幾年的荒廢,淮南原先的水利係統已經完全不堪用了,戰後的這兩三年時間卻哪裏恢複得起來?水利設施不管用,天旱就會直接導致地旱,在一個沒有工業化的農業社會,連旱之後又必有蝗災,水旱蝗湯——哦,沒有湯——交迫之下,農田歉收甚至絕收也就成為必然。


    好在郭煒自繼位以後就孜孜於進取江南,為此已經連年在淮南進行儲備,光是軍糧就積儲了百餘萬斛,此時拿出來應急賑災當然是毫無問題的。


    可惜,用完了軍糧積儲,打江南的計劃又不得不推遲了……民間暫時借軍儲度荒,等到秋收以後再還貸以迴填軍儲?天知道旱蝗連連之後的秋糧還能不能夠獲得豐收啊,就算是獲得了豐收也未必就能夠一次性還清的。不過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推遲攻伐江南的計劃,總比賑災不及時搞得流民遍地甚至引起南唐的反攻倒算要好。


    不過,天天忙著和司天監官員交流數學知識的郭煒不愧是穿越者,淮南的水利設施年久失修、當地的連旱饑饉、地方官員請求朝廷準許民間抵押貸糧、賑災……這一係列的事件匯集到一起,卻讓郭煒臨機一動搞起了新意思。


    郭煒提出的以工代賑的想法狠狠地震驚了幾個宰相,讓他們思路大開——年久失修的水利設施總歸是要修的,冬春之際也正是大興水利的時候,但是在災年裏麵征發徭役可不容易,不過這個時候反正是要賑災的,讓災民以工代賑盡快整備水利設施,還真是一舉多得。


    於是在顯德九年的年初,整個淮南就處於一種外鬆內緊的狀態,淮南節度使向訓暫時把他的工作重心轉移到了賑災和興修水利上麵來,和知泗州軍府事楊徽之等人全力投入了組織饑民疏浚河道灌渠的工作,而保信軍節度使韓德樞、舒州防禦使何超、泰州團練使荊罕儒等人則並力戒備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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